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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走 ...

  •   虽无心插柳,那一口记忆里的夭生确凿稳定了军心。

      一行人在血肉堆积的旷野行走,太多尸体横陈于野,烂得油亮丰腴,流得满地光泽。

      他们走在尸体堆成的围墙里,行于尸体铺成的小径上。

      广年问狗尾巴草其中可有八上洞其他兄弟姊妹。

      狗尾巴草摇一摇自己,边缘显金的穗上下晃:“没有我认识的,但得过三寨病的尸首还挺多,也说不准。”

      广年:“那还有许多未得病的?”

      狗尾巴草:“是。”

      广年:“奇怪,也没个碑,死了这许多人,竟然只言片语也不留。”

      陈西又跟着秽泥走在前列,左右探头,他们在秽泥的牵引下走出血雾,不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何魑魅魍魉。

      但不妨再交换几回你知我不知。

      “依照禁地外的调查,入得此境的都是死人。”陈西又觑空踩一具尸体肘弯的空处,血色裙边扫过尸体苍白的肉。

      广年跟着踩过:“说来,脏猴呢?”

      陈西又:“它醒了,自去了他处。”

      广年:“也行,也不枉我们一路带着它折腾。”

      “我昏迷时广道友没少对它费心,”陈西又停下步子望他,尸体丛中谈人情,“谢广道友看顾。”

      广年尚没想出怎么回话。

      陈西又问:“道友与二位前辈是如何遇到的?”

      这话好答,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每人都可补一点,中间少不得拌嘴争辩,也并不复杂,狗尾巴草补贴一些,猫妖不否认一些,到底按序说明了经过。

      “广道友又失忆了?”

      “记起一些了,很记起一些了,狗尾巴草说得太夸张了。”

      “你我第一次见面在?”

      “……”

      “哈。”猫妖没错过这一正方便嵌个嘲笑的空。

      “露馅了不是?”狗尾巴草也是幸灾乐祸。

      偏移的话题艰难地折回。

      陈西又猜测:“如此,看样子禁地有意让我们聚在一起。”

      广年往陈西又身上放一个治愈术,触到的剑修手腕灼热得不妙:“怎么说?”

      陈西又解释:“我想寻到同门,虽是幻影,但我见到了师兄,跟着他走进血雾,与你们会合。”

      广年跟上:“我是想找到你,我的确找到了你。”

      狗尾巴草喃喃:“我不很甘心整个撂在那。”

      猫妖配合得勉强:“我不愿死。”

      陈西又:“依结果来看,禁地希望我们聚在一起,且非要我们聚在一起不可。”

      广年:“图什么?”

      陈西又:“许是继续前行的前置?”

      狗尾巴草要走,猫妖要活,广年在寻她,她在寻同门。

      他们都心有所想。

      所以他们都心想事成。

      陈西又梳理着先后,未落下赶路:“但禁地不见得是为了行善,它有更直接的手段让我们实现愿望,除了广道友的心愿指向重聚,其他心愿本不必通过重聚实现。”

      狗尾巴草接力:“是这样,他让我生出神力我自逃了,也不用别人带我走。”

      广年:“那我们聚在一起了,也不见什么新招数?”

      陈西又摇头:“有招数的,血雾里的活尸退了,且还有佐证,禁地先前为我们织造的幻境也与心愿相关,它惯用愿望造局。”

      广年跟着分析:“心愿……禁地从心愿下手,但不是真的实现心愿,它用心愿、或者执念拖着我们是为了——”

      狗尾巴草:“拖延?”

      猫妖声音笃定:“同化。”

      广年稍默,先回了狗尾巴草的猜测:“拖着我们是为了拖延,狗尾巴前辈真是大才。”

      陈西又肯定了猫妖猜测:“同化应该差不离,总归我们一行这样虚弱病变应不能只是磨砺。”

      广年笑:“那聚我们到一处是为了方便磋磨?”

      陈西又:“很有可能。”

      广年仍笑,又到了该为陈西又续疗愈术法的当口,他多迈几步与陈西又并肩。

      陈西又熟门熟路将手搭上他的手:“有劳。”

      广年笑叹:“我治三个人,有劳都是你在说。不过既如此,道友的同门应也在前处等?”

      手下修士的皮肤暖热,温度是过高了,在她体表催生粉红,在他指尖偎出不详的热,剑修低声,好似还笑了,声音是虚弱无匹,也是锋芒难当:“嗯,会的。”

      狗尾巴草看来,这是一条太古怪的链条。

      一环扣一环咬合,靠的全不是情义,也不全是利益,是古怪的无处可选、无处可退,是极脆弱的相安无事,无需大难临头,大概随便来点什么就作鸟兽散。

      他大概不会,毕竟将死之草。

      但猫妖很有理由跑,看,广年和他一见面就不对付,靠着失忆重来那么多次才勉强一道走,来了个陈西又,心契对象,仇人里的大仇人,她一来猫妖话都少了。

      广年是只要找到陈西又就行的,其他的散就散了。

      陈西又,这人追着秽泥去哪都不奇怪,为着找人闯刀山火海、尸山箭雨的人物,同伴散了应是眉毛都不动一下。

      总之就,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他们同林鸟都不是,大难临头竟然是一起跑的!

