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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红拂 ...

  •   山母自不会被这攻击伤到,炼气人修昏迷,断线人偶一样直往下坠,跌上山母膝头。

      在场诸位其实将正事聊得差不离,复瞳、横瞳、竖瞳……花俏的眼睛饶有兴致地落在蛇妖身上,又向上望山母脸色,最后带一下倒霉人修的脸。

      看客是很乐意发表些意见的。

      “山母,何苦这么拂自己女儿的面子。”

      “是啦,演什么拆散有情人的戏码,那是人修爱玩的花哨架子。”

      “蛇妖,你同你母亲置气,何必把自己相中的人带进来,即便这人修死了,亲母女哪有隔夜仇,让山母再给你找不就行了?”

      “别呀,这是剑宗剑修,麻烦的啦,别让她死这。”

      “不过炼气期,死了也寻常。”

      “反正,也是她破了规矩。”

      “我们这么多聚一起,连让一个炼气剑修凭空消失的本事都没有,那可真是个大乐子。”

      “杀就杀,不杀就不杀,这点小事有什么好争,还有多久那红拂才到?”

      “个把时辰罢”,应声的芙蓉精借桌托脸,“红拂那人总爱迟到的。”

      “让蛇妖把这人修提出去就是。”

      “可别,”出声的丹魔伸出爪子在桌上划了一道,同桌怒瞪,他笑一笑,将同桌脑袋摁上桌,“这人修看过全场,不知看去多少,不杀也要拔舌剪羽地料理。”

      桌面崩开,满堂看客亦躁动起来。

      山母这时叹了口气。

      看客安静下来。

      丹魔手下脑袋挣脱,山母隔空将丹魔脑袋扣上桌。

      看客更为安静。

      山母垂眼望蛇妖,看向自己女儿直白的眼睛,她是无忧惧的,那双金色眼睛不会泪光盈盈,有且只含恨。

      蛇妖跪在地上抬头来望,眼里没有恳求,只有一点冷的弧光,不顺她意的话她就又疯起来,发起癔症又要来杀她。

      这一点来看,女儿与膝盖上这小人很像,忍让就忍让,跪下就跪下,可若我的退让没能换来我想要的结果,那完蛋啦。

      你拿命来偿。

      根底里的东西硬得易碎。

      山母替蛇妖致歉:“小女顽劣有此疏漏,搅扰诸位雅兴亦有我看管不力的缘故,我以百年灵肉芝为赠,望诸位稍加宽宏。至于这人修,故人之女,便稍加干涉留她一命如此可好。”

      看客闲磕瓜子,拈起面点:“山母说的自然有道理。”

      蛇妖一瞬不瞬望陈西又。

      山母唤:“山蝰。”

      蛇妖看回山母,眼里没有尊敬。

      山母低下头,扶过剑修孱弱的身体,蛇妖良顺凑近,蛇尾圈上山母身体,她说:“母亲,要怎么改?”

      看客们没了戏看,觥筹复交错。

      山母:“你要如何?”

      “哎呀,”蛇妖将手搭上陈西又的脸,轻而易举压出一个娇憨凹陷,“我还是想她记得的多点的,最好做得妙一点,方便我带她四处玩,只要她不会到处嚷嚷不就好了。”

      看客们听见这一耳朵,也懒怠管。

      蛇妖满意这默认,柔声:“母亲,你会帮我的,对吗?她这么乖,这么好玩,还算得上有天赋,不定会活很长陪我很久。”

      其后的话音看客已无意去听,红拂姗姗来迟,一致礼放下襁褓里的孩童,众位因她聚起的在座说了什么一概不理,手搭弦上,轻抚过,泛起曼妙绮丽的音节。

      等了许久、杂事聊尽的看客自发噤了声。

      红拂敛眸,黛青眼睫在面上投来寥落的影,她真正拨弄起灵琴。

      琴音之妙,绕梁三日是不止的。

      看客变作痴痴听众,蛇妖仍在和山母料理人修的记忆。

      蛇妖亲热地挨在山母膝头环抱人修,做回山母膝下颐指气使的独女:“我要她喜欢我。”

