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往事》呦呦是也

14、第 14 章

　　到今夜，几大门派的聚会便算结束了，想走的可以走，想留的可以留，反正别庄一直有人看着，多招待几日客人也无妨。
　　青云山庄是要走的，第二天一早，沈林便按照沈岳的吩咐，到各处去跟前辈们道别，这是他做晚辈的本分，也是青云山庄的礼数。
　　旁人都没有太多话，客套几句就过了，只是到了落湖，他看着秦柳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忽然想起，他有两个金凤钗，那是母亲的遗物，要是带来就好了，他就送给秦柳似。
　　秦柳似也不说话，却是秦诺送他出了落湖，眉眼间颇为担忧：“你义父待你不好。”
　　沈林笑笑：“没有，义父很好。”
　　秦诺心想，真是被打傻了。“他哪里对你好？”
　　沈林垂了头，闷声道：“义父教我武功。”
　　“这是为父的本分，你去问问这里有孩子的人，哪个不教自己的孩子功夫？”
　　“他······”沈林本就不善言辞，秦诺这么一堵，他更没有话了。秦诺也不催促他，两人一路走到那日比剑的回廊边，微风从不远处的湖上吹过来，凉快得很。
　　沈林忽然想到什么，笑着道：“义父他送我耳耳东。”
　　秦诺心疼得想哭，别说沈林，就是当年沈岚初和林霓，也是被青云山庄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何曾吃过半点苦头？若是没有那场变故，沈林本该是全天下最幸运的孩子。
　　“想了这么久，只想出一件事，对不对？”
　　沈林微微叹气，脸上显出些沉重，语气颇为惆怅：“前辈，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义父对我不好，可是，他在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都没有丢弃我，这就是最大的恩情，如果没有义父，这世上就没有沈林了。”
　　这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了些。秦诺深深吸气，换了个话题：“除了你义父和你师叔，你还有没有别的亲人？”
　　“师叔说，还有一位大师伯，只是，叫我不要在义父面前提。”
　　秦诺没想到他知道此事，可是话太多，到了嘴边竟不知要说哪一句，他深深地看着沈林：“如果有一天，你见到大师伯，你会怎么样？”
　　沈林坦然笑笑：“已经不能怎么样了，给大师伯磕三个头吧。”

　　沈林出去已有一段时间，沈岳不知怎么的，莫名心慌，也许是那日沈林的崩溃刺破了他多年的坚硬，也许是最后一日的相见会让人轻易冲动。
　　他看着沈峤收拾好的行李，起身道：“你等沈林回来，我出去看看。”
　　没费什么劲，沈岳就找到了沈林，看见他与秦诺在湖边相谈甚欢，一时没有结束谈话的意思。他没有出去，只是站在一块大石后，静静地听。
　　“云哥儿，我可以带你走，去含秋谷，你愿不愿意？”秦诺问。
　　沈林沉默了一会，回答说：“多谢秦谷主好意，只是，我不能离开义父，也不能离开青云山庄。”
　　“云哥儿，难道你不曾想过，所谓的光复青云山庄的重任，不过是你义父用来绑住你的借口，你对青云山庄，没有必然的责任。”
　　“不是的，前辈，我的父母，祖父母，甚至那些我不知道的先祖，他们都是青云山庄的人，我应该，也必须为他们，为沈氏承担起传承青云山庄的责任，至于义父，”沈林顿了顿，“他太孤独了。”
　　“云哥儿······”
　　“晚辈出来已久，义父和师叔要担心了。”知道秦诺还是劝他，沈林先发制人，早一步回绝了，“我要回去了，若来日有缘，晚辈定当上门拜会。”
　　秦诺没什么可以挽留他的，只是站在原地，定定看着他离去。沈林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秦诺眼神中满怀期盼，只要沈林回头说一句愿意，他就马上带沈林走。
　　沈林急急地折返回来，却在秦诺跟前跪下：“沈林，见过大师伯。”说完，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秦诺红了眼眶，忙要扶他，沈林却避开了。
　　额头上沾了些灰，他不知道长辈们的恩怨，可是他能感觉得到，大师伯，是很无奈的。
　　“大师伯 ，我走了。”沈林眼里含着热泪，不舍而决绝地转了身。

