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雾隐南山

30、他谁

　　“晚上喝酒啊，去里满吧，这几天陪着那些客户胡吃海喝的，可烦死我了，你可不能再放我鸽子了。”
　　姜应淮在电话那头嚷道。
　　周奕揉了揉耳朵，“你平常应酬还没喝够啊？我还以为你是被高泽凯烦的呢。”
　　“别跟我提他，这糟心玩意。”
　　姜应淮又催问了几声，周奕看了眼旁边的宋忱。
　　虽然没听到具体谈话内容，但从周奕说的话里，宋忱也大概猜到姜应淮来电的意图。
　　“小淮约我喝酒，你要去吗？”
　　没想到周奕还会问他，宋忱有些愣住。
　　他原本以为周奕还在生气，丢下一句“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了”然后失联三年，换成谁都会生气的，宋忱也能理解。
　　可今天他在周奕家呆了这么久，没有费尽心机地找理由周奕也没赶他走，还主动约他，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三年前的样子，最平凡不过的日常。
　　“酒吧吗？”宋忱问。
　　周奕嗯了声。
　　“你会去酒吧？”
　　周奕笑了笑，“当然。”
　　“你去我就去。”
　　周奕重新拿起手机，电话那头被突然搁置的姜应淮隐约听到那边两人的谈话声。
　　“是忱吗？是忱忱吧！忱忱忱忱忱忱忱……忱！你怎么不理我啊！”
　　“是。”刚回来的周奕无力地叹了口气，“你等会我把手机给他。”
　　宋忱笑着聊了会，手机又回到周奕手里，没说几句电话就挂了。
　　周奕看着十分欣喜的宋忱，似笑非笑地说：“你怎么像好久没和他聊过天一样？”
　　“我是好久没见过他了呀。”
　　顿了顿，周奕陈述道：“小淮说大概是上周，还是再往前几天，你联系过他。”
　　联系的内容无非就是宋忱问姜应淮周奕现在住哪，他也没有特意让姜应淮保密，周奕应该都知道了吧。
　　宋忱抬头，正想说什么，周奕忽然起身。“走吧。”
　　周奕神色如常，仿佛对他刚才说的话毫无兴趣。
　　到里满附近的停车场，宋忱从副驾上下来，就瞥到隔了几个车位的姜应淮。
　　男人一头金发，就算是一身休闲款的灰色西装，也拦不住他浑身上下张扬不羁的气质。
　　这么多年姜应淮还真是对金发情有独钟，只是现在的发色比之前的白金色深了许多。
　　姜应淮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宋忱，“好久不见啊！”
　　“不对不对，是好久没见到真人了，我姐倒是每年的focus晚会都能见到你。不是我不去看你啊，哎，谁让我有个铁血无情的老板，天天逼着我去替他应酬，烦死了。”
　　姜应淮欣喜地说了一大堆，宋忱笑得很开心，“好久不见啊，你这么能喝，去应酬该是他们怕你才对。”周奕酒量不好，幸好有姜应淮在。
　　跟别人倒是会说好久不见，周奕走过来没吭声。
　　“不不不，这群老家伙都是轮流灌人的，真是扛不住。”姜应淮顺手搂住宋忱的肩往酒吧走。
　　一路上，姜应淮一边和宋忱聊天，一边冲周奕挤眉弄眼，满脸都写着“你们这是和好了？”
　　周奕瞥了眼他的手，没说话。
　　“诶，忱忱你这穿得挺……可爱的哈。”
　　姜应淮打量着宋忱的穿着，宽大的绿色条纹毛衣，整个人看上去很乖，不仅跟平日荧幕上冷酷的形象完全不搭，也不太适合来酒吧。
　　“这不是突然嘛，我也没来得及换衣服。”
　　华灯初上，里满酒吧里人声鼎沸，店内外围是个live house，气氛很嗨，聚集着许多蹦迪的人。
　　宋忱打量着四周的男男女女，他捂得严实，还带了帽子和口罩，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也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视。
　　“平常你和周奕也经常来这吗？”
　　姜应淮笑，“那不是，他有间歇性抑郁，有的时候恨不得天天住酒吧里，拦也拦不住，有的时候死活喊不出来。”
　　周奕冷冷地说：“别造我谣。”他没抑郁。
　　一边是周奕的死亡凝视，一边是宋忱讶异的眼神。因为宋忱身上的气质过于干净，长相也太漂亮，以至于姜应淮从来不跟宋忱开黄腔，就连去一些带点颜色的地方也绝不喊他。于是，姜应淮非常懂事地拍拍宋忱的肩膀，“放心，是健康的聚会。”
　　周奕：“……”
　　多此一句！
　　果然，宋忱挑眉看向周奕，“你们还有不健康的聚会啊？”
　　周奕：“……”
　　走到酒吧二楼，都是包间样式，每间房间的距离很远，光看走廊的布置就能明显感受到和一楼完全不同的风格，中式清雅风，连音乐也是舒缓的。整个酒吧像是中西合璧的成果。
　　看上去是像姜应淮说的那样，是个“健康”的酒吧。
