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落》鱼一舟

17、第 17 章

　　周晴生日这天晚上，陆玙早早根据她在微信上发的定位到了地方。
　　是近郊一家音乐餐吧，可点菜可点歌，装修很干净、设计别致，她被服务员一路带到包厢里之后，道了谢，然后推门进去。

　　尽管早就知道周晴人缘极好，却也被包厢内的人数惊了一惊。因为时间其实远远没到，所以大概还不全。
　　她会惊讶也正常，因为以前陆玙过生日的时候基本都是只和夏琪在一起。
　　当下，目之所及整个房间内，她只认识周晴和唐梨两个人。

　　周晴朝她招了招手，唐梨热情地过来挽她：“原来小鱼也在！”
　　尽量忽略刚进门时一下子集中在她身上、让人有点无所适从的目光，陆玙好奇问道：“你怎么也知道我的小名？”
　　唐梨“呀”了一声：“原来这是你的小名，我随便一叫就这么准！”
　　“……”

　　周晴笑出了声，但显然嘲讽意味居多。
　　陆玙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一双昨天在商场精挑细选出来的拳套，放到礼物堆里，坐到她们两个旁边的沙发上，四处看了看：“周放居然不在吗？”
　　周晴“呵呵”一声：“我不叫他他也会自己厚脸皮地凑上来的。这会儿可能在取蛋糕吧，他和路星城一起。”
　　陆玙：“哦……这样。”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没坐一会儿，周放“当当当当”着旋转进了门。

　　旁边拎着礼物袋子的路星城一脸无语地看着他犯二。
　　却在视线扫过周晴旁边的人时骤然定格。
　　陆玙今天穿了简单的牛仔裤和黑色连帽卫衣，长手长腿、整个人陷在似乎大了一码的衣服里。仍然扎着高马尾，抱臂靠着沙发坐着，姿态松散随性，听到周放“当当当当”的出场宣言之后也抬眼看了过来。

　　看到路星城，她先笑了。
　　不太自在的反而是他自己。因为他今天也穿了黑色卫衣和牛仔裤。
　　真的不是故意，是觉得穿着李清替他搭好的西装来给周晴过生日实在是太搞笑。
　　但路星城是那种奉行“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就算内心再不淡定脸上也要特别淡定”原则的人，是以也只是向陆玙非常淡定地笑了一下。

　　“晴姐，你再不给周放好脸色的话，他今天晚上真的回家要躲在被子里哭了。”路星城放下礼物，朝陆玙和周晴这边走了过来。
　　周晴翻了一个白眼：“知足吧。放到三年前我多少得打一顿。”
　　周放把蛋糕拿到周晴面前，狗腿道：“姐，这是我买的，老贵了。别气了。”

　　他们姐弟两个虽然从小到大没少吵架，但其实关系一直都还不错，周晴人冷嘴毒、周放却是个没心没肺的厚脸皮，这么长时间的冷战已经算是相当破纪录的事情了。
　　追根究底是暑假的时候，周晴从小玩到大、后来到国外读高中的好朋友回来送了她一把定制的尤克里里，周放那天不在家，不知道这回事，以为是爸妈买的顺手就拆了，又在拆设计复杂的礼盒时一不小心把琴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坑，周晴比完赛回来当下就黑了脸，偏偏他们爸妈不觉得是多严重的事，周放嘴甜脸皮厚，也一向得父母偏爱更多，所以他们劝周晴不计较。

　　雪上加霜的是，周放当时也不当回事，毕竟以前也没少弄坏过他姐的东西，还腆着脸说“爸妈都这么说了，别这么小气嘛，我回头买一百把赔给你。”
　　马蜂窝算是捅得明明白白。

　　所以周晴这脸一冷就冷了两个月。周放心虚了好长时间，后来在路星城的指点下，自己举一反三，狂轰滥炸式卖乖道歉求饶，又自掏腰包去专业的琴行找人“修得务必要和原来一模一样，这是我的命”。周晴的态度才慢慢缓和，虽然也没有明确表示原谅。
　　一般情况下看着不好说话的人，其实心都还是挺软的。

　　周晴的朋友周放基本都认识，他也根本不怯场，在人群里左一个hello右一个hi，像个蜜蜂一样，所过之处都一片热闹。
　　路星城却简单地和认识的人打了招呼之后，坐在了陆玙旁边的沙发上。

　　陆玙非常清晰地感知到沙发陷下去又回落。
　　路星城靠近了一点，问道：“姐姐，你买了什么礼物？”
　　陆玙道：“一双拳击套。”
　　路星城轻挑了一下眉毛：“好会挑。”
　　陆玙：“嗯？”
　　路星城微微侧了侧身，一只胳膊搭在陆玙身后的沙发上：“晴姐就喜欢这种。”

