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岁月如刀

38、第 38 章

　　流光峰的访客向来不少。
　　同门师兄弟姐妹常来常往，羽族族人也经常来请示族内事务。青岚将自己闷在内室，没有引来奇异目光。
　　恒阳能够拒绝同门的拜访，能够快速处理羽族的事务，却推不掉来自丹愫神君的命令。
　　“族长说，神君若不肯去，她就亲自来流光峰。”羽族的朔风传达族长的原话。
　　恒阳疑心母亲要调虎离山，他想先将青岚送去父亲的六合宫，待他从赤炎宫出来再去六合宫接青岚。
　　青岚本来还对他淡淡的，可见他战战兢兢、瞻前顾后的样子，心也软了，哪里还能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无奈的由恒阳像接送小宝宝似的将自己送到六合宫。
　　“等我来接你，答应我不要逞强，不要单独离开，好吗？”
　　青岚不情不愿的应承一定等他来接，绝不单独离开。
　　恒阳白操了一回心。
　　丹愫神君没有调虎离山，她只是让昳彩陪坐于侧，恒阳一进门就听丹愫说道：“我已经选好你同昳彩成亲的日子，你准备准备——算了，你们都不用操心，一应事宜我已经吩咐凌风长老，他会安排妥当。你们就安安心心等着做新郎新娘。”
　　“不可。”
　　“不可！”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丹愫诧异地询问昳彩：“有何不可？”
　　昳彩脸色怪异，似怨似嗔，非喜非怒。面对丹愫的询问，期期艾艾，字不成句。
　　恒阳道：“母亲，我对昳彩并无男女之情。您若是想要一个没有新郎的婚礼，您就尽管办吧。”说吧，歉意的目光看向昳彩，但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好。
　　孰料昳彩道：“姑姑，婚姻之事，总要你情我愿方好。”话说得委婉，意思不还是反对婚事么。
　　开天辟地头一回。
　　往日昳彩对恒阳可一直是志在必得、非卿不嫁。丹愫没想到竟有从昳彩口中听到拒绝的一天。
　　丹愫怒道：“当初你苦苦哀求我为你做主，要我为你和恒阳主婚。如今你在说什么傻话？”
　　昳彩的脸顿时通红一片。
　　恒阳见母亲没什么重要的事，不愿再继续于婚事上纠缠，索性告辞，无论丹愫怎么生气也不肯留下。
　　昳彩从赤炎宫追了出来。
　　“你和青岚……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华微又是怎么回事？”昳彩直截了当的问。
　　恒阳也痛快：“我之前不知道青岚是我的兄长，的确对他心生爱慕。如今知道了，当然也会视他为手足。华微……我也有许多想不通、看不明白之处，实在不知道如何说。”
　　昳彩听了，半响无言。
　　恒阳道：“婚姻之事不可草率，唯有两心相许，方可互定终身。昳彩，你能想通，我很为你开心。”
　　昳彩嘟囔：“谁要你为我开心！”
　　她嚷了这一句，又问：“你喜欢他，那他喜欢你吗？”
　　恒阳脸色霎时凝固。“不重要了……”恒阳不愿再谈，挥别昳彩，飞往六合宫。
　　青岚信守承诺，哪儿也没去，乖乖的在六合宫等恒阳来接。雕栏玉砌间，透着青岚支颐等候的身影。
　　看到青岚的一瞬间，压在恒阳心上的大石头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书卷握在手上，其实一页也不曾翻过。青岚目光悠长，看的却不是文字。待听见恒阳唤一声“青岚”，循声望去，唇角弯了弯，似沉寂的画卷终被唤醒。
　　青岚在六合宫时，凌霄神尊将他唤去，告诉他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五百年一次的朝觐大会将至，届时设宴款待诸神族，凌霄神尊会将青岚以神尊之子的身份介绍给诸神族。
　　昔年，神族奉凌霄为神尊，定下五百年一朝的规矩。届时神界各族都会前来碧云山朝拜神尊。上一次朝觐大会，青岚只记得满天华光宝气和恒阳调停诸神族年轻一辈打出了诺大的名头。
　　恒阳比他记得的多一点。朝觐大会结束后，他与师兄弟们足足花了十天才整理好各族送的贺礼。“当然，父亲也送出了不少。”看哪位晚辈合眼缘，父亲母亲也是随手就送各类天材地宝，进进出出的，也说不上是亏了还是赚了。
　　“还有一件事呢？”恒阳问。
　　凌霄神尊命青岚随他去东海。
　　凌霄说，他推测“龙门”近日会于东海现世，“跃龙门，身化龙”，凌霄要让青岚跃龙门。
　　龙门的传说在龙族和次龙族群流传甚广。相传祖龙推衍出龙族将来会血脉凋零，身化天地时耗尽自身全部修为和元灵才留下的一处秘境。凡龙族血脉，承受住九重天劫考验，越过龙门，便可获得祖龙一部分元灵，化为龙身。
　　父亲想让青岚化龙！
　　若青岚能够修成龙身，功力自然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母亲面前自保绝对没有问题。可是龙门前要九道天雷淬身，青岚凡人之躯能够承受住吗？
