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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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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乐七年,头雪降临京城。
马蹄踏着纷扬的雪花,少年驾马路过街巷,俊俏的眉眼带笑,爽朗的笑声传过来,引得一众人侧目。
闻溪言咬下一口山楂,侧头问:“那人谁啊?”
师妹被他引去了视线,连手中金灿灿的糖人都被冷落了去。
“齐燕青啊,将军府那位公子。模样俊俏,胜仗无数呢。”
闻溪言叹了口气,倚着酒楼门前的柱子,仰头灌了一口酒,可惜,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她可是天下第一大帮派星河门的门主清珏的第一位亲传弟子,比起讨论男人,她更在意怎么把剑术练得更好。
而且她身上背负着的可是比男人还要重要一百倍的血海深仇。
一缕寒冷的风吹过来,她咬掉最后一颗山楂,伸手拍拍师妹的头,“你先歇着,我去趟醉青楼。”
师妹乖巧点头,钻进酒楼听说书人讲故事,她这个年纪,总归还是会喜欢听些神怪故事的。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转身提着剑往醉青楼走。
醉青楼,顾名思义,是青楼,但不是一般的青楼。
只要有银子,不仅能得到美人好酒,还能得到各种机密消息。
她抿着嘴,踏进了醉青楼。
浓厚的胭脂水粉气味呛得她皱了皱眉,眼睛一瞥就看见了不得了的一幕,只见刚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此刻正被成群美人围住,其中一位青衣女子指间拈了颗樱桃,笑着踮脚轻轻塞到他唇边……
闻溪言别过眼嗤笑一声,腹诽道:男人果然没什么好东西。
她去找到老鸨,递了颗亮盈盈的银子过去,“找你们当家的。”
老鸨垂着眼,把银子塞进袖口,“姑娘稍等,待我上去通报一声。”
等待途中,闻溪言又往那处看了一眼,齐燕青已经离开了,余下的女子风流云散。
她眨着眼,又等了一会儿,老鸨来到她面前,面带笑意,“姑娘随我来。”
一进门,又是那个男人。
门内坐着的赫然是齐燕青,对面则是戴着面纱的青楼大当家。
闻溪言有些震惊,脱口而出一句:“怎么又是你?”
他眼里噙笑,嘴角翘着,声音也带笑,“姑娘这样说着,难道我们见过很多面吗?”
齐燕青眼睛瞄到她腰间的玉佩,眸光一亮,随即又垂眸噤了声。
闻溪言满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并不想跟齐燕青有多纠缠,便直接找到大当家谈话。
“大当家,我想买秘密……”她抿着嘴,斟酌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关于十年前的屠村案。”
“叫我曲娘就好,姑娘莫急。”
曲娘眼眸微眯,把手搭在琴上,过了一会儿轻轻弹奏起来。
琴声先悠扬,后急促,最后又轻缓,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悲伤。
就像是那场屠村案的经过,平静的村庄迎来杀戮,血水浸入土地,哀号渐渐平息……
她把手从琴上放下,眼眸盯着琴弦。
“你们问的是同一个问题,按照规定,只能有一人知道,”她眸子半阖,透出慵懒缱绻的模样,只是话语却让闻溪言凉透了心,“按照顺序,齐公子又是靠前,这秘密自然归他所有。”
总之就是来晚了没资格了。
闻溪言抿着嘴,尽管再怎么不甘心,也还是守规矩地出了醉青楼,抱着佩剑,鼓着嘴纳闷地往门前的石阶上一坐,头雪早已停歇,留下满城薄薄的积雪。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和那位公子问的问题一样了,将军府也管案子吗?
可是要真是这样,要衙门还干什么。
闻溪言挠了挠头,有些失落,起身准备走时,忽然从天边飞来一颗雪球,她忙拿剑去挡,碎雪四溅,眨眼间,面前就出现了个少年。
齐燕青星眸微弯,眼下有颗黑色的痣。身材挺拔,一袭黑衣,风度翩翩,气质不凡。
他鼻尖被冻得有些红,声音里含着莫名的挑逗意味,“姑娘想知道秘密,那自然可以,只是,我有要求。”
闻溪言站起来拍拍膝盖,双手抱臂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什么要求?”
他忽地低头凑过来,带来一阵新雪的冷冽气味,抹额下的眼睛含笑地盯着她,“你嫁于我,我便与你共享秘密,怎样?”
闻溪言愣了一瞬,随即拿起未出鞘的佩剑重重敲了敲他的头,脸上染上了羞恼的红,声音也染上了怒意,“要真是如此,那我还不如自己费点劲找。”
离得近了,闻溪言是真觉得齐燕青俊俏,皮肤光洁白皙,五官个个都像细细雕琢过一般,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深邃的眸子含着笑,像寒冷冬日的太阳一样。
只是性格实在恶劣。
她抿着嘴,脸上的红还没褪去,转身就要离去,齐燕青见了,急忙跑到她面前,好看的眉轻蹙,“不同姑娘开玩笑了,皇宫最近有宴席,这次我又是功不可没的大功臣,”他停了一会,又道:“这皇帝老儿怕不是要把九公主许配于我,可我早已心有所属……”
所以要她来假扮齐燕青的心上人,并且出席宴会?
