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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   初中伊始的陪伴,这份感情跨过了从十二岁到二十一岁的九年光阴,却终究没能安稳度过第十个年头。
      他此程目的除了通知我以外再无其他。

      又有谁能想到。
      经年情谊走到陌路尽头,会呈现如此惨烈的分崩离析。
      十三岁的考验,十六岁的支撑,十九岁的相依,都在二十一岁这年尝尽了临阵倒戈的酸涩苦味。

      我对陈明彦的情感渐变为一种流动的复杂。
      简单地总结为恨或许不恰当。

      我瘫在床上,有大把的时间供我走马灯般地回忆这近十年来的光阴。
      如若重选一次,我还是不后悔认识他。
      毕竟在暴风骤至的那些年,陈明彦曾真切地担任过我内生力的角色。

      没他我也许撑不到现在。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有权利和资格仗着过往居功。

      他在我生命中的角色很难下个准确的定义。
      情人、亲人、救赎者。
      无论是哪个,爱恨情仇都辣手又难缠。

      恩怨难分亦难解。
      人生不是校园考试,用单纯做卷子打分一套就能一目了然地分辨出谁欠谁的更多一些。

      分手者不追既往。
      这次算我以自我献祭的方式还尽了他所有的情。
      从今往后,我们之间留下的唯有旗帜鲜明的句号。

      *
      陈明彦闪身出了房门,而我也不会天真地以为门口无人看守,或者我有能力和运气跑的出这座楼。
      我撑起身,简单地环顾四周。
      不出所料,这间客房果然不见任何的通讯设备的身影,就连我的手机也不翼而飞。

      我的作息被迫迎合崔振鸿,开始昼夜颠倒。
      可他白天人模狗样地在外面忙,就连人身被限制这种大事都觉得我在幸福的无所事事。

      如同一等残酷的资本家,把签了卖身契的员工绑在工位上。
      吃穿用度就地解决,还不忘聘请专门的监视者,监控并汇报牛马创造价值的进度。
      不分昼夜,不给牛马喘气的间隙。

      每当夜幕降临,我挣扎着不听话的时间久,老男人精力也没那么能跟得上,总是显得他面子受挫。
      这个年龄段的男人都在走下坡,明知却忌讳是个很好的形容,硬着头皮也要彰显自己的强壮。
      当然忤逆的后果最终还是反馈在我身上。

      两幅手铐将我活动区域限定在床头。
      宛如一只背了沉重外壳的蜗牛,比蜗牛更悲哀的是,蜗牛背壳出于主动。
      壳作保护用途。

      而我背上了一张腐朽的双人大床。
      这张床唯一的用途是把我刺伤,再打造成一具逆来顺受的行尸走肉。

      胳膊被固定,乌七八糟的新鲜玩意儿又被换着花样地塞给我。
      遥控按钮全数连在崔振鸿的手机上。

      崔振鸿爱更爱面对面观察我的反应。
      每日清晨,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过手机,欣赏高科技机器控制人类的唯美画面。

      时间紧迫下,他爱上来就开最高档。
      品鉴我无措扭身,咬紧牙关试图咽下嘤咛的绯红脸颊让他上瘾,崔振鸿对这项活动向来兴味正浓。

      白天的游戏同样不会给我松一口气的时间,他偶尔像是忘记还挂着这么个掌握他人生杀大权的后台程序。
      盼不到心慈手软的主动关闭,电量告罄导致的停机成了我最后的港湾。

      发现我阈值提高,他再换更猛的科技产物。
      我犹如一个玩具测评师,尽职尽责地给所有种类提供最真实的肢体反馈。

      在漫长的高中岁月中,我尝尽了不同面孔小火慢熬带给我的身体创伤。
      愈加猛烈的火苗如同打火花,一周七天循环表演,每场都力求精彩出新高度,在攀新的途中烧尽了我可怜又可笑的坚守。

