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人自有天收》心也惶惶

9、第 9 章

　　“那你爸呢？”韩廷照问路上他：“他要不改好，你妈不还得跑？”
　　“我妈疼我。”蒋鹤一闻言笑了笑，露出两颗小白牙，“她舍不得走了。”
　　“至于我爸……”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语言，“他现在精神有点问题，已经在走离婚程序了。”
　　韩廷照：“……这就精神出问题了？”
　　“之前受刺激了。”蒋鹤一很坦然地解释道。
　　他背着双肩包，白T恤运动鞋，好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
　　韩廷照思忖半天，认为蒋鹤一运气不错，自己是晚了点，没帮上什么忙。
　　两人走到明华楼一楼的便利店，蒋鹤一说要进去买东西，韩廷照左右没事，就在门口等他。
　　哼几句歌的功夫，蒋鹤一提着个袋子就出来了，里面三根“鲨皮乐”雪糕滋滋冒凉气。
　　韩廷照心念一动，就看见蒋鹤一打开袋子，热情要和他分享，两人边走边吃。
　　韩廷照：“你也喜欢吃这个牌子的？”
　　“还行吧。”蒋鹤一咬掉一口脆脆的巧克力，顿了顿，“有点甜。”
　　韩廷照心道香草口味刚刚好，黄色包装的芝士口味才甜呢。
　　等到他们慢悠悠走到教室的时候，韩廷照已经吃完了两根雪糕，蒋鹤一那一根刚刚吃了一半，连着袋子悄悄扔进了垃圾桶。
　　比较不幸的是，自习课已经上了五分钟，班主任刘纪涛——是的，刘老师也调到了实验班，还是在给韩廷照当班主任——没有迟到也没有缺席，跟尊瘟神似的站在讲台上，唰唰唰对着迟到的两人放眼刀子。
　　鉴于蒋鹤一向来三好学生的做派，刘老五的主要集火目标还是韩廷照。
　　韩同学沐浴在老班的热切关爱下，犹如身上插了五六十把刀子。
　　“……”
　　神了，刘老五这是在自个儿安了雷达，还是在他身上装了监控，怎么一抓一个准。
　　“既然人都来齐了，下面就说几个事。”刘纪涛搁下茶杯，敲了敲桌子。
　　教室里一群缩肩弓背的小鹌鹑，没一个人抬头，该做题的还是在做题，刘纪涛也不以为意，剔着牙缝准备继续说，结果一打眼又看见某个很执着的昂起来的小脑袋，他一哽。
　　说啊。
　　韩廷照眨了眨眼。他还想听听呢。
　　刘老五放下手指，泰然自若地转开视线。
　　“第一件事呢，就是周考已经结束了。试卷还没改出来，但很快，周三差不多就能出成绩。到时候我会把成绩单贴到这面墙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分数证明一切。这周末的一个作业就是每人写一篇考试总结，分析一下错在什么地方，周一交上来。”
　　每次考试都要写总结，老传统了。韩廷照琢磨着可以把上回的拿出来抄一抄。
　　“第二件事，老生常谈，就是卫生问题。”刘纪涛淡淡瞥过某人一眼，继续说：“天气越来越热了，马上进入夏天，这个卫生问题刻不容缓。垃圾一定要扔进垃圾桶，值日生呢，辛苦一点，倒垃圾勤快些。卫生搞不好很容易滋生细菌病毒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韩廷照越听越无聊，脑袋慢慢垂到了课桌上……然而蹿进耳朵里的“家长会”三个字，让他一个激灵，倏地的抬头。
　　真要开家长会？这周五？
　　显然这个消息足够爆炸，在一潭死水的教室里掀起了阵阵波澜，有人嗡嗡嗡地交头接耳。
　　“安静！”刘纪涛清清嗓子，确保自己的大嗓门完全盖住整个教室，“这是咱们学校安排下来的任务，也是你们进入实验班以来第一次开家长会！希望大家重视！及时告知家长，我这里有家长的联系方式，每个人的家长都要来……”
　　韩廷照原打算让陈平去的，等回到家发现车库里停着的一辆很眼熟的银灰轿车，心里就咯噔一下。
　　贺逍回来了。
　　韩廷照拖着书包进门时，他正戴着细细的银边眼镜，很放松的斜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一眼看去，领带歪了，熨烫平整的衬衫也有些褶皱。
　　韩廷照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反光的镜片似乎不止遮住了乌沉沉的眼睛，连往日的凌厉也消弭大半，显出颇为出众的儒雅俊美的皮相。
　　总之。眼前这个贺逍很温和，很具有迷惑性。
　　韩廷照有那么一两秒似乎从贺逍身上看到了韩爹一般和蔼可亲的气质……他脑子一热，结果把家长会的事情托盘而出。
　　“什么会？”
　　贺逍讶道：手上动作不停，戳手机屏幕戳出一声声呆萌可爱的鸭子叫。