　　沈林自然不知自己与秦诺的对话已被听了去，一回来就见义父在装好的行李堆里找东西，时不时把一两件行李往外丢，沈林上前：“义父，这是做什么？”
　　沈岳冷笑：“你不是都知道了吗？秦谷主还大发慈悲要带你走，你不走怎么行？你的东西就不必带回去了！”
　　“义父！”听到这样的话，沈林哪里还敢站着？“义父，我，我没有要跟大师伯，不，我没有要跟秦谷主走，义父不要赶我！沈林是要回青云山庄的啊！”
　　“滚！青云山庄装不下你！”沈岳把沈林的行李都丢出来，然后让人去叫沈峤，“祝沈公子在含秋谷大展鸿图，前程似锦！”
　　沈林来不及求饶，慌忙将自己的行李捡回来，大包小包往身上揽，手忙脚乱地去马厩牵耳耳东，沈峤出来的时候还奇怪：“云哥儿怎么了？”
　　“别管他，走！”沈岳一眼都不看，催着沈峤出去了。
　　别庄的仆人帮忙将行李运到大门口，马也给他们二人牵了出来，只有沈林，是自己慌慌张张去牵的马，等他追到大门口，义父和师叔都上了马，他叫道：“义父！师叔！”
　　沈峤不明所以：“云哥儿走啊！”
　　“别叫他！”沈岳喝道，“从此以后，青云山庄再没有沈林！沈林，你好自为之！”
　　“义父！”沈林跑到义父的马前，哀求道，“义父，沈林绝没有一丝一毫要离开青云山庄离开义父的意思，义父为什么一定要赶我走？”
　　沈峤一头雾水：“师兄，您要赶云哥儿走？您要云哥儿去哪里？”
　　“我待你并不好，你又何必留在我身边？”沈岳一拉缰绳，□□的马缓缓动了两步。
　　“义父！”沈林喊出了哭腔，“沈林知道，义父是待我好的，我知道的！”
　　实则沈岳听到那些话，生气不假，可是经过那两日的冷静，他再细想，秦诺也没有说错什么，自己不过是把青云山庄的责任强加在沈林身上而已，更何况，沈林已经知道秦诺与青云山庄的关系，干脆就放他走，省得呆在自己身边受罪。
　　沈岳听着孩子的哭腔，垂头看他，越看越觉得这些年对不起他，“没有，我没有对你好过，你往后，不必再担青云山庄的责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要再回来了。”
　　“义父！不是的，不是的，”沈林心慌之际再次想起那个他一直没有答案的问题，他大胆地抓住义父的缰绳，“耳耳东，还有耳耳东，您告诉我，它为什么叫耳耳东？”
　　耳耳东······
　　沈岳记得，他们十几年前逃出云水城后，便到了沧澜，那里有一座沈氏的旧宅，他就在那里养大了沈峤和沈林，养精蓄锐，韬光养晦。
　　沈林一岁多的时候上了马，坐在沈岳身前，压根也不知道自己坐的是什么，只是傻乎乎地拍着马，嘴里含糊不清：“呃······呃······咚！”然后咯咯咯地笑。
　　那时候沈岳想，将来云哥儿的马，就叫耳耳东吧。
　　但是沈岳从没有告诉他，就在决意与他分离的时候，沈岳也不发一言，只是冷硬地抢回了自己的缰绳，轻喝：“驾！”
　　沈峤不知该如何是好，宽慰了沈林两句，便追了上去。他们父子的事，向来得沈岳应个声，才有解决的可能。
　　沈林看着远去的义父和师叔，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