　　陆玙好奇道：“你们互相都是认识很久了吗？”
　　路星城说道：“我们家和晴姐还有周放家以前是邻居，后来各自搬家了，但住得还是不远，都是一起玩大的。”
　　陆玙“哦”了一声：“怪不得。”
　　路星城笑了一下：“其实我从知道你和晴姐在一个班的时候就猜到你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陆玙有些诧异：“为什么？”
　　路星城理所当然道：“因为晴姐是外貌协会的。”
　　还有一句“而且她和我一样，都喜欢那种外冷内温柔的性格”没说出口。

　　这和直接当面说“你长得好看”也没什么区别了。
　　明明从小到大早就对颜值夸奖免疫的陆玙，仍然在此刻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一丝类似“难为情”的情绪。

　　她淡定道：“我也是。”
　　路星城：“？”
　　陆玙补充：“我也是颜控。”
　　路星城：“……”

　　中间去了一趟洗手间的路星城，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十多年来第一次产生了一丝质疑。

　　*
　　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就是来玩的，简单吃完饭之后，众人火速开始了“主局”——就着啤酒和人声背景音乐，围在桌子前玩真心话大冒险。

　　周放此刻还在点歌台前声情并茂地唱着周杰伦的《晴天》。
　　——就是这调跑得让人听不出来是《晴天》。
　　陆玙看着路星城肉眼可见的无法忍受，几次想站起来又坐回去。
　　被干扰的后果就是很快路星城输了。

　　他想也不想：“大冒险。”
　　因为有事所以在饭后才姗姗来迟的彭臻指着他：“你你你，你现在赶紧上去踢了周放自己唱这个歌，他再唱一会儿我这辈子都没法听这歌了。”
　　路星城把两根手指放在太阳穴处挥了一下，比了个“yes sir”的手势，就果断去点歌台赶人了。
　　周放一脸幽怨地走了过来坐下。

　　重唱键摁下之后，舒缓悠扬的前奏响起，路星城的声音接进来那一瞬，陆玙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如听仙乐耳暂明”。
　　他的声音是一种介于少年人和成年人之间的略显低沉的清冽，和他本人气质十分相符，是隔着一整个秋天都可以嗅到的夏日清晨阳光气息，朝气蓬勃的、明亮舒展的。
　　这首歌也非常适合他。浅唱低吟一路到副歌部分，有技却不炫技，让人不自觉地希望听他一直唱下去。

　　走神的后果就是没注意手里的扑克牌。
　　于是她输了。
　　唐梨最先反应过来，指着她道：“呀小鱼你输了！”
　　陆玙放下扑克牌，想了想道：“我选真心话吧。”

　　唐梨嘿嘿一笑：“那我替在坐的刚刚一直在偷看你的某些人问一问吧，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陆玙坐直了一点：“喜欢什么样的人……”
　　唐梨“嗯嗯”点头：“要很具体哦。”
　　尽管应该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陆玙还是问了一句：“必须是那种爱情类的喜欢吗？”

　　唐梨道：“当然！不许用什么欣赏类的喜欢来搪塞！”

　　陆玙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我喜欢……”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

　　“我喜欢我喜欢的。”
　　“能让我觉得开心的。”

　　「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现在应该暂时不会谈恋爱……但如果是以后的话，我希望和他在一起，整个生活是明亮的暖色调。希望不要陷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里，不要互相打压或是算计，可以互相坦诚、互相信任，和他在一起是自在的。”

　　「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

　　“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固定的类型，我觉得等我碰到的时候，我自己会知道的。”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我比较相信……直觉吧，不对的就是不对，对的就是对。但最重要的是忠贞。”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

　　说完之后，陆玙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问道：“这样可以吗？”
　　唐梨眨了眨眼睛：“小鱼，你好认真在回答。”
　　陆玙：“……？”
　　难道不需要认真回答吗？

　　唐梨叹了口气：“好喜欢你这种认真的人，如果问到我我就说高的帅的聪明的有格调的。”
　　彭臻在旁边“嗯嗯”道：“名字叫秦湛的。”
　　唐梨一拳捶了上去。

　　陆玙笑着喝了面前的啤酒，作为输游戏的附加惩罚。
　　刚唱完一首歌的路星城留着歌曲的outro部分继续放着，自己走了回来，在陆玙身边坐下。

　　——完美避开这段对话。

　　*
　　除了这一次，陆玙今晚再也没输过。

　　倒是路星城又输了一次，选择真心话，一个陆玙不认识的男生贼兮兮问道：“路路，说实话，你谈过几个？”
　　路星城无语了：“一个都没有。”
　　那人明显不信：“真的假的。”

　　路星城一摊手：“我是真不知道乱七八糟的都是谁传的，我身边每天清一色的大老爷们儿，上哪谈恋爱去？”
　　又补充道：“而且早恋多不好，影响学业，这不好。”
　　孙澄翻了他一眼：“你搁这儿装什么三好学生。”