　　“……”韩廷照恨不得时空穿梭回十几秒前，把那个头脑发热的自己给掐死，“家长会，周五。”
　　噢。家长会。
　　贺逍沉默了一会儿。
　　韩廷照满怀期待地等这位大忙人开口拒绝，随意一瞥他手机，发现贺逍中指摁着不放的黄皮鸭子被吊在半空中挣扎，蹬着小腿吱吱歪歪，就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模型之可爱，动作之写实，挣扎之惨烈，让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贺逍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松手，放过了奄奄一息的鸭子。
　　“先吃饭。”他道：“我的行程不好调。”
　　韩廷照本以为这就是委婉的拒绝了，结果刚扒了一口饭，就听见贺逍居然！真的！在和！秘书！打电话！
　　“周五我有个临时的会……清出日程来……”
　　“一天？不……”他问韩廷照，“几点？”
　　“下午两点半。”韩廷照咬着鸡腿，一脸麻木。
　　“那好。”贺逍思索了一下，“给我三个小时。”
　　他行动力如此之强，短短几分钟就决定好了家长会的大事，让韩廷照叹为观止之余，深感自己这条小命不保——有刘老五对他不服管教的印象和学校劣迹斑斑的不良记录作证明，此话绝非危言耸听。
　　贺逍去参加家长会就好比火柴兄去参加红磷和三硫化二锑的婚礼，一点就着。
　　韩廷照心情登时不太好了，恹恹地把大半张脸埋进饭碗里。
　　“好好吃饭。”贺逍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桌子，斥道：“瘦的跟猴一样，饭菜做出来是给你浪费的？”
　　韩廷照心道贺逍大魔王果然没变，还是那么讨厌。
　　他慢慢抬头直腰，见贺逍皱眉看着自己，以为他还要找茬，没成想他盯了一会儿便若无其事地又移开了视线。
　　韩廷照觉得贺逍更年期的症状又严重了。每天沉着张脸，看哪儿哪儿不顺眼，开口就是挑刺，没一句口气好听的。
　　小爷这么青葱水嫩生机勃勃的小树苗，硬生生被他贬成了一文不值的野草！
　　垃圾贺逍大魔王，得罪不起，我闪总行了吧？
　　他越想越委屈，眼眶还有点发热，两三口吃完饭，拖着书包又蹬蹬蹬上楼。
　　一甩门，十几分钟内刷刷刷写完了作业，逛微博聊天扯淡打游戏到了十点二十。
　　贺逍冲完凉，看见小外甥房里灯还亮着，颇有耐心地咚咚咚敲门。
　　几秒后，韩廷照瞪着一双恶狠狠的眼睛，表情略微狰狞地打开了门。
　　妈的老子刚刚匹配的极光之谷……
　　“你该睡了韩廷照。”贺逍一脸正经，“另外你脸上有饭粒，都干了。”
　　“……”
　　韩廷照抬手一摸，扣下来右颊几个干巴巴的白色不明物。
　　恐怕是吃饭的时候就发现了吧。
　　可你不说小爷洗脸也会知道：特意等到这时候来提醒不就是故意给人找不自在？
　　韩廷照又一次证实了，贺逍还真就是这么邪恶的人。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贺逍的角度，他的动机并非多么恶劣，只是单纯的给自己找乐趣。
　　逗逗小外甥，不知不觉已经成了贺逍工作之余的放松环节。
　　贺逍同志以一种普世意义上的人生赢家的姿态活了三十余年，第一回发现了自己还可以拥有另一重身份……
　　当个家长，兼调教者和领导者于一体，对象又是只张牙舞爪口是心非的小豹子。在某种程度上大大满足了贺逍的恶趣味。
　　而贺逍此人，要做什么就是一定要做好的。
　　事业上，他不仅仅是公司面临大风大浪时的掌舵人，还同样是最谨慎细腻，最认真负责的产品经理。每一个研发出来的小软件小产品，贺逍总是第一个试用，向技术人员运营人员交出一份最充实最完善的体验报告。
　　他的认真哪怕在去开家长会这样一件小事上也体现的淋漓尽致。
　　周一下午，他特地选了一辆低调不起眼的黑色车，似乎并不多想引人注目，然而事实是他从衣着到配表到皮带都一丝不苟整洁利落颇为讲究。一方面，贺逍很不喜欢小辈狐假虎威借助长辈的财势，另一方面，他也认为个人给与的观感十分重要马虎不得，并且应该是完全独立于车房财产等等身外之物以外的。
　　可特意回家睡午觉的韩廷照看完这一系列操作之后，颇感窒息。
　　“你你你要穿这身去参加我的家长会？”
　　“我知道现在家长在学校教育中的作用，比如上过报道的那些家长委员会什么的……”贺逍道：“我只是不想让你难看。”
　　不！你信我！韩廷照眼前一黑，你这样才会让我难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