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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比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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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极淡极快地笑了一下,幻影一般,很快就挪开视线,不再在意沈怀昭这边,自顾自地找了个避光的角落坐下,任由想奉承她的人依次上前,她只管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话。
沈怀昭也没想到贵妃会是这样的反应,瞧着不远处那面上没什么表情的红衣丽人,她难得有点疑惑。
贵妃是这么好脾气的人吗?
不应该吧,她第一次入宫时这位还不辞辛苦的亲自出马,给她施压来着。
现在这么轻轻放下,好像转性一般。
与沈怀昭相对的角落,被小姐妹团团围住的黄宣宁攥紧的拳头松懈,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某个想不起来名字的跟班望着不远处一站一坐的两人,恶狠狠地抱怨道:“她怎么命这么好,和娘娘撞了衣裳也没事儿。”
不仅没事儿,贵妃连表情都比现在愉悦许多。
黄宣宁喃喃:“是啊,她怎么就这么命好。”
她喜欢的郎君心悦她,她引以为傲的才学不如她,比家世两人只能说各有千秋,连她视为靠山的皇后姑姑都站在她那一边。
就好像她们俩之间,她永远是那个不如人的。
两个月的管教还是不能磨平黄宣宁心中的不忿,时至今日,她都快分不清自己究竟为何非要压沈怀昭一头。
因为祝祁安?好像并不全是。
因为方才的变故,沈怀昭那边隐隐有变成众人目光焦点的架势,人人哪怕聊着天都要装若无意地扫她一眼,试图探清她和贵妃之间的关联。
是了,现在连与皇后明摆着不合的贵妃也对沈怀昭另眼相看了。
黄宣宁忍不住瞧了眼周围,身为皇后侄女的她眼下站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身边围绕的都是叫不上名字的小官之女。
本不该这样的。
心间压不住的愤懑又钻了出来,沈怀昭如今已经成为她的执念,一天不压过她,她一天就心魔横生。
想不起教养嬷嬷两个月辛辛苦苦的教导,黄宣宁控制不住地走到沈怀昭面前,看她掩不住眼中惊愕,抬头望过来时,心中竟然有了种隐约的快感。
纵然你平日看不上我,还不是有被我惊到的时候?
带着这隐秘的成就感,黄宣宁眼角眉梢就多了几分笑意,明明是友好的姿态,口中却说出挑衅的话:“沈姑娘,今日秋狩,各家男女都该一展英姿才是,那里的箭靶还空置,我一人独玩无聊,不知道沈姑娘可愿一道比比?”
聊天的沈夫人与永王妃被黄宣宁的话吸引,停下聊天担忧地望过来,放空了有一会儿的沈怀昭轻轻地眨了眨眼,等黄宣宁说完才反应过来。
这是来,下战书的?
不想与黄宣宁扯上干系,沈怀昭飞快地拒绝:“我不擅骑射,就不过去献丑了吧。”
黄宣宁猜到她会拒绝。
但没关系,她有办法让她答应。
黄宣宁凑到沈怀昭耳边,略微昂起头,发丝蹭过她的耳畔,沈怀昭怕痒地躲开了一点,却听见压低的声音响起:“城北庄家巷叁拾号,你们在里面藏了什么?”
沈怀昭眸光一厉,偏头道:“你威胁我?”
孙文祥人间蒸发的兄长一家,如今就隐姓埋名藏在庄家巷中,祝祁安当时亲自去接的人,又安置在自己的别业中,这事不应有人知道才对。
黄宣宁微笑:“如果我将此事告诉陛下,你怕不怕。”
被人当朝狠狠下了一次面子,还被迫放出了幽禁数月的太子,陛下眼下最厌孙文祥三字。
一旦东窗事发,祝祁安或许没什么,但那家人决计活不成了。
沈怀昭承认,她确实被威胁到了。
黄宣宁这个人一如传闻,真的有点疯癫在,权维康出京前他们承诺过会照顾好孙公子兄长一家,如果人已经在京城却出了事,她无颜再见故人。
沈怀昭勾起唇,冷淡地笑了:“你要比什么,射靶子是吧,是不是只要比了就行?”
黄宣宁果断道:“是,比了就行。”
两个月的佛堂终究还是给黄宣宁捏出了一些佛性,她在抄了百卷佛经后终于在香灰余烬终于意识到,沈怀昭是她的心魔。
心魔横生,不得安宁。
妒火炽盛,烧的她日夜难安,她需要一场人尽皆知的大胜压下满心妒火,至于比试前的赌约,她不需要那个。
她只想挣脱这片扯着她沉沦的泥沼。
沈怀昭:“那就比吧。”
两人说话时凑得极近,声音半点没传出去,沈夫人虽然还在和永王妃说话,但两人俱都心不在焉,余光一直关注着两人这边。
这两人不合,她们是知道的。
沈怀昭率先转头,和沈夫人笑起来:“母亲,辛苦你吩咐人回趟清风馆,将我的弓箭取来。”
虽然不常使用,但沈怀昭确实有预备的弓箭。
沈夫人微愣:“什么?”
沈怀昭却已经转头,望向黄宣宁:“你的弓箭呢?可要回去拿?”
