《永不落》鱼一舟

24、第 24 章

　　这一天，周晴开完全校文体委员的会后，回来宣布，学校即将举办元旦晚会。

　　话还没说完，以彭臻等一干人带头就欢呼起了一大片。
　　——不能怪他们，理论上来说从开学到现在，除了小长假之外都没怎么认真休息放松过。

　　机会难得。还是全校活动。
　　太高兴了。

　　陆玙看着周晴站在讲台上逐渐危险起来的表情，一边在一道题后的选项上打勾，一边笑了。

　　刘婷及时出来救场，拍拍桌子大声道：“停！”
　　她是班长，在班上也一贯有威信，起哄的声音渐息。

　　彭臻却补上一句：“臻！”

　　“阳！”
　　“天！”
　　“杰！”

　　这下连周晴都没绷住笑了。

　　终于等最后真的安静下来，周晴才接着说道，每个班要分别出一个集体节目和自由节目。让大家想想，自由节目可以报名，集体节目晚自习时候投票决定。

　　最后近乎全班一致通过集体节目选择唱歌。

　　理科一班男生居多，插科打诨体育课上玩闹游戏还可以，真做节目却没人擅长。

　　最后是刘婷和几个女生一起报名了跳舞。

　　陆玙在旁边捧着杯子边喝水边真诚感叹：“班长你真是多才多艺。”
　　——并且很大方勇敢。

　　到了集体唱歌选歌的环节，产生了不大不小的一场分歧。

　　以彭臻为首的阵营想唱一些节奏感强的、带劲的流行歌曲。
　　以刘婷为首的阵营，则觉得那样的歌很容易唱乱，还是选择比较舒缓比较适合合唱的歌好一点。

　　最后投票居然也戏剧性地投平了。

　　于是最终决定权落到了周晴的身上。

　　在彭臻饱含着热切希望和祈求的眼神中，周晴头也不回地投给了刘婷。

　　彭臻：“……”

　　陆玙在旁边看笑话：“这可是把那一觉之仇给报了。”
　　周晴嗤笑一声：“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陆玙：“那当然——不是。”
　　你美你强，你说了算吧。

　　开玩笑归开玩笑，刘婷选的《送别》确实更适合集体在这种晚会里合唱。
　　想想要是一整班人站在舞台上嘶吼《逆战》……

　　鸡皮疙瘩都要起一身。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路星城也说了他们元旦晚会准备表演的事情。

　　周放叹了口气：“本来想跟路路来个双吉他弹唱，真是的，一点眼光都没有。”

　　陆玙问道：“怎么了？”
　　路星城笑了一下：“班里人不同意。”

　　“为什么？”
　　“因为他为了自我证明先高歌了一曲。”
　　“……”
　　“本来犹豫的也不犹豫了。”

　　周晴毫不客气地嘲笑：“从小到大你对自己五音不全调跑到南半球这事是真的一点不知道啊？”
　　周放揉了揉脸：“妈一直说我唱歌好听啊。”
　　周晴呵了一声：“她敢说你敢信。”

　　陆玙看他们姐弟俩拌嘴，悄悄问路星城：“所以你们班是你独唱吗？”

　　路星城点了点头：“奇了怪了。我们隔壁班文艺资源多到为谁表演还在班里大吵了一架，轮到我们就是没人上，最后班主任来找我。”
　　陆玙中肯道：“这说明他觉得你能力大责任大。”

　　路星城叹了口气，故作伤感道：“又要丢脸了。”

　　陆玙以为他真的会为这种事困扰，还挺认真地安慰了一下：“我觉得你唱歌很好听。钢琴也弹得很好。”

　　路星城努力不让嘴角翘起来，惊讶道：“真的吗？”
　　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狡黠笑意却暴露了真实想法。

　　陆玙也不拆穿，只笑了笑道：“真的。”

　　小孩果然还是小孩。

　　回教室坐下后，周晴突然笑了一下。

　　陆玙：“？”
　　周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路星城有当白莲花的天赋。”

　　陆玙：“……”
　　“哪里白莲花。”

　　她觉得挺灵动可爱的啊。高一嘛，青春无敌。

　　周晴呵了一声：“路星城以前就是男版的我。”
　　陆玙：“啊？”
　　“哪里像？”

　　“觉得周围人都很弱智，想什么就说什么懒得拐弯，想揍谁就揍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差不多初中以前我都觉得他才像我亲弟弟。”

　　怎么都想要路星城当弟弟，陆玙感叹。

　　“……那周放什么感觉？”
　　“谁管他。”

　　周放内心暴击一万点。

　　周晴继续道：“后来就没觉得像了。”
　　陆玙：“因为不是邻居了？”
　　周晴：“因为一山不容二虎。”
　　陆玙：“……”

　　周晴耸了耸肩：“怎么了。谁没点中二时期。”
　　陆玙：“好吧。”