      尤其是陈西又,最能跑的没有拔腿就跑,竟然跑去殿后!

      狗尾巴草稳稳驻留在广年头发里,喃喃:“她这,人还挺好的?”

      猫妖好像冷笑了一声,外头怪物吼声震天撼地,他不很能听清。

      广年带着猫妖的手隐隐在颤,狗尾巴草没忍心看,尽力找话:“她大概会赢。”

      广年说不上来。

      会赢吗?

      也许吧。

      会输吗?

      也不无可能吧。

      他的患者也许会输,但会在这里吗?

      他习惯了回忆空无一物,因为刺激才雾里看花地捡回一点与她有关,行走的巨大尸体来袭,她对他说跑,斩钉截铁,想也无需想。

      试着调动术法支援,杀伤力寒碜到可称蜉蝣撼树。

      她在生死一线里寻他,笑了吗,没有吧,那么紧急,大概只来得及她远远做个口形。

      ‘没事。’

      在对谁说?他,猫妖,狗尾巴草?

      谁没事?他吗?还是她?

      外面震天撼地的动静不知何时止歇,广年摸着给狗尾巴草续回春和清心的手一顿,收回来,向外小心地探过脸去。

      或许趁这空当再走远点才算聪明。

      猫妖和狗尾巴草不知为何也没劝些什么,任由他不智地迈了一步出去。

      他没走出几步。

      陈西又自来寻他了。

      满身血,一身伤,找个完全地再划一刀都难,艳而惨烈,瞧着还挺雀跃的:“广道友?下回再避远些,这距离不很保险。”

      广年也不跌跌撞撞了,他的魂从在尸山里翻找陈西又的可怕设想中回来,扶住陈西又,拥住满怀甜腥,不知安慰谁:“很快治好,不会耽误多久。”

      狗尾巴草觉得广年几分可怜。

      清洁术,血汩汩地渗出剑修纤薄身形,在地上漫成花,缝合,治疗,剑修的灵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她没控住时就会撞上他的灵力,剐刺的疼。

      广年尽力有条不紊,深恨自己有记不起的术法。

      好在剑修自觉配合,仰起脸配合他弥合她耳后到下颔的一道裂口,血肉外翻,中了毒?毒素不用他介入,由灵力亦或庇护自发逼出体外,伴着血滴答落地上,激起滋啦血泡。

      陈西又解释:“是蛇妖姐姐的庇护。广大夫妙手回春。”

      广年不语。

      直到血人好似回到完好无损,他才松了劲,靠在森白骨殖上,也不看陈西又,看的是被尸骨拦住的天,想的是陈西又沐血而来:“继续走?”

      陈西又点头。

      再走已成过命交情。

      狗尾巴草被这死生间的仗义所动,很愿意强打精神与陈西又咕叽他知道的乔澜起。

      “就这样,这么看,你与乔澜起还是像的。”

      “何处像?”

      “找人上啊,不说找人还好,一谈起或者想起要找人劈山开海都要去,乔澜起是,你也是,炼气修为为了找人都成超人了。”

      猫妖插.进来:“这不是好事。”

      广年:“怎么说?”

      猫妖:“禁地要同化我们为养分,按进度来看,狗尾巴程度最深,我次之,你和她可再排一排谁先谁后,但再怎么论也论不出一个轻症。”

      他说着,吐出一口淤血,内脏碎片混着血咽回胃袋,猫妖反刍自己生命一样,声音是哑的,整个妖是倨傲的:“你总不会以为,取之不竭的灵力是你打通了任督二脉?”

      广年皱眉,给猫妖嵌套着上术法,华光一重又一重,堪堪锁住一点生气。

      突然之间的术法兼顾虎狼之方的大伤元气、亡羊补牢的培本固元,难当华佗在世,只能赚一句何苦。

      猫妖稳住状态,也无谢,他问陈西又:“乔澜起应也如我般身中剧毒,你可有对策?”

      陈西又扯扯秽泥:“我得的指点是,介时自有办法。”

      猫妖扯出个带血的笑脸:“你最好别被骗了。”

      他们在尸骨累累的荒野行走,尸体匍匐于地,一具又一具地垒起来,有的静美,有的怒目圆睁,不甘心的和含笑九泉的躺在一起,交相枕在对方的腿上。

      秽泥带着路,不时偷偷摘走尸身上的什么充当零嘴。

      陈西又问:“广道友所见一直如此?”

      广年沉吟片刻,实话实说:“我并不记得。”

      狗尾巴草发出干瘪的嘲笑声。

      陈西又困惑:“那道友为何信我?”

      广年:“你觉得是轻信?”

      陈西又:“好似也没法说慎重?”

      广年笑了,他的笑容是疏朗的,仿佛米字格里舒展的撇和捺:“那么你为何信我,明知我失了忆,再多情分也是镜花水月,你为何信我?是愚信?”

      陈西又看他,她仿佛敏锐嗅探到他的情绪,只摸不准他的低落从何而来,先鲁莽地试探来,确认无事便轻巧收手:“我对广道友的品性颇为信服。”

      “我零散记得的一点里,陈道友的品行我也很信得过。”广年这么客套,果见陈西又向他笑,那笑模样扎根在这样危机四伏的血土,无端荒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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