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她名冠盛京》沉双

61、生变

　　靶场另一侧，沈家母女。

　　沈夫人在埋怨沈怀昭的冲动行事：“你明知道她和你不睦，还答应她那比试？天知道她打着什么心思。”

　　沈夫人记得很清楚，半年前沈怀昭那一场大病，就是因为和黄宣宁起了争执后淋雨才引起的。

　　沈怀昭高烧不退，躺在床上那些时日，几乎把她心都搅碎了。

　　两年前芳叶去世后，女儿身体就大不如前了，不管请多少大夫都说是心病造成的内里空虚，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多调养注意着。

　　所以沈夫人格外不喜黄宣宁。

　　沈怀昭笑盈盈地讨饶：“我知道啦，往后一定躲着她走，不过我今日瞧着，她似乎长进了些，不再似从前那般讨厌了。”

　　沈夫人：“那也离她远点。”

　　见沈怀昭干脆应下，沈夫人才满意，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方才瞧见贵妃了吗？她从前可跟你有旧？”

　　沈怀昭也奇怪呢：“哪有什么旧交，就先前进宫时撞上过一次，被皇后娘娘宫中人挡了，连话都没说上一句，我瞧着还以为是来找茬的。”

　　沈夫人轻斥：“说什么呢，那是贵妃，说话小心些。”

　　贵妃可是有亲儿子的，跟太子注定不可能一处，不斗得你死我活都算好了，虽然贵妃不爱在她们这些命妇面前露脸，但看传闻也知道是个不好惹的。

　　沈怀昭被她另眼相待，也不知是好是坏。

　　沈怀昭倒是乐观：“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娘亲现在愁也没用啊。”

　　沈夫人默了默，不得不承认沈怀昭说的有道理。

　　“父亲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她们方才从靶场离开，特意到了人少的地方站着，已经可以算得上是草场边缘，从这里可以瞧见狩猎的密林，树木郁郁葱葱，望得久了，有事还可瞧见巴掌大的影子从草丛间一闪而过。

　　但人影是半点没瞧着。

　　她们又是聊天又是比试，已经消磨了挺长一段时间，按理来说这时无论里面情况如何，都改有太监将群臣刚狩得的猎物送回来，也是变相向守在林外的家人报平安。

　　沈夫人闻言算了算时间，也有些担心起来：“往年这个时候，黄门已经处林报讯了。”

　　四面八方的女眷们似乎也有所预感，沈怀昭瞧着有不少夫人们聊着聊着眼光就往她们这边飘，还有几位性子急的已经相携着走了过来。

　　一位沈怀昭有些眼熟的妇人凑到沈夫人身旁，小声问道：“怎么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林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连不清楚这些事情的姑娘们都隐隐觉得不安，也一起凑了过来。

　　众人缩在一处望林中张望，沈怀昭趁着四周张望的时机看了贵妃一眼，却看见贵妃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位置上，岿然不动，似乎半点不忧心。

　　不过也很正常，贵妃可是随皇帝一道来的，虽然陛下年老，但周围守着一众能人，情况有什么不对也很难牵连到他。

　　既然如此，那还担心什么。

　　旁人却没有她那般好的心态，她们家人又没有羽衣卫全程保护，自然难掩担忧：“真要算起来，已经快三个时辰没有人来报信了。”

　　和好友凑在一起聊天时不觉光阴飞逝，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眼下接近饭点，尚食局的女官甚至都亲自来问贵妃娘娘是否要备餐了，还不见任何人回来。

　　沈夫人面容严肃下来，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所思所想，寂静的林中忽然传来厉响，狰狞的兽吼声似乎在密林中央响起，传到她们这里时威力已经有所减弱，但依旧能听出其中的愤怒与暴戾。

　　沈夫人的脸霎时间白了：“是虎吼！林中怎么会有虎！”

　　要知道，秋狩林中能备什么动物都是有数的，本就是为了娱乐帝王，彰显武力的活动，当今都年逾花甲了，怎么会有人不长眼的备下这种大型猛兽？

　　这些年秋狩，为了陛下安全，内务府连猎豹都不敢驯养，更别提性格更烈、杀伤力更大的狮、虎、熊之类的猛兽了。

　　女眷们早已默认，秋狩是没有危险的。

　　一朝闻虎啸，许多人都面面相觑，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年纪小一点的姑娘没见过老虎，更是听不出来是什么吼声，只能无助又惶恐看着大人们陷入惊慌的面容。

　　贵妃先她们一步做出应对。

　　抬手招来林外保护一众女眷安全的羽林卫上级，在官员亦是难掩震惊的面色中，贵妃冷着一张桃花粉面，果断命令道：“眼下还有多少羽林卫在外面？不管多少，现在立刻进林探查情况，如有危险，保护陛下。”

　　“这......”