　　你说得都对。

　　不过陆玙走神的间隙还真的细想了一下，像周晴的路星城什么样。
　　……没法想。

　　下午的时候，语文老师和别的老师换了一下课，把理科一班和二班凑到一间大的阶梯教室里，进行了一场以班级为单位的辩论。

　　说是辩论，并没有那么强的形式要求，只是两班分属不同的阵营，同学们自由发言捍卫本阵营的观点。

　　辩题是：《刘邦和项羽谁是真正的英雄》。
　　来源于最近正好在上的古文《鸿门宴》。

　　陆玙所在的一班是刘邦，隔壁二班是项羽。

　　说是自由发言，其实除了最开始，很多人都还有一点热情站起来辩一辩以外，全场几乎是彭臻和二班一个名叫江歆的女生两个人的激情对辩。

　　彭臻主要从刘邦如何以小发迹、后又做到“约法三章”、不劳民伤财，能屈能伸能忍，善于用人，几番周旋登上皇位巩固天下来铺展观点，认为项羽为人刚愎自用不听人言、又过于喜好铺陈好大喜功，只能叫鲁莽而不是英雄。

　　江歆则从项羽在鸿门宴上的几番犹豫、不愿用卑劣手段除掉对手的重情重义，早年遇始皇车马经过之言“他日我必取而代之”的豪气，巨鹿之战旁人作壁上观、而他果断率军出手的勇猛，以及四面楚歌之时“不肯过江东”的果决，乌江自刎也正是说明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做苟活之人来论证。
　　直言“项羽但凡有刘邦十分之一的卑劣心思，他早就死八百回了”。

　　“阴谋诡计铺陈来的王位何以称之为英雄？项羽之豪气、之领军破敌、势不可挡，之光明磊落，才可谓真正的英雄！”
　　这话引得一阵爆发的掌声。

　　陆玙因为印象深刻所以专门问了那个女生的名字。
　　她觉得她思路清晰、说话很有力量感，最后即兴引用项羽《垓下歌》做陈词，饱含遗憾和叹息的字句真是道尽了这位霸王的一生，余韵悠长。

　　拜托了，谁说的理科生都是嘴笨的大木头！
　　实在是太惊艳了。

　　陆玙从头到尾没发过言，到快要结束的时候，语文老师点了她的名字：“陆玙。”
　　“你的想法是什么？”

　　陆玙被叫起来，短暂思考之后，说道：“两位同学说得都很有道理。”

　　“特别是江歆同学，你说得实在是太好了，我都要成为霸王的粉丝了。”
　　一阵低低的笑声。

　　“不过——

　　依我个人所见，既然是辩论，就需要对我们正在讨论的话题进行概念的分析。”

　　“我们讨论的是‘刘邦和项羽谁是英雄’，刘邦和项羽无疑是两个各有经历各有特点的人物，关键在于‘英雄’两个字怎么来界定呢？”

　　“是像项羽那样，虽然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细究学问，尽管有过于鲁莽和不够周圆的地方、尽管为人狠辣好斗对百姓少有怜悯心，尽管不信人也不能用人，但有一身领兵打仗的本事、豪气冲天、重情重义，仍然是一个可歌可泣的西楚霸王，才叫英雄呢？还是像刘邦那样，虽然没什么真本事，虽然玩的都是权谋和人心，虽然连骨肉血亲都可以不顾，但沉得住气、用得起人、也愿意惠及百姓赢取人心，一步一步除掉对手登上高位成为掌权者，才叫英雄呢？”

　　“一种是大家都喜欢的霸王，连死都死得悲壮像史诗，但做其手下或是子民可能会觉得很糟心；一种是大家都可能会唾弃、但事实上从古至今所有人却也都想成为的、历史的真正胜利者。这两种究竟哪个算是‘英雄’呢？”

　　“我觉得我暂时做不出答案。非要说的话，可能是感情上倾向那个更加真实鲜活的西楚霸王吧。”

　　教室里静默良久。

　　陆玙心里有点忐忑。
　　在很多人面前发表观点一向不是她喜欢做的事情。
　　也不是她擅长做的事情。

　　但是语文老师带头鼓起了掌。
　　——最后两个班的人一起为她鼓起了掌。

　　秦湛本来对这种活动毫无兴趣，坐在角落里写着一本数学题，听到这番话也抬了抬头。

　　他俩都是数学课代表，平时见面也不算少，但两个人都不怎么爱说话，经常是一起沉默地抱着卷子回教室。
　　——显然没想到她擅长的不仅是数学。

　　语文老师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能做到理性思考，又不抛弃感性认识，很难得。”
　　说完又调侃到：“只不过可能不太适合辩论了，上大学选社团的时候记得谨慎一点。”

　　陆玙笑了笑：“谢谢老师。”

　　之后又分别总结了本次辩论双方的主要观点，对两个班的主力彭臻和江歆给予了极高评价。

　　打下课铃出来的时候，陆玙从阶梯教室走出来，正好碰到经过这边的唐梨跟秦湛打招呼。

　　前者声音脆甜、活力十足地招手“秦湛你好啊！”
　　后者如遇大敌，马上转了个方向走了。

　　唐梨也不生气，朝他背影吐了吐舌头。

　　看到陆玙，眼睛亮了一下，过来热情地挽她：“嗨小鱼！”
　　陆玙看秦湛落荒而逃的样子很好笑，问她：“他怎么那么怕你。”

　　唐梨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之前在追他，每次一看见我就跑，但是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所以还是一看见我就跑。”
　　陆玙笑了：“这么花心。”

　　唐梨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nonono，我现在只爱学习，学习就是我的此生唯一挚爱。”

　　陆玙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道：“那你挚爱吧，我先回教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