　　路星城无辜道：“这需要装什么？我本来不就是。”
　　陆玙在旁边轻笑的声音传到了他耳朵里。

　　玩尽兴唱尽兴了之后，包厢里的人陆陆续续都离开，陆玙看时间不早了，也过来和周晴告别：“我明天回隔壁市，今天就先走啦。”
　　周晴本来在回消息，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道：“你的脸怎么了？”
　　陆玙不知所云：“啊？”
　　周晴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放到她面前：“不知道的以为你刚跑了场马拉松。”

　　陆玙这才发现自己的脸白里透红——明显是喝上脸了，被酒醺成了粉色。
　　难怪刚刚觉得脸热，一开始还以为是房间里人多温度高。
　　她自己拍了拍：“没事，一会儿出去吹吹风就好了。”

　　又道：“马拉松我应该是跑不动的。”
　　周晴很短促地笑了一声：“那倒也是。”
　　陆玙：“……”

　　路星城本来在和孙澄聊前几天的联赛，视线却总是不经意间掠过那道身影。
　　注意到陆玙起身去和周晴道别，拍了拍朋友肩膀：“行，既然都说到这儿了，过几天再聊，我先准备回家了。”
　　孙澄：“？？？”
　　说到哪儿了？这他妈哪跟哪？

　　路星城走到近前也才注意到陆玙整张脸都是粉的，有点惊讶：“姐姐，你不会酒精过敏吧。”
　　陆玙摇摇头：“不是，就只是上脸而已，吹吹风就没事了。”
　　路星城主动问道：“你这是准备走了吗？我也要走了，我们一起出去吧。”
　　陆玙笑了一下：“好啊。”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周晴若有所思。
　　唐梨过来一胳膊把她的头往下拉了拉，然后圈住她的肩膀，老成道：“看出来没？咱们路路是不是要栽了。”
　　周晴面无表情：“个子矮就不要学人揽肩膀。”
　　唐梨难以置信：“我这样不霸总吗？”
　　周晴呵呵一笑：“傻总还差不多。”
　　唐梨：“……”

　　她摸着自己下巴上不存在的长胡子，故作深沉道：“当开窍的遇到暂时不想开窍的，后事如何？让我们拭目以待。”

　　*
　　出来被夜风一吹，脸上的热意确实下去不少。
　　但——鉴于陆玙本人酒量极极极差，薄薄的醉意后知后觉地泛了上来。
　　等待网约车的过程中，陆玙低着头踢地上的小石子。

　　路星城在旁边看着她，发觉陆玙脸上的颜色终于下去了一点，露在外面的两只耳朵却还是通红的。
　　而她神色却根本和耳朵红所代表的“羞涩”、“尴尬”等情绪毫不相关。仍然是一派冷净的从容。
　　却又好像有点孤独。

　　陆玙突然开口叫道：“三好学生。”
　　路星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陆玙抬头看他：“你刚刚不是说自己是三好学生吗？”

　　路星城怔了一下，随即笑了：“是啊，我孝敬父母、尊师重道、关爱同学、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我是十好学生。”
　　陆玙点头：“好吧。”

　　路星城意识到她可能有一点点醉了，试探着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陆玙有点无奈：“我没醉。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她个人安全意识极强，刚刚是控制着量喝的，这么晚了、在需要一个人回家的情况下，怎么会在外面喝醉？

　　路星城却没买账，等陆玙约的车到了以后，和她一起上了车：“姐姐，我这个月没零花钱了，让我蹭一下你的车吧。”
　　陆玙显然不信，但也由着他去了。

　　坐进车后座，一整晚的喧嚣停息下以后，疲惫涌了上来。
　　陆玙一向不喜欢太多人的热闹场合，和陌生人频繁打交道就更是消耗精力。所以她以前其实除了夏琪之外，没有什么特别近的朋友。
　　她也不需要。

　　陆玙拉下车窗抱着臂闭目养神。
　　路星城在旁边一边回消息，一边往她这边看。

　　司机师傅启动车辆以后，打开电台开始调音乐，路星城往前凑了凑，小声道：“师傅，麻烦您先别开音乐好吗？”
　　司机师傅“诶好”了一声，又把歌关了。

　　路星城坐回原位，一侧头就对上了陆玙明亮的眼睛。
　　——一双因为颜色浅、总是显得有些冷漠，却在第一眼就让他的心脏剧烈撞了一下胸腔的眼睛。

　　*
　　路星城和陆玙并不顺路，陆玙先到之后，他家的位置其实还需要再掉个头换方向。
　　陆玙下车之前对师傅说道：“麻烦您把他安全送到家门口，额外的费用算在同一单就可以了。”
　　路星城夸张道：“姐姐好大气。”

　　陆玙笑了笑，几分酒劲几分冲动、又几分被刚刚体贴举动而打动的柔情之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全然不顾路星城一瞬间完全石化在原地，说道：“晚安，十好学生。”

　　这晚，陆玙轻手轻脚回到房间，洗完澡出来以后沾床就睡，一夜好梦，难得睡得安稳又香甜。第二天一早就起来收拾行李，高高兴兴出发去高铁站然后去隔壁市找好朋友，把昨天晚上后来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徒留路星城一人失眠到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