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往事》呦呦是也

26、第 26 章

　　同义父一起走，自然不像和先生或庭晣可以有说有笑，沈林一边牵着马，一边抱着鸽子，浑身上下都紧绷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紧紧地跟在义父身后。
　　他的身体刚恢复，义父走得又急，还没下到山脚，便微微有些喘，只是他哪里有这个胆子叫义父等他一等？只好拼命跟着，小脸喘得通红。
　　沈岳对孩子粗心了这么些年，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等到了山脚，才发现沈林气息极其紊乱，轻轻撇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脚步。
　　回青云山庄的一路上父子俩都没话，其实沈岳是有很多话要跟孩子说的，想问问他身体怎么样了，在晓雾绕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家，可是他本就不善表达，脑子里话一多，反倒把嘴给堵死了。至于沈林，面对着义父，他就只剩下不敢了。

　　回到青云山庄，天已经暗了，沈岳的心悄悄地放了下来，似乎沈林回到青云山庄就再也不会离开了。“离家在外这么久，不知道写封信捎句话回来，白白叫人担心。”沈岳冷声说了一句。
　　沈林拉着缰绳的手一顿，心想自己一回来就惹了义父生气，只是他现在又抱着鸽子又牵着马的，请罚也不方便，只得道：“义父，沈林知错了，等收拾好，再去请罚。”
　　沈岳一噎，又没说要打他，怎么上赶着讨打？在晓雾绕的时候，萧岩多次说不要轻易动手打孩子，特别是沈林身体还在恢复，若是伤了底子就不好了。
　　只是沈岳哪里会像萧岩那样含情脉脉地说话？他冷冷一瞥，丢下一句：“懒得管你！”说罢便抬脚走了。
　　沈林愣在原地，他已经不值得义父再费心费力了是吗？他还以为义父愿意去晓雾绕接他，至少说明义父是放不下自己的，可是现下······
　　正想着，以前照顾他的一个小厮跑来，笑道：“少庄主，你回来了！你都好了？”
　　沈林没心思同他说笑，只把手中的鸽子和缰绳都交给他：“帮我把马牵到马厩去，就牵到以前耳耳东那个位置，鸽子喂点水米。”
　　“那您呢？少庄主。”
　　“我，”沈林低头看着地面，有点难受，“我去领板子。”

　　青云山庄的板子是拿来教训下人的，从不上少庄主的身。以前沈林犯了错，都是沈岳亲手用鞭子施罚，只是他明明惹了义父生气，方才义父又说懒得管他，他不就只能去领板子了吗？
　　沈林去了后院的刑房，其实那地方很简陋，只有一张长凳和几根板子，平时也没人看着，只有庄主或是管家下了令要责罚人的时候，才有人来行刑。
　　行刑的是两个年轻护卫，一看是少庄主，还以为是误会，笑着请他离开。但是沈林不仅没走，还主动趴到了细窄的长凳上：“是庄主的意思，打吧。”
　　“少庄主，庄主并未下令，属下不敢擅动。”他们又不傻，在这地方把少庄主打了，还要不要命了？
　　沈林总不能说庄主已经懒得管了，只好说：“庄主未下令，那就我下令，让你们打就打！”
　　少庄主这执拗的性子，满山庄都是知道的，两个护卫面面相觑片刻，最终还是取了板子来，一左一右站定，问：“少庄主，要打多少？”
　　打多少？他怎么会知道？沈林从前挨鞭子，总会悄悄地在心里数义父打了多少，有时候是二十六，有时候是三十四，有时候数到六七十他就没知觉了，后来他发现，数不数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永远无法准确预估义父的怒火。
　　“就，打到庄主消气吧。”
　　两个护卫再次凌乱，他们怎么知道庄主消气没有？两人眼神交流片刻，决定先应付着，估摸着少庄主细皮嫩肉的也熬不住，随便打几下就行了。
　　“少庄主，得罪了。”
　　沈林从没挨过这么粗重的板子，有些害怕，不自觉地抠住了凳子边缘，指甲浅浅地掐进了疏松的木头缝里。
　　“嘭”，板子落在臀上，钝钝麻麻，既不像鞭子的尖锐，也不似树枝竹竿的清脆，沈林攀着凳子的手紧了紧，觉得尚可忍受。
　　另一边的板子同样打下来，沈林没有出声。过了好几下，他才觉出些不对劲来，那板子如此厚重，疼痛怎会如此浅？
　　“不要糊弄我，让你们打你们就打，装模作样的做什么？！”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又稍微打重了些，可是沈林依旧感觉到，他们是收着力的。
　　“我这个少庄主说话不管用了是吗？！”沈林喝道。
　　站在左边的护卫知道再这样下去，怎么都交不了差，只得横下心：“少庄主，属下遵令。”说罢，抬起板子，十成的力道朝着臀部砸了下去，“嘭”一声，打出了沈林的惨叫。
　　沈林两眼直冒金星，这是什么非人的责罚？若不是他惹了义父生气，他定然此刻就要逃！
　　“嘭”，右边的板子也砸了下来，沈林呼痛出声，绝望地想，他能不能扛过十下？
　　板子一左一右，不紧不慢，沈林惨叫连连，却始终没有喊停。

　　沈峤从药圃中出来，知道沈林回来了，十分高兴，可是往沈林房里去了一趟，不仅没见到人，就连房间都干干净净，不像是有人回来过的样子。
　　出来的时候正遇到沈林的小厮，手里抱着个鸽子，沈峤问：“少庄主呢？”
　　“少庄主说他去领板子。”
　　“什么？”沈峤震惊，怎么会一回来就受罚？况且就算受罚，师兄又怎么会让他去领板子？这太折辱他了。
　　沈峤来不及想，撒腿就往后院跑，远远看到刑房门口，便大喊：“住手！快住手！”
　　刚挥起的板子顿在半空，两人都知道不能再打，便停了手。沈峤一路跑进来，只见沈林狼狈地趴在长凳上，身后衣裤都染了血，不知挨了多少，但底下的皮肉定然是受损了。
　　“云哥儿？”沈峤上前唤道，却没听到沈林回答。
　　沈林意识不清，满脸冷汗，几根头发粘在脸上，只知道是师叔来了，可是实在是没有力气应他了。
　　“怎么回事？”
　　护卫如实道：“少庄主说庄主下的令，让属下一定要打。”
　　沈峤只觉不可思议，却又怕真是师兄下的令，只好先把云哥儿放在这儿：“不要再打了，你们看着少庄主，别让他晕过去，我去找庄主。”
　　眼看着沈峤走了，两个护卫忙上前给沈林擦汗喂水，生怕少庄主出点什么事，沈峤把气撒到他们身上。
　　给别人当差，真难啊！

　　“师兄，您下令打云哥儿了？”沈峤闯进来，气喘吁吁。
　　沈岳不解，他一回来就吩咐人去备饭，正准备叫沈林来吃饭呢？什么时候打他了？“并未。”
　　“那他怎么在刑房挨板子？还说是您下的令。”
　　沈岳脸色一变，连解释也没有，立即快步朝刑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