      火星子平平无奇,唯有漫天四射的火簇才能得到闹哄哄人群的垂青之眼。
      野草能在烧不尽的春风中吹又生。
      我可以吗。

      我没头绪。
      但我的承受能力仿佛同不断经受刺激的阈值一般逐渐抬高。
      就像我从前某天根本不敢想,源源不断的捶打下我还能坚持到眼下这个时候。

      混沌没有天日的折磨持续了整整七天。
      按陈明彦说的,七天后我被归还了手机,放出了这间伸手不见五指名为酒店的牢笼。

      崔振鸿在我身体里留下的印记在我离开之前被他全数清理。
      这也意味着他留了后手,哪怕我去寻求帮助,没有证据也是空口无凭。

      我拖着一副残躯败柳的身体回到了学校,而时间也恰好来到了大三升大四的暑假。
      或许是为了掩盖灵魂遭受的重创,我学会了化悲愤为前行的力量。

      十八岁后,我已没了再接受沈家施舍的资格,不过得益于舞蹈界的顶尖名校背景,我找一些兼职还绰绰有余。
      暑假是小孩子舞蹈培训的高峰时段。
      我回到了前几年打工的教育机构,专门负责教没有基本功的小孩子从零开始练舞。
      不是多复杂的活,够耐心就好。

      舞室老板人很亲和,偶尔来了还会给我们带小礼物。
      她的摊子铺的也不小,除了带少儿班之外,还接冲刺艺考。
      我不负责这块工作,但偶尔听同事们讲起,去年在此挥洒汗水的某某如今已然是我的师弟师妹,总有种时光错位穿越时空的恍然。

      我沉迷工作,用微薄的劳动所得自我养活和生活,却在某个运动的瞬间依稀错觉着感受到,小腹恍若微微刺痛了下。
      避而不谈的恐惧总有直面天光那天。

      怀孕这件事来的不算没有心理预兆。
      我观察着我的生理期,却败在了还没迎上接踵周期的前夕。

      最近这段时间,我心里七上八下,寝食难安地想着是否去医院做检查。
      崔振鸿和我无阻隔接触,完了后还压着我,好好清理都是奢望。

      我不明白。
      崔振鸿口中所述清除的一切痕迹,是否有考虑过我十月怀胎后拿亲子鉴定去警局报案的可能性。

      他大概是赌我不敢。
      他赌对了,我也没有那个资金支撑。

      仿佛病入膏肓的时日无多者,但只要不直接碰触并撕扯开血淋淋的真相,就还有能够自欺欺人的余地。
      另一方面的原因是,我囊中羞涩。
      万一结果不理想,甚至连打胎费我都出不起。
      左右是无用功,查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不知何时,我的人生信条潜移默化地和那句俗话相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人家说这是享乐主义者的处世观念。

      而我约莫算避悲主义者。
      连这词都是我自创的。
      意思是躲避逃脱悲伤来临。

      据说人生十级孤独的其中一种,独自去医院手术。
      尽管手术是或然选项,我还是去做了前置性的检查。

      怀孕的结果我已猜到了八成。
      怪不得,这几天我总是不舒服,还以为是灵魂陷在了酒店那间房里。
      没成想逝去的那周带给我的余韵比料想更甚。

      医生对单独看诊的小姑娘经验十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让我好好考虑要不要做人流。
      她说的考虑是要不要宝宝,我的考虑是得花多少钱。

      从前的沈家小姐没想过吧。
      连恋爱和携手走入婚姻殿堂的对象都得甄选,现在却未婚先孕还为了打胎费折腰。

      我直截了当地问:“人流多少钱。”
      宛如一个没有悔过之心的厚脸皮,人家来了这种地方唯唯诺诺,而我脸上除了麻木看不到任何情绪。
      医生撇了我一眼,说:“全加起来两三千吧。”

      我说:“谢谢,我知道了,我回去考虑一下。”
      过于耿直明确地目的被医生察觉。
      临出门,背后女医生又叫住我,“几千块就不做了吗小姑娘?”
      “生一个小孩的成本可远不止这两三千。”

