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岁月如刀

8、第 8 章

　　送走恒阳父女，竹林终于清净。
　　青岚回到卧房取出自己灵药，然后脱掉破损的衣衫，手指沾取药脂沿着鞭痕涂抹。
　　“嘶～～”他发出轻呼。空荡荡的屋子里连这点声音都清晰得刺耳。青岚咬着牙，不再发出一丝声音。
　　上了药，他换了一身衣衫，走出屋子，跃上庭院中的巨石，打坐修炼。
　　昼夜交替，光线明了暗，暗了明。
　　清瘦的身躯始终未动。
　　养伤的日子，竹林没少访客。
　　一个是蔓萝。
　　蔓萝性格腼腆羞涩，来了顶多关心两句青岚的伤势，或者送上自己做的灵药。青岚只要皱眉，蔓萝就怕耽误他疗伤，主动告辞。
　　另一个是恒阳华微父女。
　　这丫头如恒阳所说，狡猾得紧。只要一问到两万年后的时或是探问她生母，就闭口不言。
　　摆出“随你们问，我不想骗你们，只好不说话”的态度。坦坦荡荡，倒教人拿她没法。
　　青岚感觉华微对自己有股莫名的亲近。
　　恒阳说昳彩误食了惑心草的种子，修炼时走火入魔，如今丹愫神君每隔两日都要为她梳理一次灵脉，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出现过。
　　青岚直觉与华微脱不了关系，这么想似乎又有些自恋。
　　盈月回家后青岚隔三差五会用灵鸟与她传信。所叙无非日常琐事，通信次数越来越多，盈月的回信越来越自然亲近。
　　盈月。
　　华微。
　　两个名字在他唇齿间咀嚼。
　　他惦念的其中一位跑了来，照常拖着恒阳。
　　这一点也奇怪。
　　除了第一次，华微没有一次是单独来的，每次来都硬要拖上恒阳。
　　近一月恒阳来竹林的次数比过去九百年都多。
　　“师伯的好些了吗？”华微进门的第一句与每次到访一模一样。
　　“再不好我也太没用了。”青岚自嘲。
　　青岚已经很习惯招待华微与恒阳。
　　竹几上设有香茗、果露、蜜饯——香茗款待恒阳，果露蜜饯款待华微。竹凳上多了柔软的云垫，让客人坐得更舒服。
　　华微没急着坐下来品尝青岚为她准备的零食，反而先掏出她的礼物。
　　每次她都不曾空手，同她的问候一般，几乎成了固有的流程。青岚也从坚定的拒绝变成半推半就、惭愧受之。
　　这次华微带来的是北海深渊巨龟的龟甲。
　　这种巨龟的龟甲质地坚硬仅次于龙鳞，是炼制护身法宝的好材料，
　　只是巨龟九百年才繁衍一次，一次仅产一卵，因其产卵于海岸便弃之不管，数量岌岌可危。而成年的巨龟又生活在北冥三万里下的深渊，很难捕捉，所以数量稀少。
　　青岚没记错的话，上一次听到斩获巨龟龟甲，是恒阳。
　　“这丫头快把我的库房打劫空了。”恒阳无奈吐槽。
　　“阿爹你别那么小气，我哪有那么夸张！”
　　恒阳目光往窗台溜过，青岚都不好意思了。窗台旁的竹案，摆满了华微送的礼物。
　　崌山窃脂鸟的羽毛一袋，用这种羽毛编织成扇子，扇出的风可以灭火。
　　?琈一盒，这种像玉的石头可以做成各种配饰，佩戴在身上使人心气平和，易于入定。
　　水晶灯一盏，盏内封存一簇永不熄灭的地心火，华微说给青岚晚上照明用。
　　青岚好歹也修炼了九百多年，夜视的本事还是有的，哪里需要地心火水晶灯。
　　这些连同其它的诸如东海夜明珠、青玉梧桐枝、九叶九瓣金莲……虽然珍贵，但即便制成法器也不过是起居赏玩之物，虽然珍贵，但也算不得稀世难寻。
　　然而今日拿来的巨龟龟甲可是恒阳亲自入海寻得，意义不同。
　　青岚只怕不拒绝，往后华微送的礼会越来越贵重。
　　青岚百般推辞，华微坚持上门拜访需得送礼。你推我让，恒阳看得无语。
　　“好啦。”恒阳结束他们的推让。“青岚若过意不去，就给华微一件回礼吧。”
　　华微眼珠子转了转，窃喜。“那好吧。”
　　青岚想了想，从腰间摘下一枚玉环。“我没有什么贵重之物，只有这枚玉环是我刚来碧云山时神君所赐，便送给华微吧。”
　　恒阳知道那枚玉环。玉质本身平平无奇，不过父亲附了驱魔的法阵在上面。是因为人族易滋生邪念吸引魔族，父亲才赐了这么一件东西给人族弟子。
　　青岚这枚是父亲亲手施法，后来的人族弟子所得都是其他师兄弟们施法，效力不可同日而语。
　　恒阳记得小时候青岚日日都将玉环戴在身上，后来就收起来只有重要日子才佩戴。
　　今天怎么把它戴了出来？
　　华微欣喜，眼神明亮。“谢谢师伯！”
　　她伸出双手，青岚将玉环放在她手中。华微脸上笑意盈盈，正要把玩玉环，凉凉的玉环忽然发烫，如火焰灼烧她的掌心。
