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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他的后事,还需要你操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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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的计划在第七天被打乱了。
路知刚在乾清宫里独自用完午膳,正想着过一会儿去御书房寻路衡,就听到了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的声音,转过头一看,路衡竟然提前回来了。
路知很是惊喜,冲上去与路衡抱了个满怀,追问路衡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了宫,政务都处理完了吗。
路衡一一应了,说是今日政务不忙,恰巧工部递了份修缮城门的折子上来,他才想到路知进宫这么久了都不太熟悉皇宫,就提前回来,打算带路知在宫内散散步,免得路知一个人的时候乱逛迷路。
路知嘴上说着自己才不会在宫里头乱逛,心里想着也有道理,总不能等谢衍川攻城的时候还要特地为他来引路。
他那日幸亏是细细问过谢衍川,因为原书里一直写的反派路知跳下城楼自戕,路知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路知所在的地方是城门。
但城墙底下的城门有那么多座,路知并不清楚具体是哪座城门,就又追问了谢衍川攻破的那座城门的地点。
结果谢衍川说当日虽是攻城,实则只是逼宫,他当日攻的是神武门,也就是最方便里头的人撤离逃跑的皇宫后门。
路知差点就搞错了地点,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与谢衍川无法汇合都算不上大事了,万一路知跳错了地点,导致这个世界无法还原,路知都想象不到自己该有多么崩溃。
于是路衡说想带他逛逛,路知就欣然应下了路衡的邀约,跟着路衡在宫里走了好大一圈,还特地提出要去看看工部所说的要修缮的城门。
没想到那城门正是路知想去的神武门,路知到了以后更是仔仔细细观察了半天,只见那汉白玉石栏杆都好好的,墙上的红漆也没有脱落的,实在是看不出哪里需要修缮了。
路衡带路知上了城楼,指了指梁枋上头的墨线大点金旋子彩画,说是颜色有些黯淡了,需要重新沥粉刷色贴金,等他批了折子,工部就会去备材料,大概要备上一月才能正式开工。
路知完全看不出那彩画颜色哪里黯淡了,摇摇头啧啧几声,凑近路衡耳边,轻声说着奢靡。
路衡好笑地揉了一把路知的头发,说他也觉得奢靡,只是这些都是老祖宗规定下来的形式,不做也不行,反正国库也充足,就由着工部造点每年的份额也无妨。
老祖宗连修城楼的规矩都定下了,路知也不好说什么,只在心里想着路衡怪不得会觉得这样的生活不自由,下属打报告上来说要花钱花在自己觉得浪费的地方,路衡作为领导还得碍着老祖宗的面子批准。
路衡早已见怪不怪的了,又带着路知去了御花园,说是刚进贡了一批菊花,让路知去挑挑有没有喜欢的,搬回宫去。
路知没什么喜欢的,只说让美丽的事物留在最适合他们的地方就好,搬回宫他也不会养,白白糟蹋了被他挑中的花,到时候还得麻烦年叔他们照顾。
路衡完全不意外路知的答案,路知在他心中本就是个极为善良的人,就算是对待花花草草,也是极为尊重的。
路衡脸上的笑意更为温柔。
他牵上路知的手,两人并肩行走在晚霞的余晖中,就如一对普通的热恋情侣,从背影就能看出他们极为亲密且相爱。
路知本以为今日路衡的陪伴是上天给他的甜蜜惊喜,可没想到路衡与自己一道用晚膳时突发昏厥,一头栽倒在地。
路知惊呼出声,他的尖叫声引来了门口守着的年叔。
年叔推开殿门冲了进来,只看见路衡晕倒在地,路知跪在路衡身边,用尽了力气将人搂进怀中,他吓得满脸苍白,眼中夺眶的泪完全收不住,见到年叔来了,一个劲地厉声叫着快传太医。
年叔是练家子,一下子就把路衡从地上扶了起来,路知撑着胳膊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跟着年叔冲进了内殿。
等年叔将路衡安全放上床榻,路知立马扑了过去,伏在榻边颤抖着手去摸路衡毫无血色的脸,脸上大颗的眼泪一滴一滴砸进盖在路衡身上的锦被中,怎么也收不住。
“年叔……他……他怎么了……怎么了?”路知将路衡仍露在外面的那只冰凉的手捂进怀中,抽噎着回头看站在窗边的年叔:“……菜、菜有毒吗?他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年叔避开路知的视线,叹了口气:“姜大夫一会就来了。”
“……姜大夫?为什么不传我师傅?就是姜太医,他今日不当值吗?为什么么不传御医?”路知的话语十分急切,他一口气说了好多,张着嘴喘着气:“师兄进宫要很久,年叔,传太医吧,谁都行,快给他看看啊……”
“姜大夫很快就会到。”年叔摇了摇头,退后了几步,竟是直接离开了内殿,合拢了门,只留路知一人在殿中守着路衡。
“年叔!”路知想爬起来去抓年叔的下摆,却一个腿软摔伏在地。
等他废了好些力气撑起身体的时候,年叔已经出去了。
路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下子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或许是担忧,或许是恐惧,路知此刻只觉得自己陷入了完全的混乱,脑中嗡嗡作响,听不见任何声音,眼中朦胧一片,看不清任何方向。
路知用力用衣袍狠狠地擦了一把自己的脸,又手脚并用地爬回路衡的床榻边上。
他去抓路衡的手,去摸路衡的脸,给路衡掖紧被角,为路衡拭去根本不存在的汗。
“路衡……”路知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流着,他前面尖叫的厉害,刚刚又喊得太用力,此时才发现嗓子已经哑了,此刻说话的声音宛如毒蛇嘶鸣般难听喑哑:“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醒来啊……”
路衡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没有告诉自己,不然为什么他这段时间总是郁郁寡欢?