      山母没有反应。

      任性的女儿继而提出要求,“我还要她忘得不那么彻底,我要再玩一玩,”她仰着脸枕在山母膝上,神态是稚直的我要,“就是她要——”

      山母盖住了蛇妖的脸。

      蛇妖的尾巴不满地抽上隔音屏障,亦甩上山母臂膀。

      山母:“好了。”

      蛇妖于是停下动作,从母亲膝间抱出人修,尖尖下颔在陈西又头顶磨一磨,同人修额头对额头。

      隔音阵法撤去,红拂的琴音清凌凌灌入。

      陈西又是在一阵极妙的揉弦里醒来的,音色音节合着听者心弦一并颤。

      她好似醒来,却更似未醒。

      先前的记忆模糊作雾里看花,率先酩酊进醉人琴音。

      她的头拧向红拂方向,动作快得发间碎珠晃动,一闻琴音,立时魂牵梦绕向他处洞天。

      蛇妖支着下巴瞧她。

      听得倒很用心。

      蛇妖见陈西又侧过头去,只能看见她挽起的头发,与耳畔相依的小小银制蜘蛛。

      她会不由想起陈西又走进客栈的模样,切时的暖和衣着,绒暖的气息越近,最近的时候她望着这人出神。

      她好漂亮。

      于是为她抹去住店的零头。

      让我想想。

      她压住剑修抽出匕首的手,锋锐匕首“哆”地切入椅面,蛇妖侧过脸去贴人修清醒过来的脸。

      看陈西又眼睫静定地落下一点,像日上河最平静时的涟漪。

      蛇妖轻声:“你会伤到自己的。”

      隔音术法不及,有木妖因这动静挪出了心,捡起这吃到半途的余兴节目。

      许是红拂琴音绝妙,到底为他添了几分诗情,许是蛇妖与人对峙过僵,显得人修也并不脆弱到不值细看。

      这一幕和着幽咽琴音。

      呈出春闺帐暖才有的艳情。

      蛇妖托起人修的脸,青绿指甲卡过人修温热面颊,倾身靠近先是吻,人修手指微动,是要拔剑的动作,铮然拔剑动作被按住。

      蓝绿裙幅因动作旋开,蛇妖的蛇尾攀上人修的腰身,人修并蛇妖一同砸上山母面前的桌子,山母早早撤去果盘拈起茶杯。

      灯下看这戏码,是容易让人觉出兴味的。

      蛇妖亲上陈西又侧脸,冰冷唇瓣摩挲人修柔软面颊,陈西又带动满身灵力暴起,起到半途咚地被按回桌上。

      胸廓起伏,人亦鲜活,活蹦乱跳到难压。

      蛇妖觉得她美丽可爱,嗅着修士身上几无的气息,观摩她莹润面颊潋滟眼波,俯身去咬。

      木妖浸在红拂琴音里,神魂醉到只剩点尾巴,见此也不由觉得好笑与荒唐。

      瞧瞧,哪家蛇咬人脸来注毒。

      山母教养自己女儿是真的不行,山母教养自己女儿是真的宽纵。

      山一般巍峨,水一般宽和,山母镇在桌后低眼望蛇妖,落眉低目,慈和威严地默许蛇妖游玩这荒诞的乐趣。

      红拂要留大概三天,一曲演罢,听众从玄而又玄的曲境里脱出,意犹未尽谈几句,拣着曲中尚可借话音阐说一二的妙处讨论。

      “妙,真的妙。”

      “红拂的曲子等上百年也值当。”

