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完结后，我替反派还风流债》浥雨

91、生生世世，我都要与你团聚

　　午时，神武门前。
　　路知迎着一众官员疑惑的目光，一步一步登上了城楼。
　　秋风萧瑟，城外万千大军无声肃立城外，但却并无半点血腥之色。
　　城门下的万军拥簇之地，那骑着战马的年轻将军谢衍川，此时正抬头仰望着城楼上那一抹纤细的白色声影。
　　路知于城楼之巅站定，平静地望向城楼下的方向。
　　他似是与谢衍川四目相对。
　　想象中的画面与眼前所见重合，路知有些恍惚。
　　路知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只觉得有什么冲动在平静下压抑着，正如同那注定要到来的结局，即将拉响最浩荡的号角。
　　他恰巧给自己选了一个很有仪式感的时间，午时三刻，秋后处刑。
　　如同反派路知当时走投无路一般，路知觉得自己这一刻身处城楼之上，及其有那亡命之徒的宿命感。
　　谢衍川洪亮的声音破空传来：“若现在投降——”
　　路知收回与谢衍川相对的视线，他坦然地转过身去，面向城楼内同样仰头的一众大臣。
　　一道道目光此刻齐聚在那抹身影上，路知缓缓扬起手，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而流转波动，逐渐在人群中掀起一阵涟漪。
　　路知揭开了覆面的薄纱，将自己的面容彻底展露在城下的众人面前。
　　城楼下站着的都是身居要职的朝廷命官，多是为官数载与先帝相伴的肱骨老臣，此刻看见面纱后的真容，那倒吸冷气的动静大到路知都能听见一二。
　　“他！他是……”
　　“三皇子……是三皇子！”
　　“怎么可能是三皇子……三皇子不是……”
　　身后的城门外恰好又传来一声谢衍川的大吼：“路知——若你不降——”
　　“路知！城外有人唤他路知！”那些老臣们面容惊恐，看着城楼上那抹白影吓得几乎站不住：“城外的是谢衍川！”
　　“谢衍川！谢小将军？！”
　　“他要做什么？”
　　“莫非……莫非！”一名头发已然花白的老臣颤着声：“莫非他要如同两年前那样——”
　　城楼下乱做一团。
　　有几人惊惧地盯着城楼上的路知，也有几人仓皇退后，试图逃离。
　　而那守在城楼边的禁卫军没有给任何人机会，他们把守着城门，更把守住了今日的所有目击者。
　　“既如此——攻城！”谢衍川的声音再度传来，重重地传入所有人耳中。
　　“杀——”城外传来将士们整齐划一的呼喊，厚重的城门被一下下撞击着，发出沉重的声响。
　　路知似若未闻，他甚至向城楼内侧走了两步，好让城楼下的见证者清楚地看清他的脸。
　　他的声音响亮，一字一句如重锤般击打着城下众人的耳膜：“我乃陛下异母胞弟，当年事变，我贪恋权势，毒害陛下，妄图夺取帝位。”
　　脚下的城门还在发出持续不断的撞击声响，路知平静地简述完自己的罪状，看着城楼下众人哗然。
　　“当日谋反未遂，陛下顾及旧情，留我一命。我却心下记恨，再次毒害陛下——”
　　“什么！”“陛下中了毒！”
　　“三皇子……三皇子未死！”
　　“反贼！还不束手就擒！”
　　城楼下那一张张嘴张合不断，一声声怒斥如鞭挞般甩向城楼上的孤影。
　　路知用力咬破手指，在手中紧握的面纱上涂画一阵：“谢衍川忠君卫国，他手中有我这些年所作所为的所有罪状——”
　　“如今事情败露，我犯下如此大错，已无颜苟活！”路知的目光饱含着绝望来临前的炽热：“望各位肱骨大臣——誓死忠君！”
　　路知抬手狠狠一甩，那沾着血书的面纱被秋风猛地扬起，呼啦一声于空中展开！
　　那上头只有鲜红的四个大字——
　　“皇室长存！”
　　众人被那尚未干涸而晕染开来的鲜红震住，利刃般的指责声逐渐轻了下去，一时间天地只余风声作响。
　　飓风顿起，路知扶着砖墙跨上城楼。
　　乌云压境前的狂风吹动他素白色的长袍，那衣摆绣着的血竹迎着风摇曳，远远看去，如血如瀑，鲜红刺眼。
　　路知仰头望向灰沉的天，他阖上双目，张开双臂——
　　“路知——！！！”一声爆裂的怒吼从城楼下传来。
　　路知猛地睁开眼。
　　他急切地循声望去，只见众大臣围着那城楼下站着的那最中央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竟是路衡。
　　路知与路衡对上视线，他发现自己的视力竟然在此时此刻，能够变得这样好。
　　路知清楚地看到城楼下的路衡，此时正仰头望着自己。