　　“父亲既让你去跃龙门，可有安稳度过天雷之法？”恒阳问。
　　青岚点头，但又道。“天雷淬体，方能炼化龙身。纵然有一二护身的法宝，天雷之中，始终要靠自己的实力抗过去才能得祖龙的恩德。”
　　倒也是。
　　恒阳脸上露出几分焦躁。
　　青岚劝道：“你这样倒像要受天雷的是你而不是我了。”
　　恒阳勉强挤出笑容，没有再说什么。天雷，一个不小心便被劈得魂飞魄散，岂是轻易能度过！有法宝护体又如何，天雷加身何其痛苦！如果可以的话，恒阳不希望青岚去经历那么艰难的考验。可若青岚不能提升修为，始终无法自保。恒阳愿意永远保护青岚，青岚愿意永远受他庇护，蜷缩于流光峰，没有自由吗？
　　“我随你同去。”恒阳只能这么说。
　　恒阳预判了青岚的拒绝，轻轻捂住青岚的嘴。“不想听你说拒绝的话。”
　　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做出之后才察觉不妥，慌忙放下手，尴尬的把手背在身后。“我……对不住。”
　　青岚脸上、唇上还有他手掌的温度没有消散，他的注意力落在那特别的触感，一时有些晃神，没有即可回答。
　　恒阳更尴尬了，匆匆丢下一句：“我去看看有什么法宝能用得上。”逃也似的走开了。
　　神界不分四季，日日如春，年年繁花似锦。梧桐树的茂密枝叶间，未开灵智的鸟雀啁啾鸣叫。
　　青岚对门外的侍从道：“我去外面吹吹风，神君若问起，就说我待一会儿便回。”
　　侍从本得了恒阳吩咐青岚出门必要跟随的，可青岚如今身份不同，侍从不好驳青岚的话，待青岚往后山走去，犹豫片刻，还是向恒阳禀报了青岚的去向。
　　后山风景极佳，并不是荒凉偏僻的去处。方才有一番尴尬，恒阳以为青岚也需要时间缓解，所以没有去寻青岚。
　　后山的梧桐林中，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向而立。他肩膀宽阔、身形挺拔，一身金红色的袍服极为耀眼。
　　听见脚步声，那人回首，看见是青岚，道：“你终于来了。”
　　青岚轻笑，慢条斯理的说：“方才只看背影，恍惚间还以为是恒阳。”
　　那人变了脸，眼里浮现怒色。“若不能好好说话，那就别说了。”挥袖欲走。
　　“恒阳时时刻刻都守在我身边，生怕一不留神我就被丹愫取了性命。过两日，我就要随凌霄去东海寻龙门，鸿翎长老尽管走吧，走了我们可就不一定能有机会再谈长老的心愿了。”青岚说出第一句话时，鸿翎就停下脚步，待他说完，鸿翎已经在道旁石凳坐下。
　　恒阳若看到这一幕，一定吃惊极了。
　　“昨日我就想来找你，但恒阳把你看得太紧了——”
　　“他看得紧，难道不是长老的杰作吗？”丹愫讨厌青岚，但也蔑视青岚，眼里从未把青岚当作威胁。陈家的旧事在她心底能否留下痕迹都不一定。是谁在恒阳耳边述说青岚的故事，让恒阳警惕青岚？恒阳问出那个问题时，青岚心里就已经猜到是鸿翎在背后嚼舌。“不过没关系，我们的合作说到底也不过是口头之言，彼此之间的信任几乎没有。长老对我设防，也是理所当然。”
　　鸿翎道：“既然理所当然，那就不要在上面费口舌。今日我来，是要告诉你，恒阳的母亲已经知道神尊要带你去寻龙门，而且要在你死在跃龙门之时。”
　　鸿翎竟是来向青岚示警。
　　丹愫要杀自己不奇怪，事实上从华微劈天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不过是顾及凌霄和恒阳，尤其是恒阳，摆出这副同进同出同榻同食的架势，对丹愫倒真是有用。
　　死在跃龙门……“想来她一定想了绝妙的主意，让我死得惨烈又自然，最好还很丢脸，才能既解她之恨，又让恒阳和凌霄不会怪她。”青岚在“绝妙”二字重重落音。
　　他的讽刺没有引来鸿翎的任何反应。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鸿翎说完这句话，消失于原地。
　　没有说丹愫到底打算用什么法子取他性命。警告也不彻底、帮助也不彻底。线下来给青岚提醒，也不彻底，更像是给青岚添堵。
　　青岚不以为意，鸿翎本来就是这么别扭的人，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蠢出天际。他若不蠢，当初也不会被青岚糊弄住，相信了青岚的鬼话。
　　可以说青岚看不起神族，就是从鸿翎开始的。
　　鸿翎走后没多久，恒阳调整好了心态，寻到后山来。
　　恒阳察觉到空气中不属于自己的灵力残余，心生警惕：“刚才谁来过？”
　　青岚心中再一次鄙夷鸿翎，轻描淡写的说：“鸿翎长老。”
　　“他来做什么？”恒阳一惊，上上下下打量青岚，差点又要上手，见青岚确实毫发无损，也不像有内伤，才放松语气，“他没有为难你吧？”
　　青岚摇头。“鸿翎长老来告诫我几句话。”他神色黯淡，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没什么特别的。”
　　如他所料，恒阳没有再追问。
　　接下来，恒阳只是没有再让他落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