　　跟随着工作人员走进包厢，包间内布置更加风雅，有诗画青竹，曲水流觞台上烟雾弥漫，看起来不像酒吧，更像茶馆。
　　包厢内已经有人在了。基本上宋忱都不认识，只有一个人宋忱见过一面。
　　但那一面，见得不太愉快。
　　打过招呼后，其中一个穿着呢格衬衫外套的男人，看着取下口罩的宋忱似笑非笑地说：“二少你这就过分了吧，小淮特地跟我说别叫陪的，你怎么自己把Elio带来了啊？”
　　宋忱愣住。
　　那人的眼神很玩味，他觉得很不舒服。
　　周奕冷眼看向那人，面无表情地说：“你什么时候瞎的？”
　　那人一愣，他仔细看了看，脸上表情瞬间变化，尴尬地笑笑。
　　“宋忱、宋老师不好意思啊，说起来之前在风尚盛典的时候我们还见过。这实在是……灯光昏暗。”
　　这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室内灯光是暖黄色调，可一点也不昏暗。
　　“没事，没关系。”宋忱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客套的笑，是他在名利场里磨炼出来的。
　　就算面对曾经交恶的人，也可以在人前应对自如。
　　“是你今天没戴眼镜吧？上次你妈就站那你都没认出来。”上次见过一面的那个人，好像是叫贺川崎来着。
　　贺川崎忽然笑着说，听起来像是在呛那人，实则是在给那人打圆场。他说完，别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姜应淮熟稔地搂着宋忱的肩：“这看来是我们忱忱还不够火啊，不是你家代言人你都不认识是吧？给大家介绍下，我朋友宋忱，平常比较忙，所以没来过这，以后多见见就不会认错了。”
　　姜应淮的朋友，自然也是周奕的。
　　“宋老师这么好看我都能认错，我这视力是真不行了，我先自罚一杯。”
　　那人干了一杯，宋忱也随着他干了一杯，“叫我宋忱就好，不用这么叫，好不容易休息会，听着像我又回去工作了。”
　　那人见宋忱一直笑语晏晏，好像浑不在意的样子，周奕脸色也和缓了，他这才松了口气。
　　插曲暂过，包间内又恢复热闹。
　　姜应淮附在宋忱耳边低声介绍包间内的人，眼神扫到贺川崎时，“他妈是shemeshe的中国区负责人，于你有用。”
　　没料到姜应淮会如此直白的说，宋忱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姜应淮，但能明白他是想帮自己。
　　这人两次见面，虽然都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但因不在他，而且从他的应对来看，他不像他那个朋友一样，似乎不愿与他交恶，可以结交。
　　不过眼下他有更在意的事——
　　“那刚才那人说的那个Elio是谁啊？”
　　周奕就坐在宋忱旁边，挨得近，他们刚才小声交流的话他大致都能听清。闻言，周奕不由得多看两眼。
　　“噢，他是……”
　　姜应淮在周奕冰冷的眼神里闭嘴，恍然大悟，立马换上一副“兄弟我懂的”的神情，说：“一个普通朋友。”
　　周奕：“……？”
　　普通朋友就普通朋友，你这副表情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再说他和Elio也不算朋友啊！
　　包间内气氛热闹，大家插科打诨，聊着身边的趣事。
　　无非就是哪家富少又做了气死祖宗的决定，玩起酒桌游戏来也是在变相地劝酒。
　　酒最助兴，一群人喝嗨了，喝成了酒蒙子。
　　“哇，宋忱你酒量这么好啊！”贺川崎忍不住感叹。
　　宋忱手气很好，摇色子没输过，但每次赢了别人他自己也会陪那人干一杯，纯玩，喝到现在都没醉意，酒量好到令人发指。
　　周奕倒不意外，毕竟以前也见识过，不过这些年酒量应该更好了。
　　他们换了个方式摇骰子，又轮到宋忱摇，一打开骰盅，两个“1”。
　　“嘶，这手气——”
　　恐怖如斯。
　　姜应淮瞬间就回忆起了过去这么多年输给宋忱的记忆，太欧了吧！
　　一群人看戏地看着宋忱，等他选人，按规则，摇到两个1可以指定任意一个人把酒全部喝完。
　　“那我就杀个熟，你喝吧。”宋忱把酒端给周奕，手指轻挑了下他的下巴，“喝完啊。”
　　周奕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浅浅一笑。
　　“哎等等，这我就不乐意，我和你不熟嘛？”姜应淮很介意。
　　“你刚都喝了好多了，周奕还没喝到呢，让他喝一次。”言牧说。
　　其他人也跟着凑热闹，毕竟谁都知道周奕酒量不好，但今天他运气特别好，一次也没输过。
　　周奕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宋忱悄悄凑近周奕，问：“我是不是扫你们的兴了？”