路知不是没发觉的,这七日,路衡的面色一日比一日的差,他怎么能只当是路衡政务繁忙,他怎么就不多开口问一句路衡到底是怎么了,他怎么就不能给路衡搭一搭脉看看呢?
搭脉,对,搭脉。
路知颤抖着手去抓路衡的手腕,他的手抖得厉害,搭在路衡腕上的手指一直无法稳定。
他只好用另一只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一掐,剧烈的痛感让他的眼泪又无法控制地如雨般落下,这才让他的神志稍微清明了一点点。
可这还远远不够,路知的手底虚浮,根本搭不出一点脉象来。
他用牙齿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逼自己稳下心神来。
直到路知在剧痛中尝到了一抹浓烈的血腥味,他的手指才得以控制住不再颤抖,路知忙不迭地去感受路衡的脉搏,却久久没有再动一下。
怎么可能!路衡的脉象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路知换了路衡另一只手的手腕,闭上眼去感知路衡的脉搏,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丝痕迹。
可路衡的另一只手也是如此,除了脉搏微弱得不像一个健康的人,他完全无法从路衡的脉象中诊断出任何问题。
路知又去搭自己的手,此时此刻,就连他自己的脉搏都比路衡强劲许多。
“怎么会……怎么会……!”路知哀嚎出声,将头埋进路衡的锦被之中,抵着路衡的手腕痛哭。
他不知道路衡为什么会昏厥,他看不出路衡的问题,他诊断不了路衡,他救不了路衡!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离开,只剩一周的时间,为什么路衡先出事了?
这个世界真就这么残忍,要用路衡的命来逼他走吗!
路知已是泣不成声,他狠狠地捏住那柔软的锦被,心中满是悔恨与痛苦。
要是他再早一点就好了,路衡就不会出事,现在该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路知的眼底都沁满了血色,剧烈的悲怆让他一下子气急攻心,喉间一紧,竟是喷出一股鲜血来!
“路知!”姜述在殿外就听到了路知的哭号。
他忙不迭地冲进殿中,就看到路知喷了一大口鲜血,那鲜红色一下子溅满了路衡身上的锦被,渗进那金色中,红的发黑。
姜述一把扣住路知的手腕,将他从床边拉离:“路知,你这是七情伤的前兆,你冷静些!”
“我怎么冷静……我怎么冷静……”路知口中喃喃,软着身子被姜述从路衡的床边拖开了两尺,又扑腾着扒回床边,一手拽住姜述的裤脚:“师兄,师兄你救救路衡,救救他!”
姜述叹了口气,松开路知任由他伏在床边,抬手给路衡搭脉:“你先冷静下来。”
“我冷静,我会冷静的……”路知胡乱地用衣袍下摆擦去嘴角的血迹,急切地盯着姜述搭着路衡的手:“师兄,他怎么了?”
姜述收回手,微微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路知一把攥住姜述收回的手,力气竟大得连姜述都有些吃痛:“……是……是救不了……吗?”
即使路知拽的极紧,姜述还是抬起手,一根一根用力掰开了路知的手指。
路知愣愣地被姜述掰开了全部手指,他的全部力气几乎随着姜述的动作消失了,姜述一松开手,他就如脱了力般栽倒了下去。
路知心里只剩一个念头——他再怎么用力,都无法抓住生机了。
“等路衡醒过来,就好好和他聊一聊吧。”姜述晦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路知……他的后事,还需要你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