      红拂又调弦,抬眼敛目是仿佛仍在曲中,她生来目盲痴哑,因祸生福得大造化,借天成音律证道,修为拔节后擢升为魔王亲信,为报山母养育恩慈,隔百年便来此弹奏。

      红拂琴音内含其先天心境,于心性锤炼大有裨益,即使刨去这功利缘由,她的琴在生者中登峰造极,算上死者便可争个空前绝后。

      她初次为山母抚琴时未避他者,只设结界防未通修炼的另修人闯入,妖魔精怪为琴音吸引,一传十十传百。

      第二个百年她再来,山母已为她支起一方结界,结界内人头济济。

      后来蛇妖诞生,蛇妖又在结界外罩了个客栈壳子。

      结界内辉煌雅致许多,她并不放这变动在心上,每每现身,向山母致礼便抚琴。

      今次不例外,下次不例外,山母死前都不会例外。

      木妖不知她的例外,暂且听不见琴音,失魂落魄地到处找,抓过桌上灵果糕点往嘴里塞,缓解不得乐声的渴。

      幽深妙处里抬头,看见不知何时挪换到这桌的蛇妖,拾起一点看客心态:“怎么不和你母亲坐一桌?”

      “嘘,”蛇妖嘘他,她拢陈西又的头发,“你听琴就是。”

      木妖觉得四处都躁,他极想一个猛子扎进未竟的琴境,又畏惧那样深远的空濛境界:“这人修那么弱,再好玩又如何,你怎么——”

      蛇妖打断他,“谁没有炼气过,再者,你是真傻,还不敛心归定,红拂是自在道,同你的路数是反的,躁成这样还多嘴”蛇妖轻呸,“再说了,我觉得好玩想再玩,同她是怎样的有什么关系,又同你有什么干系?”

      木妖悻悻收声,又看回这炼气剑修:“你给她下毒了,不怕给人毒傻?”

      蛇妖:“听听你问的蠢问题,在问一条蛇什么?”

      同桌不做声的书怪这时切进来:“我看这还不保险,我卖你两颗情人蛊如何?这人修不过炼气期,情人蛊还是好用的。”

      蛇妖摇头,鬈发亲密地扫过修士面上咬痕:“情人蛊可没用,这剑修会将我杀死在床上的。”

      书怪念及陈西又拔剑向山母的情态,了然点头:“主仆蛊?”

      蛇妖咯咯笑:“你把我想作什么东西?有人托你问她的价吗?”

      书怪点头。

      蛇妖见她点头,很有意思地笑,偏头看红拂这弦到底要调到几时,没看出所以然,回头:“你觉得这剑修价几何?”

      木妖、书怪不由将目光投向人修。

      这是他们这一夜不知第几回看这人修了,左看右看,不过是个炼气期的小童。

      蛇妖挨在陈西又脸侧,哄着、架着周身麻痹的人修看向对面。

      木妖:“炼气。”

      书怪看得细些:“剑宗内门炼气剑修。”

      蛇妖没办法,将陈西又的头按进怀里:“你们是当真只看个修为,不觉得她像故人吗?瞧瞧,瞧这张强而有力的脸,她虽然没有故人那强而有力的修为,你们也不能就这么忽略过去呀。”

      木妖扶额:“我不想了,那故人是你仇人?你这么对故人晚辈?”

      书怪想得深些,没想起:“谁啊?你说话真的和你母亲一样,没一句痛快的。”

      蛇妖扁嘴:“我可不想像她,三十三,诛月季,这样想得起来吗?”

      书怪:“是那位——”

      她没再说下去,红拂曲子又起,她是舍不得再分神的。

      蛇妖听习惯了红拂的曲,一面听,一面玩着人修头发。

      她贴着陈西又传音:[都听见了吗?别顾着生气,也听听这曲子,对你有好处。你也挺厉害的,我保不下你,你就自己找山母鸡蛋碰石头,我保下你,你翻脸就要杀我。]

      陈西又被她的蛇毒衔去灵力气力,意识清醒听蛇妖颠倒黑白。

      [是因为觉得我不会杀你吗?]

      [对,我不会。]

      蛇妖动情地抚摸陈西又脖颈,微笑。

      [我不会杀你的。]

      [你最好趁着现在好好恨我,我会想现在的你的。]

      陈西又难以分辨蛇妖的动机,身体与思维的麻痹太过蛮横。

      不会感谢的,因为一切因你而起,陈西又在华美乐声里思索,琴音里她听见万物在四季里生长死去,众生在百年里熙熙攘攘。

      蛇妖在里面万般寂寞地唠叨不休:

      [我会想你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红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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