　　“啊——疼——”华微甩手，玉环却没有掉落，反而悬浮与空中。乳白荧光漫开，将华微笼罩于其间。
　　恒阳震惊的看着华微的身上蒸腾出丝丝缕缕的黑雾。
　　魔气！
　　青岚神色莫名。
　　无缘无故的亲近，莫名其妙的友善，背后往往藏着陷阱。
　　但现在开始无论她有什么计划，陷阱都得换个地儿挖了。
　　黑雾渐浓，玉环法阵上附着的仙力毕竟过了几百年，不如魔力浓厚，渐渐白雾被黑雾吞噬。
　　华微稚气秀美的面孔在黑气的笼罩下显得扭曲狰狞，整个人变得阴冷凶煞。
　　魔气！恒阳不解，为何华微身上有魔气？而且之前从未察觉！
　　“华微！冷静！”恒阳喝道，不及细想火系灵力扑向华微。
　　华微面上黑气淡了些，恒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情况急转直下，汹涌的火灵似乎超过她承受极限，白皙的皮肤发红，环绕身周蒸腾一圈白雾——那是空气被她身上溢出的火灵蒸发所致。
　　华微嘴唇血红，痛楚的呻吟，在烈火焚烧的煎熬中晕厥。
　　青岚见状引出自身灵力，灌注华微体内。冰凉的水系灵力冲淡了火灵的炙烤，在华微体内达成微妙平衡。
　　一阳一阴，水火碰撞，激发出的灵雾浸润着华微的血肉，神奇的安抚了她的痛苦。
　　她的神情渐渐和缓，趋于平静。
　　历来水火不容，青岚和恒阳灵性相克，汇聚一人体内，本来会有一番激烈冲撞直至两股力量分出胜负。恒阳与青岚莫名的默契，当青岚出手，恒阳会慢慢撤出自身力量，让青岚的水系灵力游走。
　　哪知青岚的水系灵力一进入华微体内，就自动缠上恒阳的灵力，让他退都不好退。
　　两种相克的灵力竟能同时存在于华微体内，直到达到某种奇异的平衡，华微的眼眸才缓缓清醒。
　　她的眸光从散乱到凝聚，然后寻到青岚，定定的注视着青岚。
　　四目相对，一个漠然，一个失落。
　　“不愧是爹爹啊……”她苦笑。
　　青岚不明所以的望着她。此刻，他竟有种被华微看穿了的感觉。
　　华微喃喃道。“我怎么会伤害你呢……我历尽千幸万苦才来到两万年前，我怎么会伤害爹爹呢……”
　　青岚心里一惊，不由得松开手。“你说什么？”
　　华微含泪，眼底弥漫着悲伤：“爹爹，我是你的女儿啊。”
　　她唤出灵刃利落割开手腕，鲜血汩汩流出。“爹爹不信，用辨血之术一试便知。”
　　鲜红的血沿着雪白的胳膊滑落。滴在地上，承接到凤凰血的花草陡然吸入大量仙力，绽放出迫人光华。
　　若无意外大约百年光景这些幸运的花草便能幻形。
　　细嫩胳膊留着刺目的血。青岚鬼使神差的掐诀，向下流的血违反自然规律汇聚着螺旋向上，接着一分为二，一道向青岚旋来，将将要击中青岚胸口时化成一蓬像丝又像雨的灵气，洒在青岚身上，消失不见。
　　青岚来不及思考，只见另一道血流亦朝某个方向飞旋，如出一辙的融入恒阳体内。
　　这一幕在华微从天而降时恒阳已经经历过一次。
　　“你到底是谁的女儿？”一个孩子，怎么会有两个父亲！
　　恒阳表情莫测，眉心聚拢，胸口随着沉重的呼吸隆起又伏下。
　　华微轻轻叹息。“辨血术不会有错。难道你们就不会想到我可以既是阿爹的女儿，也是爹爹的女儿呀！”
　　“不可能！”恒阳脱口而出，随即为华微话中代表的意思而心魂颤抖，霎那间连一贯笃定的表情都绷不住了。
　　华微难过了。“就是这样，我的母亲不是母亲，确切的说，是我的另一位父亲。我是你们的女儿！”
　　恒阳看起来连魂儿都快吓没了。只怕魔族围攻、天地翻覆，恒阳也不会如此慌张。
　　“我与、青岚、具是男子，怎么可能——”他实在说不出口。
　　青岚比他好一点儿，面具戴久了，什么情况都能维持住温和稳重的表情，只是声音有些虚浮。“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男子生子也未必没有可能……”博览群书的结果便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知道一点儿。
　　他与恒阳的视线在空中刹那交汇，又瞬间分开。那一刻两人心有灵犀——男子如何生子？谁生？
　　华微乍悲乍喜：“不愧是爹爹，爹爹英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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