　　那将领却有些犹豫，倒不是怕了林中虎啸，他们出入生死多年，自是不怕这些畜生作乱，只是一旦他们离开，这些女眷倘若遇险又该如何？

　　都是二品大员的家眷，死伤一人都足够他伤筋动骨。

　　将领据实已告：“娘娘，本次秋狩，御林卫大多领了护送学子地方就任的任务，剩下的部众全都留在京中守卫。倘若下官领人进林，林外便守卫空虚，倘若猛兽冲出，冒犯了诸位该如何是好？”

　　贵妃又如何不知道这件事，她想救人一命，居然还有人不领情，如此她倒也不是什么菩萨，索性随他去了：“我言尽于此，去或者不去随你。”

　　说完，拂袖便让将领退下。

　　一众花香馥郁的宫女们眨眼间将贵妃环绕其中，将领姿态狼狈的挤出了伞，注意到不少人向他投来疑惑嫌弃的目光，心下忍不住有些愤愤。

　　不过是以色侍人的妖妃，居然敢指使帝王私军。

　　将领没把贵妃的话放在心上，见自己被下了逐客令，也就冷着脸退回了驻地，只等着林中的羽衣卫门解决那不长眼的畜生。

　　林外，嘈杂声纷纷。

　　沈怀昭收回视线，和担忧的快要喘不过气的沈夫人道：“看来羽衣卫是不准备进去了。”

　　那将领也不知道是蠢还是坏，已经知道陛下可能有危险，居然贪生怕死的选择留在林外。

　　沈怀昭料定：“他怕是完了。”

　　他们那位小心眼的陛下，最不能忍的就是别人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夫人胆战心惊的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动静，却再也没有听见林中有异响传出，一片煞人的寂静，却更叫人不安，此时已经求遍了漫天神灵：“我只希望你父亲和兄长能平平安安的，老天爷啊，怎么还没有人出来。”

　　沈怀昭也担心。

　　林中情况不明，除了那一声虎啸后就再无音讯，她也怕出事：“既然如此，我进去看看。”

　　沈夫人本还在担心，闻言大惊失色，矢声阻拦道：“你在想什么！绝对不可以！你才多点大，连弓都举不动的人，贸然进林是想送死吗！”

　　说着手便紧紧缠上她的胳膊，似乎怕极了沈怀昭自作主张地冲进去，沈怀昭就知道母亲不会同意，早有防备她会拦人，见状立刻闪身，往贵妃的方向奔去。

　　她早前就观察到了，贵妃附近有一匹枣红骏马懒洋洋地踏着步，是不是还有宫女走过去给马儿喂些草粮，瞧着像是贵妃自己的马。

　　因为贵妃一直坐着看起来不打算挪窝，这只马都没被人放在跑马场中，只在她旁边逗趣。

　　眼下也只有这一只马而已。

　　沈怀昭飞速往贵妃的所坐之处跑去，一边奔跑一边高声道：“娘娘万安，臣女想借您爱马一用，不知是否可以？”

　　香喷喷的宫女们惊慌一瞬，又散开了，露出斜倚在榻上满眼兴味的角色女子，兴致勃勃地望过来，而后大方的挥了挥手，同意了。

　　沈怀昭奔跑着 ，却忍不住心下一沉。

　　她没感觉错，贵妃确实对她有种别样的耐性。

　　所以是为什么？

　　此情此景由不得她想太多，沈夫人见势不对在她身后一路追赶，呼唤连连，沈怀昭一刻不敢停的跑着，跑到枣红马儿面前，和眼中湿漉漉仿佛还含着好奇的马儿对视，接着立刻踩磴上马，扬鞭而去。

　　沈夫人差了一点，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怀昭策马而去，耳畔回响着她的话：“娘亲不要担心，一直这么等着总不是事情，我去外侧探探情况，不会出事。”

　　莹珠和方姑姑跑的更慢一些，见状赶紧上前为怒发冲冠的沈夫人顺气，叹了口气，任劳任怨的给溜之大吉的沈怀昭收拾烂摊子：“夫人别担心，姑娘她有数的，消消气，消消气。”

　　把沈夫人的怒火抛之脑后，沈怀昭抚摸着身下马儿柔顺的皮毛，心情尚算不错。

　　贵妃这匹马儿实在是温顺又通人性，尽管身上驼了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跑动的动作也稳极了，连鸣叫声都透露着好脾气。

　　沈怀昭哄它：“对，就是这样，慢点儿不着急，我们就在外面看看情况，不要深入。”

　　马儿果然就放缓了动作。

　　沈怀昭趁着慢速，赶紧观察起林中环境，她确实像承诺沈夫人那般停留在林子外围，只在这片不大地方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线索。

　　她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贸然冲进去面对未知的猛兽。

　　尽可能细致地梭巡着地面，哪怕只是一根寻常短枝，沈怀昭都要定睛瞧上一会儿，检查完一处地方，果然一无所获，她不意外地告诉马儿：“转个弯，我们往右边去看看。”

　　马儿依言往右边去了。

　　一颗巨木恰好挡在了两人面前，指挥着马绕过树，沈怀昭不抱希望地抬头望过去，忽然愣在了原地。

　　一根一人环抱粗的枝干，被拦腰菜断，就这样赤裸裸地横躺在她面前，枝干前一点的方向还残留着一个硕大的脚印，清晰的印在草地泥中，一路通往林中。

　　仔细看，似乎还有些暗红的色泽印在泥中。

　　一阵风吹过，沈怀昭忽然通体生寒。

　　这是熊的脚印。

　　只看它比一个大掌都宽的大小，就知道，那熊必然身形巨大，所以才能生生踩断硕大的枝干。

　　所以现在，林中不仅有虎，还有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