　　如果不是他在，是不是玩的要花点？
　　周奕莞尔：“没，你别多想，我来这就是因为这里酒不错。”
　　最好是因为这里的酒不错！
　　宋忱盯着周奕笑，一字一顿地说：“我多想什么了？”
　　周奕看着他，抿嘴不说话了。
　　刚才一杯酒后，他的脸上泛起些酡红，宋忱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你不会一杯倒吧？”周奕眉眼温柔，“我酒量不至于这么差。”
　　“也是，你之前还能喝个两三瓶。”
　　这个地方连酒单都是古诗文格式，名字取得也挺文雅，牡丹花下、竹叶青、庄周梦蝶，只是他一进来那人说的话就暴露了这地方的金玉其外。
　　酒过三巡，周奕起身去洗手间。
　　周奕站在洗手台前洗手，门被推开，周奕不自觉抬头，从镜子里看到推门而入的人，恍了下神。
　　两人对视片刻，后者满眼惊喜。
　　“周先生，您、您来了。没想到会在这遇到您。我、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周奕垂眼，神色平静，“你说。”
　　然而Elio却开始结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我我，我……”
　　“？”周奕淡淡一笑，“你慢慢说。”
　　周奕的声音很温和，Elio的情绪被安抚好，镇定下来，“我就是想谢谢您，不然我没法这么快凑够做手术的钱，我知道这对于您来讲是笔很小的钱，但这就足够救我妈妈的命了。所以我想当面跟您说声谢谢。还有……”
　　“还有，我现在已经不在这工作了，我会回学校好好念书的。”
　　周奕：“那你这是？”
　　“哦，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我唯一见过您的地方就是在这，我就想来这等您，想着可能有机会能遇到您。”Elio连忙解释，“但我真的不在这工作了！”
　　周奕嗯了声，“那挺好的啊。”
　　也算是挽救了个失足少年，是个好事。
　　“江北大学是所好学校，你能考上已经很优秀了，不要浪费机会。”
　　Elio连连点头，“我之前只是想多打几份工把手术费凑上，我没想做那个……我以为这里就是做普通酒保而已。”
　　他越说头低得越低，他当时确实也疑惑了下为什么工资这么高，可那时他实在是太急着赚钱了。
　　“既然手术费够了，就回去好好陪你妈妈。把在这里的事忘了吧，回到你自己的生活里去。”
　　周奕说完就往外走，然而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周奕疑惑地转身，还没说完嘛？
　　Elio深吸了口气，“周先生，您能给我个联系方式吗？”
　　说完又连忙解释，“这么多钱我不能平白收下，虽然对于您来讲不算什么，但我收了会于心不安，我想以后赚钱了，一点点慢慢还给您。”
　　“你不用还我，这本来就是个消费场所。这是你自己赚到的。”周奕耐着性子说。
　　“可，我们也没做什么啊……”Elio低着头小声说。
　　周奕听清了，在心里叹了口气。
　　很多人都觉得Elio跟宋忱长得很像，就连姜应淮都觉得他们似乎连性格都很像，可周奕觉得他们哪都不一样。
　　第一次见到Elio，是姜应淮指给他看的。
　　当时Elio从一间包间里跑出来，后面跟出来几个人拽住他，旁边还有酒吧经理，一群人在走廊里产生了不小的冲突。
　　“哇，我要不是仔细看了眼，我还以为那是忱忱呢。”
　　他们订的包间正好挨着那间起冲突的那间包间，往前走周奕看清了男孩的长相，他仔细看了眼，是长得像，但不至于认错。
　　“你怎么回事？还跑出来？”经理一脸不悦。
　　男孩气急，跟经理告状，“经理，他、他摸我！”
　　周围人哄笑起来。
　　经理一脸无语，“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给你那么多工资白拿啊，快进去！”
　　一个体型魁梧的保镖拽着他往里走，“矫情什么？就你这长相，傍富婆有点难，傍老总不难啊，就躺下面什么也不用动就能赚这么多钱，知足吧你就。”
　　男孩脸涨得通红，像是受不了这种污言秽语，他往后死死拖着身体，慌乱地看向四周寻求帮助。
　　场面一度非常狗血。周奕走到包间门口，正要进去。
　　“帮帮我……”
　　男孩嘴唇嗡动，看到有人过来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呼救，可刚喊完他就后悔了。男人衣着昂贵，又身处在这种场所，他和里面那人肯定都是一样的，他能找谁来救他呢？
　　就算这人真的伸以援手，也只是再入虎口。
　　果然，男人只是顿了下，继续往里走，并未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