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0、舍不得的是什么 ...
-
整个酒店能吃的东西已经不多,好在酒店一楼的储藏室虽然被水淹了,但是仍有些密封的食品可以分发给大家,再不济直接去海里捕鱼,只是捕鱼的条件有限,船只都被寻找救援的队伍开走了,效率实在低下。况且在缺乏调味料的情况下,这些食物是能算作充饥。
最为缺乏的当属淡水,夏日的需水量本就极高,每间酒店客房里又只储备了两瓶矿泉水,一天时间内便被消耗殆尽。
俞峸池已经烧到39度,在毫无退烧迹象的同时,身体竟然开始怕起冷来……
言阮将蚕丝被裹在男人身上,一刻不离地守着他,房间里原本储备的矿泉水也几乎全贡献给了病人,自己喝的则是事先接好的自来水。
“感觉怎么样,还是冷吗?”言阮把蚕丝被的被角裹了起来,让被子完全漏不了一点风。
俞峸池苦笑道:“和刚才有什么区别?”竟是觉得一床被子盖在身上,还不够。
“阮阮,上'床来……”
男人的语气一点也不强势,但言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犹豫了一会儿,不再扭捏,转身去把门锁了,然后才脱了外衣,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掀开被子,钻进了男人怀里……
“趴上来抱住我……”
言阮缩在俞峸池怀里的动作一顿,问他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压坏?”
“……你能有多重?”男人的嗓音低沉,呼吸异常滚烫。
言阮挪了挪身子,真就趴在了他身上,然后像只八爪鱼似的缠住了他,男人的身体因为常年锻炼,肌'肉结实又块垒分明,他趴上去才知道,自己对于他来说,不过像是人类抱了一只毛绒玩具……
感受到身上传来的温热触感,男人贪心地感受着言阮的温度。
怀中的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乖了……
想到言阮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注意力完全放在他这个病人的身体状况上,俞峸池心里便有一股暖流流过。
等他再次醒来时,言阮正在给他削水果……
看着男人询问的眼神,言阮解释道:“前两天在托帕岛港口的集市买的,现在我们的水喝光了,食物也不多,只能用水果解解馋了……”
泰国的水果甜度高,果香味浓,言阮一口一口亲自喂到他嘴里,有时候手指会不小心碰到他的唇角,对于发烧的人来说,水果解渴其实比矿泉水更管用。
“其他人怎么样了?”俞峸池问道。
“谢飞和齐棣他们下午来看了你一次,但你一直昏睡不醒,昨天乘船去附近小岛上求援的人也没回来,他们便冒险和何导亲自出海了……”
“和你一样生了病的人也很多,我的药根本不够分,再说抗生素你自己都不够用,我哪里舍得分给别人……”
言阮说着说着就将自己心里的话全部暴露了出来,俞峸池逮住他的话尾,问他道:“你真正舍不得的是什么,是舍不得我受伤,还是舍不得我离开你,是舍不得‘我’对不对……”
言阮愣了愣,拿着自己手上正好切开一瓣的青梨,毫不犹豫地塞进男人嘴里,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他现在……可没心情跟俞峸池开玩笑……他现在最大的愿望,是男人能赶快好起来……然后再在他面前狠心走掉,让他清醒地知道他的离开……
到了晚上,俞峸池倒是不冷了,可高烧却烧到了39.6度,第二种注射型消炎药对他依旧没有用,言阮心里后怕,开始和叶之濛轮番照顾他,叶之濛照顾上半夜,他则负责下半夜……
第三天中午的时候,谢飞、齐棣他们回来了,却带来了个更坏的消息。
“离我们最近的丘乐芭岛受灾比我们还严重,因为当地地形与海拔的原因,整个小岛的建筑几乎都被洪水冲垮了,侥幸逃出来的人都被转移到了岛上的高山上,救援队根本忙不过来……不过我们带回来了一些当地救援队分发的淡水,只是维持整座酒店的饮水根本不够……”
又问他:“俞总怎么样了?”