黄宣宁抿着唇摇头:“不需要,我已经带着了。”
明明是黄宣宁自己提出来的比试,可沈怀昭观她表情,居然觉得她有些恹恹的,看起来似是厌烦。
看不懂她,沈怀昭冷淡的移开目光,不再去想。
两人并未打算瞒着人,周围的女眷看这两个冤家凑在一起,早就竖起了耳朵,兴奋地交换着目光。黄宣宁的跟班见势不妙已经散了,只有一两个好心的在人群里找着黄夫人的身影,试图让她来阻止这场闹剧。
虽然从未听说过沈怀昭擅长骑射,但仍然没人觉得黄宣宁能赢。
所有人都这么想。
就连撑着脑袋犯懒的贵妃,也感兴趣的投来视线,又因为人群层层阻挡,索性招呼着宫人把她的遮阳装备挪到靶场旁边,好近距离看热闹。
黄宣宁站在靶场中央,等着沈府下人取来沈怀昭的弓箭,隐约能听见旁人的讨论,她们夸赞着对手的优秀,几乎没人信她会赢。
黄宣宁沉默着低下了头。
沈怀昭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小厮飞奔着回了趟清风馆,取来了沈怀昭要的弓箭,不甚熟练的将弓箭抱进怀中,沈怀昭回头道:“开始吧,一箭定胜负,你先。”
黄宣宁也抱起了弓,颔首:“好。”
举弓、闭眼、搭箭,即使没有什么弓箭知识,但只看黄宣宁行云流水的姿态也知道,她过去必然苦练这一道,弓箭仿佛已经成为她臂膀的一部分,毫无犹豫地疾射而出。
数丈开外,靶子猛地后仰,险些因为这一箭折断。
有好事的观众乐颠颠的跑到靶前,看清楚后兴奋地振臂高呼道:“九环!”
黄宣宁眼睛猛地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
观众同样议论纷纷,有人夸赞:“九环啊,很不错了,这靶子是场地里最远的那个呢。”
也有人不屑:“焉知待会儿沈姑娘射不出十环?”
黄夫人已经赶到了场边,担忧地望向场中明明射出了九环,却还是垂头丧气的女儿,闻言立刻怒视对方:“闭嘴。”
胜负未定,她们却料定黄宣宁输。
沈怀昭摇头,她真的不知道这些人为何对她如此自信。
单手握弓,沈怀昭略有些吃力的举起弓箭,她先前太过瘦弱,虽然这段时间养回来一些,却仍是内里虚弱。
可这把弓,她两年前能够轻而易举地举起来。
围观的人群见她起势,纷纷安静下来,却很快意识到不对,皱着眉低声交流:“沈姑娘,我怎么觉得她在发抖?”
“不劳你说,我也觉得......”
身在一侧的黄宣宁将沈怀昭的颤抖看的最清楚,她勉强绷紧的手臂一直在打晃,无法瞄准,即使咬着牙尽力控制也无用,连开弓的动作都有些变形。
黄宣宁蓦然握紧拳头。
她从小苦练弓道,自然能看出沈怀昭没什么底子,拿弓还不如她七八岁时稳当,这样的对手,哪怕是小时候的她,闭着眼睛都能赢。
沈怀昭正费尽心神控制手中的弓,忽然听见身旁黄宣宁高声道:“你今日不舒服,为何不早说?罢了罢了,改日等你好了再比吧。”
刻意放高的声音传往四面八方,众人恍然大悟:“我就说,沈姑娘有些不对吧,原来是身体不适。”
说话间,黄宣宁已经走到她身边,咬着牙低声道:“放下吧,我不和一点儿不会弓箭的人比试,赢了都丢人。”
沈怀昭依旧手持弓箭,额间隐隐冒出汗珠,笑道:“你不想赢了?”
黄宣宁冷哼:“不比弓箭,我也能赢过你。”
沈怀昭这下可以确认了。
皇后娘娘把人关了两个月小佛堂还是有用的,黄宣宁念经似乎把脑袋念明白了一点,不再死抓着祝祁安不放,而是意识到了她的心结,正在想法子自救。
原来她才是她的心结。
没有依黄宣宁的话放下弓箭,沈怀昭竭力瞄准着靶子,尽可能对准后猛地松手。
弓箭急射而去,擦着靶子飞过,软绵绵地落在草地上,像极了她此时没了知觉的胳膊。
甩了甩胳膊,沈怀昭望向怔怔的黄宣宁,微笑道:“你看到了,在弓道上,我不如你。”
黄宣宁:“......”
明明是她赢了,可黄宣宁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四周讨论声起,沈怀昭睨了愣神的黄宣宁一眼,径自拉着沈夫人离开了。
她们的关系可算不上好。
解她心结,算她日行一善,多的话没有。
黄夫人一直到黄夫人扑上来才反应过来,乖顺的被母亲抱在怀中,怔愣道:“娘,我真的赢了,我不是她们说的那样事事不如人......”
黄夫人捧着女儿脸,几欲落泪:“你怎么会这么想,旁人几句酸话而已,何必劳费心神。”
黄宣宁:“是啊,何必呢。”
她笑起来,像是放下了心中挂碍,见云开月明般释然:“先前说的那桩婚事,女儿没意见,交换庚帖定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