      我又何尝不想做。
      我坐在医院的过道里苦笑,当初沈家专用的那个算命老头子确实很准。
      不愧是被沈家看中的人。

      站在当下时间点上透过历史长河追溯既往,大概懂得照顾沈家面子的人情世故,算命先生的话还是委婉地润色过了。
      事实比他描述更甚,也不知当年他有没有算到我会有此一劫。
      他应该算出来了吧,那他会曾在心里指点迷津助我破局吗。

      无解。
      甚至按年龄推算,很大概率上来说,他或许已不在这世上了。

      陷入沉思的长椅另一边,泾渭分明地坐着个男人。
      比男生更长几岁的年龄,目测被社会催磨过两三年,举手投足就显得游刃有余的老成。
      和我们未经世事学生的差别很好辨认。

      这个人身上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撕裂又颓废的破碎美。
      他脸色隐约可见半分病态的白,又像是天生肤质白皙,精致的眉眼中略带冷感的孤僻,掺杂着厌世的深情。

      他在暗光里垂头的侧颜完整映入我偷偷打量的眼帘。
      体型清瘦又隐约透出曾经的底子,匀称不夸张的肌肉线条在男人小臂上勾勒出有力的弧度。

      他刚送走了一位中年阿姨,随便捡了个座椅,恰巧填满了我身旁的空位。
      男人丧然的颓甚至比我更甚几分,如同世上无任何事值得他眷恋,又或者说似蜻蜓点水,万事不过心。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脑子里蹦出的就是蜻蜓。
      这种动物和经常被称作蝴蝶的我有共通性,三足两翅的中大型昆虫,拥有五彩斑斓的缤纷翅膀,喜欢独居和自由飞翔。
      还有尤为重要的一点:都是益虫。
      和我们的本性一样。

      他百无聊赖地戳着手机,两个没有情绪且不着急的人在医院是顶级稀有物种。
      我还是没忍住好奇去跟他搭话,“你不是和那个阿姨一起的吗?”
      他抬眼,没在意我的冒昧,回答的话语为我的猜测印上一重佐证。
      “不是。”

      我毫无防备地继续开口:“那你坐在这里干什么,等叫号?”
      视线侧移,暂时地同他对视,男人有一双如蜻蜓翅膀般梦幻的眼睛。
      “等人。”

      我推测,“你家人朋友?”
      “不算”,他说,“客户。”

      我惊奇,“在医院见客户吗?”
      看来他这客户是受了伤行动不便,只能让他这个健康人士屈尊迁就。
      我面露疑惑,他又提起,“我陪人看诊赚生活费。”

      我“哦”了一声,顿了几秒,接着问他,“什么类型都可以吗?”
      “嗯。”

      疑惑鬼使神差地来到最关注的问题:“那怎么收费呢?”
      他第一次正起眼皮,“你看什么?”

      我躲在拐角的长椅无所事事,他却没把我当成打听情报想抢生意的竞争者。
      求救的灵魂本质被一眼洞穿。

      好像如此不光彩的事应该藏着掖着。
      但不知为何,看着他那张不羁到没有情绪的脸,直觉他不会对一位独自来做人流却想找人陪的女生大惊小怪。

      事实确实如此。
      在我指了指诊室窗口后,他神色毫无波澜,大度地表示:“不要钱。”

      我从不信世上有免费的午餐,更不信他在做慈善。
      “你真的不是骗子吗?”我说。
      “担心?”他不在意地笑笑,对好处来者不拒,“那你看着给。”

      “我没钱”,面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再囊中羞涩也没什么好隐瞒。
      我苦笑着坦言:“我手术费都凑不齐。”

      他依旧是漫不尽心的模样,半是认真半是敷衍地觑我一眼,“想好要做了?”
      我实话实说,“嗯。”

      他没问我为何沦落到这种境地,给我微不足道的自尊心留足了体面。
      男人没什么波澜地起身,随手掸了下裤子,瞥了我一眼,“走吧。”
      我怔然,视线一寸寸挪上去,错愕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他的眼:“走哪去?”

      他淡淡的眼端量着我,“去约手术。”
      决定下的短暂又快速,站着的姿势让他居高临下,奈何他没伸手拉我一把的意思,也没催我,只是平静地叙述。
      “钱你差多少,我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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