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岁月如刀

25、第 25 章

　　风吹花动，枝叶摇晃，沙沙沙的声音嘈杂而纷乱，正如青岚的心。
　　“我丢了一样东西，青岚见过吗？”恒阳的声音悠悠荡入耳中。
　　从很近的位置。
　　近到仿佛是贴在他耳边讲话。
　　近到仿佛耳后感受着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
　　近到仿佛青岚只要稍一回头，便能碰到恒阳的额头、脸颊。
　　青岚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恒阳自顾自道：“青岚，你看到过我丢的那颗心吗？”
　　仿佛雷雨中一颗种子终于破土，悄悄而坚定地舒展嫩芽，又仿佛平静火山口轰然冲天的巨焱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内心掀起惊涛骇浪，青岚似乎只能蜷缩于小小的孤舟，飘摇躲避，却只能任狂风暴雨逐渐将他淹没。
　　“我不知道神仙的日子是什么滋味，我也不敢奢望成仙。我只想好好的过我凡人的一生，我也一直都很清楚我想要什么……”
　　“我想天下太平再无征战！我想百姓丰衣足食平安喜乐！我想——与喜欢的人同赏皎月繁星，同心共居、白首终老……只是，我喜欢的是一位仙人。他飘忽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突然消失。叫人惶恐不安！青岚仙啊青岚仙，你可愿意施舍这微不足道的十数年光阴给这个爱慕你的凡人，让他的心能安定下来？”
　　恒阳强硬的扳过青岚的肩膀，青岚竟也似灵力全无般顺着恒阳的力道转身，两两相对。
　　“青岚，不要去天上做神仙。留下来，做我的大王后。”是请求，语气却是强硬的。
　　青岚张口欲言，却颓然无语。
　　乱了……关系乱了、心乱了、什么都乱了。
　　朦胧月色，令人的胆子也变大。恒阳的手指顺着白色衣袖滑下，想要握住青岚的手。
　　“青岚——”
　　握了个空。
　　空荡荡的一片，眼前哪里还有青岚的影子。
　　只有风吹动枝叶摇晃，发出沙沙的声音，好似在嘲讽恒阳自作多情。
　　神界。
　　碧云山。
　　馥郁浓厚的灵气弥漫于空中，厚重到如雾似云。琼楼玉宇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时不时有轻盈的身影从云间山间飞掠而过，姿态翩然。
　　青岚被拦在一片云上，华微用被辜负被伤害的眼神看着青岚，控诉道：“爹爹！”
　　说好了一直待在阿爹身边培养感情，怎么能提前回来呢！
　　青岚没有解释，直接道：“你抓的羽族在哪儿？”
　　放了那两个羽族，抓他们的是华微，只要告诉他们是华微的恶作剧。华微是恒阳的女儿、丹愫的孙女，羽族不会与她计较。
　　让羽族去保护恒阳。
　　自己……不能再靠近！
　　“啊？”华微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说：“我把他俩藏在流光峰呢。”
　　青岚眼皮一跳。流光峰！恒阳真身不知多少眼睛盯着、看护着——
　　“祖父祖母在流光峰设了结界，流光峰平日只有瞻云去照看，安全得很。”华微忙解释道。“我都进不了结界，只能在结界在活动。”
　　青岚这才松口气，但对华微种种胆大包天任意妄为之行领教再三，已是心力交瘁。
　　他叮嘱华微将羽族放了。
　　目送华微离去，青岚无心再思虑随后丹愫神君或凌霄神君的质问。脑海里一片纷乱，乱到必须用尽全力去控制，以至于身体也好、心也好，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
　　他应该回到竹林小屋，躺在自己的床上。那张床虽然不珍贵，倒是自己亲手选材所制，会贴合自己的背脊，躺在上面能够很快恢复自己的状态。
　　或者在院中入定修炼，在玄妙的境界中重获内心的安宁。
　　不。不能回竹林小屋，华微一定会去缠他。
　　他暂时不想见华微，不想听那一声声叫得他心惊肉跳的称呼。见到华微不但要听她的称呼，还要不可避免的联想到她嘴里的未来。
　　青岚将自己摔进一朵云，云乘着风，恣意飘荡。不知终点，不知归途。
　　也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他就这么躺在云里，暂时抛开一切，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直到华微用水镜唤醒他。
　　“爹爹，出事了。阿爹的真身有异动——”华微的声音又急又快。
　　青岚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飞速的往凡间坠去。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青岚离开时，凡间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当他凭着留在恒阳脑海里的神识落在恒阳面前时，秋雨绵绵淋湿了青砖黛瓦。
　　短暂离别，凡间已经过了一轮春秋有余。