言阮心里一阵绝望,知道最坏的情形就要来了,他将昨夜的情况给几人说了一遍,还没说完,便听到谢飞肚子里传出的一阵代表饥肠辘辘的叫声……
谢飞苦笑道:“目前的情况就是弹尽粮绝,听说人最多可以七天只喝水不吃东西,老子我这次要亲身实践一下了……”
言阮却对他一笑:“我还有零食你要吗?”
谢飞眼前一亮,揽住他的肩,一点也不跟他客气:“走走走,打个牙祭还是可以的……”
然后谢飞便看见了言阮变魔法似的从柜子里拿出一大包零食:“巧克力、果冻、甜心卷、薯片……你和齐棣要哪样?”
“喂,不是,阿言,这都已经是第三天了,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吃的?!”
言阮拆开一块鸟语巧克力递给他,道:“在挪威住院的时候顾林给我买的零食,没吃完就打包走了,但带回来了又舍不得吃,它们可贵了,你嘴里的这块巧克力,一块够你在泰国买三个榴莲……”
谢飞目瞪口呆,吃了一小块停了下来,“我还是留一半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救援队来……”言阮点点头,临走前又塞了一罐造型可爱的手工饼干给他。
床上的俞峸池昏睡着,好像对谢飞他们的到来毫无察觉。等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言阮例行要将男人叫醒,先给他补充水分。可他来到床边,叫俞峸池起床,却怎么也叫不醒他了。
“俞峸池……”
他急得叫男人的名字,又不停地去推他!
“你别吓我啊……俞峸池……”
等他推了大半天,男人才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
心情大起大落,言阮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竟然感觉到一股湿意,方才知道自己已经急哭了……他吸了吸鼻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将枕头垫在床背上,又将男人扶了起来……
“言阮……”俞峸池的眼神涣散,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了?”
“我好像看不见了……”俞峸池将手在眼前晃了晃,最后得出这个结论。
言阮一把抓住男人的手,然后坐到他身边,急道:“怎么可能了……是不是因为刚醒过来头晕……”
“眼前只有一片白光……”
俞峸池作为那个看不见的人,应该无比着急才对,可他面前的人却似乎比他更着急,无意识地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愿松开……俞峸池在一片白光中伸手摸向言阮的脸,手指过处,竟摸到了他洇湿的眼角……
“怎么哭了……”俞峸池一笑,“乖,不哭……”
“去叫何颂来……”
言阮愣愣点头,起身马上听他的话去找另一间房的何颂……
“不是……这血压也太低了……”何颂看着他找附近房间的一个中年女人借来的血压仪上的数字,眉头紧皱,“低压才四十几……真是要命……”
“俞总,你可撑不了多久了……”
何颂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言阮。
……
此时天已经黑了,黑夜仿佛要吞噬人的一切理智,每一分每一秒对言阮来说都是煎熬。他喂完俞峸池的晚饭,把剩下的大半瓶可乐强逼着男人喝下去,说什么“可乐也是水”,里面还有糖分,说不定可以升血压……
而此时俞峸池的意识其实已经非常薄弱了,他强忍着难受,任凭言阮摆弄,趁自己还有些清醒的时候,竟还逼问言阮,问他还爱不爱自己,不爱了为什么要这样守着他……
言阮始终没有给男人想要的回应,直到俞峸池不久后又昏睡了过去,言阮则一刻不停地给他额头进行物理降温,用酒精擦拭他的指尖……
坚持到晚上十一二点时,叶之濛来轮班了。
“你还没吃饭呢……自己的零食吃完了吗,吃完了我可以分你点。”叶之濛说话难得地温柔……
“谢谢……不用了……”言阮筋疲力尽,打开门,准备去找外面透透气,回道:“我过一会儿就回来。”
夜晚的海风有些凉,像有生命般地灌进走廊里,走廊上此刻并不安静,手机没电,上不了网,一切电子类的设施都停摆,酒店的客人们大开着房间门,吵闹声不断,也有趴在栏杆上哭的,有的是被饿的,有的是被迟迟等不来救援绝望给逼的……
快走到另一边的走廊尽头时,言阮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谢飞……你怎么在这儿……”
谢飞愣了愣,转过身来……
言阮这才意识到谢飞脸上竟全是泪,在他一个粗线条的大男人身上,显得异常地不和谐……
“怎么了?”