闻溪言抿着嘴,眼神复杂地盯着他,“那你让我同你去,皇帝把我许配给你怎么办?”
这人,虽是模样出众,怎好似有痴傻顽疾?
齐燕青勾着嘴角,高马尾随着风摇。
“那皇帝同你的师傅是旧友,过命的那种,你执意不嫁,他定不会逼你。”
闻溪言点点头,转而又皱皱鼻尖,面带疑问,“你怎么知道的?”
齐燕青又笑,双手抱臂,清冷的声音也染上笑意,“自然是问曲娘。”
闻溪言点了点头,又问他:“那九公主暗杀我怎么办?”
传闻九公主最受宠爱,既被赐了婚,那定是喜欢的,她现下横插一脚,怕不是要被公主记恨了去。
那她复仇之路的难度更是成倍增长。
念即于此,她眉头紧锁,嘴也抿成一道直线,看上去为难极了。
齐燕青听了她的话,又垂着眼睛看她的表情变化,没忍住轻笑出声,“你把九公主的性子想得未免太恶劣了些,我前几年在宫中遇见过她,同她交谈的半个时辰内,发现她十分疾恶好善,待人也十分和善,不像是会为这种事动怒的人,所以姑娘不必担心。”
这样看来那还是齐公子的性子更恶劣些。
“话说,那种宴会能带人去么?”
“当今圣上喜闹,况且大功臣多带个人怎么了?”
也没错,这次要是没有齐燕青,凭狄族那股子不怕死的劲……后果不堪设想。
闻溪言睨了他一眼,道:“那你真不怕死。”
不过,只是去个宴会,就能省掉不少事,这样好的勾当,不干白不干。
她抬眼盯着他,好看的眸微弯,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
“公子,莫食言。”
他笑意攀上眼角,“自然不会!”
京城雪景美如画,满地银亮稀薄的雪,满街红彤彤的灯笼,街道边的小贩叫卖着,童子的打闹声就响在耳边,烟火气浓厚。
闻溪言吸吸鼻子,瞥了眼身旁乐呵呵的齐燕青,“你跟着我作甚?”
齐燕青听到她的声音,似乎更高兴了。
“我们顺路,一道走也可。”
她轻轻哦了一声,想起之前青楼里的那幕,开口问:“你既有心悦之人,为何还要同那些风尘女子那样?”
旁边的少年挠了挠头,反应过来后急忙摇头解释道:“姑娘误会了,我去那里只是买情报,以往没人会招惹我的,哪料这次去就被缠上了呢……”
“嗯。”
他又忙道:“你不信我吗?”
闻溪言没有表情,“姑且信吧。”
齐燕青抿了抿嘴,突然想起什么事,扭头眉眼弯弯地问她:“姑娘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闻溪言老老实实点头,他兴致很高,又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问她,“那,敢问姑娘芳名?”
她白衣胜雪,脸被冻得有些红,扭头看他时还要微微抬起头,眼里恰似星光闪烁,声音如同溪水流动,“闻溪言。”
风吹过来,她的发也随着风飘,头上的青翠的簪子在银白雪地上亮的晃眼。
少年的脸倏地红了,垂眸又看了一眼她腰间的玉佩,抿着嘴没说话。
齐燕青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的情绪。
闻溪言也不讲话了,两人就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分别时,齐燕青又开了口:“三日后,姑娘莫忘。”
她踏进酒楼,转过身轻轻点了点头。
闻溪言实在是有些倦了,她捏捏鼻梁,重重呼出一口气,小师妹宁苑一看见她,就起身走过来迎她坐下。
宁苑眼睛亮亮的,她一坐下就忍不住问:“师姐去那里干嘛啦?”
她倒了碗酒,抿了一嘴后回她:“问事。”
宁苑轻轻皱了皱眉,“又是那年的屠村案吗?”
闻溪言点头,“不过什么也没问出来,而且,碰到了个难缠的登徒子,这次还得进宫。”
想到这事就令人疲倦,她仰头把酒尽数灌入口中,微辣的液体滑进胃里,烧的心都有些暖。
她叹口气,抬起眼皮看向面前稚气未褪的女孩,柔声问:“小师妹想进宫吗?”
宁苑奋力摇了摇头,“才不要,师傅说皇上是个负心汉!而且宫里规矩多,稍有不慎就会祸及生命,我惜命。”
她眯着眼睛笑,小师妹尚且年幼,天真可爱,“那三日后你可要自己待着了。”
宁苑又摇头,拧着眉思考了一阵,不久后就又摇了摇头,“不要,我要和师姐一起。”
“不惜命啦?”
“师姐会保护我的。”
说书人的故事讲完了,周围一阵阵地掌声、笑声此起彼伏。
闻溪言起身拿起佩剑,她喝了酒,脸还有些红,声音含着笑,“走吧,该回客栈了。”
瀛国的宵禁制度早在前年就被废除,此刻夜色浓重,京城漆黑街道尽头只有醉青楼亮着昏黄的光。
齐燕青垂着眸子,盯着杯中昏黄色的茶。
“曲娘可知她是谁吗?”
“你的心上人,”她弯了眉眼,“你等了十年的心上人。”
他嘴角上扬,脸上漾起甜蜜的笑,“那,她可就是咱们的盟友了。”
“毕竟,咱们和她的目标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