　　一支铜簪没入恒阳胸口，只有簪头还露了一小截在外，簪体全没进恒阳血肉。浓郁的黑气萦绕着，腐蚀着，腥臭的气味从伤处飘散开。
　　魔气！
　　一个披头散发、做宫人打扮的女子被侍卫压着趴在湿漉漉的地面，乱发覆面，却遮盖不住癫狂的笑声。
　　恒阳双目半阖，在内侍的搀扶下勉强未倒。
　　“太医——快传太医——”宫人们惊慌失措的喊叫着。
　　侍卫将刺杀大王的女刺客团团围住。
　　保护恒阳的羽族竟然与凡人一样慌慌张张，不知所措。
　　蠢货！
　　青岚不及细想，眼看恒阳的身体在伤和魔气的侵袭下逐渐失去生气，他立刻来到恒阳面前，伸出手覆在恒阳伤口上方，灵力涌动，抽出铜簪。
　　黑色的魔气丝丝缕缕的从伤处逸出。更多的已经顺着恒阳的血液流动渗入四肢百骸，融进血肉。
　　很快魔气就会吞噬掉这具身体，孕育出新的魔物。
　　恒阳的灵魂存于这具躯体。
　　躯体受损，灵魂难安。
　　恒阳安置于神界的身躯此刻也受着影响。
　　倘若恒阳的凡躯就此死去，固然他神魂归位，但真身会受到什么影响呢？修为大损？还是神魂受受损？
　　恒阳面色已经青白。
　　他的意识应该已经陷入昏迷，可是青岚分明听见极细、极弱的两个字从恒阳的翕动的嘴唇里逸了出来。
　　“青岚……”
　　青岚的心剧烈地颤动起来。
　　哪怕神魂受损、修为全无，凌霄神尊和丹愫神君也会想尽办法为恒阳恢复。
　　青岚已经认出了，刺伤恒阳的正是昳彩。她是尹昌之女，没入宫廷为役，不知费了怎样的心思接近恒阳，才能为父报仇。无论如何，昳彩叫丹愫神君一声姑姑，这是羽族内部的事，与自己无关。
　　不要管。
　　青岚对自己说。
　　他可以置身事外。连两个羽族都没办法，他能怎么样呢！
　　不要管！
　　不要——
　　恒阳的眼睛闭上了，失去意识的躯体变得沉重，拖拽着搀扶的内侍往地上栽去。
　　什么置身事外，什么明哲保身统统在脑海里粉碎。灵刃在掌心一划，鲜血顿时涌出，随之涌出德还有多年苦修得来的灵力。
　　青岚将自己掌心和恒阳的掌心割开，掌心贴合。
　　恒阳凡人之躯无法祛除体内致命的魔气，他可以。
　　青岚闭上眼，忍受在灵力的牵引下，魔气脱离恒阳往他体内渡来的感觉。
　　神魔之气，相生相克。
　　华微从出生便开始忍受的痛苦，他有什么不可承受的！他此刻所受轻过华微百倍！
　　随着魔气脱离，恒阳的脸上青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再是苍白，然后红润。
　　凡人看不见青岚，但怀恩和卫崇义知道青岚的存在。此情此景，只有一个可能——让大王日思夜想的仙君回来了。
　　有仙君在，大王必然平安无事。
　　他们的心立刻笃定起来。
　　卫崇义开始有心力料理凶手。他粗糙的抓住昳彩的头发，令她头仰起。“大王曾有令，留你性命。如今大王未有新令，我不杀你。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卫崇义对侍卫命令：“先砍掉她的右手。”
　　两个羽族这时候反应过来了，侍卫刚抽出刀，便被羽族击飞。
　　恒阳他们要保护，昳彩他们也要保护。
　　青岚松开手掌，他能感受到体内游走的魔气。这些魔气从进入他的身体就开始与体内的灵力相争相斗。
　　没关系。
　　魔气弱，灵力强。哪怕自己什么都不做，体内的灵力也能一日日的将魔气杀死。
　　但他的脸色实在不好看。
　　恒阳脸上的青灰色仿佛也通过魔气转移到了青岚脸上。
　　恒阳睁开了眼睛，看着青岚站起来，也看见了青岚掌心地伤口和血。
　　他与青岚的视线相对，仅仅一瞬，青岚便错开视线。
　　也许是暴戾的魔气影响，青岚胸口涌动着难以自抑的怒气。
　　他本来可以让时间慢慢淡化错误的情感，他本来可以慢慢让自己与恒阳回到应该有的位置。
　　昳彩。
　　如果没有昳彩愚蠢的刺杀，他本可以从容淡然的处理那些不该有的悸动。
　　青岚站起来，看向昳彩。
　　除了恒阳和两个羽族，谁都看不见他。恒阳刚醒，羽族正紧张的盯着侍卫，生怕他们抽刀砍了昳彩的手手脚脚。
　　青岚手一扬，刺进恒阳身体的铜簪洞穿了昳彩身体同一个部位。
　　昳彩惨叫一声，血从那个洞眼汩汩流出。她痛得打滚，在剧痛中逐渐咽气。
　　分出灵力杀昳彩，体内的魔气顿时占了上风。灵脉剧痛、气血翻涌失衡，青岚站立不稳，半跪在地，不得不以手支撑身体。
　　两个羽族这回完全傻眼。
　　他们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何发展成这个样子。
　　“回去禀告族长吧……”
　　一个立即消失，回神界报信。
　　一个留下继续看护恒阳。“青岚，你闯大祸了，昳彩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没有解除隐身术，恒阳看不见他们，也听不见他们说的话，他只看到青岚杀了昳彩，看到青岚受伤——
　　他知道是为了救他。
　　“青岚——”恒阳刚刚叫了一声，换来青岚一个回眸。
　　眸中无悲无喜，然后青岚便消失了。
　　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血色掌印。

作者有话说

　　上班好累
身体被掏空
码字好累
脑袋被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