尽头的房间处,传来断断续续地呜咽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谢飞看着他的眼睛,哽咽道:“是满满,那个小女孩儿死了……”
“大腿上的伤一直不好,溃烂发炎,人也发高烧烧了好几天,他妈妈给她喂的药没用,今天突然就坚持不住走了……”
谢飞喉头滚动:“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儿,她才几岁啊,为什么会这样……前几天还跟我们恶作剧……”谢飞越说越伤心,用手背粗糙地抹了一把眼泪……
言阮眼睛一红,情绪也一下子跟着上来了……
满满和她的妈妈是因为酒店协调房间才搬下来的,言阮此刻的视线正好落在那敞开的大门外……只见满满此刻已经不在床上了,而是被跌坐在地上的妈妈抱在怀里。
这不是言阮第一次看见死人,这几天,他已经见过好多了,他知道,人一旦停止心跳,失去生命,形貌会和生前存在差异,比如下巴瘪了,嘴唇灰败发紫,整个人的生气都被抽干,满满也是这样……
可她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痛了只知道哭,带着她妈妈向他们求救……
言阮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去,身后的哭声如炼狱一般,他不敢感同身受地去体会,因为他心里也有更害怕的东西……
……
半夜十二点多的时候,酒店大部分的人都消停下来,不是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就是已经强逼自己睡了过去。
何颂睡不着,正准备去走廊抽根烟,公司团队的房间被安排在酒店左侧的尽头处,他没想到这么晚了竟还有人没睡……
不过此人好像并不太想被人打扰的样子。
“我说阿言,你照顾了俞总一天,早点休息吧……”
言阮此时屈膝坐在走廊角落,将脸埋进胳膊肘里,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
“你在哭啊……”
何颂声音一下子就软了,他看见言阮的眼角泛红,泪痕交错的模样,竟觉得有些可怜……
言阮躲起来偷偷哭的原因,其实他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宝贝,你可别想不开啊,人各有命,生死在天……”
言阮原本有些无助的眼神在听到他最后这句话后突然凌厉了起来!
“…………”何颂咳嗽了一声。
“你看,你只是嘴硬心软,心里不是还有他吗?”
言阮闻言一愣,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何颂也不顾形象地蹲了下来,手中还夹着一根刚点燃的烟,“你和俞总的事,我都知道……你可别瞪我,不是他说的……”何颂解释道:
“谁叫你们以前那么不小心,被我撞见过不知多少次……后来我问俞总,他也没否认……咳……”
“我那时特别惊讶,俞总是从来不碰公司的艺人的,之濛巴巴等了他这么久,他一个眼神也不给……”何颂尴尬地笑了几声,“你看,我还是很有眼力劲儿的,你们这些小年轻心里在想什么,我还是能猜到个七八分……”
言阮吸了吸鼻子,狡辩道:“没有人能那么快忘掉一个人的,我只是缺少时间……”
“你这样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忘得掉呢……”
言阮却并不是很想和何颂继续这个话题,有些不客气道:“我和他根本就没有开始,更提不上什么结束,何导站在什么立场说这些话?”
何颂吸了一口烟,状似有些沧桑道:“他对你不是挺好的吗,你们七个人里面,就你心最野……爱豆没当两年就想着去拍戏。”说着对言阮暧昧一笑。
“那部《敕勒川》就是他替你谈下来的,怕你不够胜任重要角色,摔的太狠,所以找了个很讨巧的,那什么男主角的少年角色……”
“你以为以你当时的能力,人家那么好的剧组,会想不开,让你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新人去碰吗……那个瞿诙,就是你们瞿导,是不是很照顾你,还不是看在俞总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