　　他的面容还是如同大病之人般苍白，身上的那件寝袍还沾着晨间与路知见面之时溅上的鲜血，甚至连头发也是凌乱的，可见出来的仓促。
　　路衡是被姜述搀扶着的，那寝袍下掩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神色间全然是焦急和痛苦。
　　可那唇上鲜红艳丽之色是那样显眼，路知一眼看见，霎时间悟到了一切。
　　“愿相逢……”
　　路知的面颊被滚烫的热泪沾湿，可他却笑了，笑得极为畅快。
　　“哈、哈、哈……”路知的笑声已掩盖不了他当下的情绪，他如同终于能够放下一切担忧般，怅然又释怀：“是我的血……太好了……是我的……”
　　路衡仰着头，将路知镇定下的癫狂反应尽数看在眼中。
　　他趁着路知不注意，往城楼下迅速靠近了几步，把守着的禁卫军在路知的视线死角中无声退开。
　　路衡干脆地推开姜述搀扶的手，踉跄着用毕生最快的速度爬上城楼。
　　路衡顺利地登上城楼，他试图靠近路知，却因还未恢复的脆弱躯体实在是支撑不了一下子的消耗，呼吸太重，在即将要碰到路知衣袍的那一刻被发觉。
　　路知收了笑，他用衣袍拭去颊上热泪，转过身来面向路衡，语气十分平静：“路衡，你别过来。”
　　路衡虽是急得忍不住下一秒就要向路知扑过去，却被路知的行为吓得不敢再靠近一寸。
　　路衡眼睁睁地看着路知在发觉自己后又后退了一步，只差一步就会跌下城楼。
　　“知知！你别冲动！你先下来……”路衡身体僵硬着，脚下却是不敢动一下，只能小心地从怀中掏出那张信纸：“我看到你写的信了，知知……你先下来，我们…我们好好聊聊，好不好？”
　　“你看到了啊……”路知目光无波，好像只是陈述了一遍事实。
　　“对、对，我看到了，知知，我看到了。”路衡捏紧了信纸：“你……”
　　“路衡，我决不允许你就这样抛下我。”路知打断了路衡的话，他突然对路衡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来：“我做到了，是不是？”
　　“是……是……”路衡的声音抖得厉害：“知知……你别离开我……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你的计划失败了，好可惜。”路知的笑意里带着些胜者的骄傲：“不过，我的计划，可是只差最后一步了。”
　　“知知……”路衡的言语已经无法正常组织起来，他只能用乞求的目光紧盯着路知：“你答应过我的，留在我身边……”
　　“对不起啊，路衡，我要食言了。”路知摇摇头，认真地看着路衡：“你能不能……原谅我？”
　　“你下来……知知……”路衡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只要你下来，我就原谅你！我、我向你保证，知知，你下来，我立刻就会原谅你！”
　　路知听到了路衡的回答，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路知的眉眼间满载了爱意的温情，他轻声却认真地回应了路衡：“好啊。”
　　“好，好，知知……”路衡对路知伸手：“你抓住我的手……”
　　“路衡……”路知并没有伸手，他只是露出一个认真和满足的神情：“若有来世……你可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啊。”
　　话音落下，路知缓缓合上双眼。
　　他带着满面的知足神色，张开双手，坚定地跨出了那一步。
　　血竹的一角被带动扬起，那抹纯白如昨日重现般，直直地冲城楼下坠落。
　　“知知——！”路衡大吼一声，猛地扑向路知坠落的身躯。
　　天色于二人跃下时骤变乌沉，炸响的雷电顷刻撕裂天际。
　　耳边风声呼啸烈烈，路知只觉脑中传来剧烈轰鸣，刺眼的白光闪过，世间万物震荡破碎——
　　视线消失的前一秒，路知瞥见一片巨大的阴影飞速靠近。
　　他急速下落的身体被另一道强大的力量拉扯住，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路知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热又牢固的怀抱。
　　他耳边传来的声音，清晰又坚定——
　　“生生世世，我都要与你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