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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沧海横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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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嵘和龙莹滢的离开,令龙湦彻底放飞自我。他缠了墨雲微一整夜。不过,墨雲微睡床,他睡的地铺。
青川昨日返回,只说墨雲微是染了风寒,其余半分不透露。他差点用武力逼问,要不是一起回来的蓝鸟分散了注意力,他肯定要问出点什么。
那鸟止不住闹腾,他带它去集市上买了各式各样的肉食。当然,花的是墨雲微的银子。
看这鸟像是想赖上他们。为了方便,他给它取了个名——思春,完全符合了它被骂“死鸟”及“蠢鸟”的特性。还有个原因,他想提点一下墨雲微。
入睡前,墨雲微房内。
龙湦提起“思春”那寓意深刻的名字。
墨雲微不知懂没懂,只笑道:“它如此帮我们,不该骂它。”
看来是懂了一部分。龙湦也笑,“我没骂它啊!就要叫它思春。”
他继续试探,“狐狸和鸟是天敌,思春既喜欢你,我以后便不喊你老狐狸了!”来日方长,我会亲手抓住你的大狐狸尾巴。
他盯紧他的眉眼,语气温柔地问:“该喊你什么?”
墨雲微低下了头,装作若无其事去端茶水。
“墨雲微?”他摇头,“直呼大名不好,显得我娘没教好我。”
“雲微?”
墨雲微面上平静,实际已快把茶杯捏碎,又听他道:“你既比我年长,雲微也不好,我不喜欢。或者……阿微?”
细语微澜。墨雲微急忙喝了口茶,茶水烫到舌头,他缓了缓说:“别这么叫我……”
龙湦观察着他的表情,“为什么?我喊东方嵘为阿嵘,他很乐意啊!”
墨雲微再次拒绝,“不习惯。”
龙湦后退一步,“好吧。那我喊你。”他停顿几秒,柔慢地喊:“墨雲微。”
耳朵里似被绒羽挠痒,他终应允下,“……嗯。去休息吧。”
“你身体真没事吗?青川那木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死木头!等着!我会查出来!
“没事。”
龙湦提起旧事,“我抱去摄政王府的话本你看了吗?”
“……”
摇头就是没看。也可能是不想承认。
那我留下的那张尾巴又大又翘的狐狸肖像呢?你看到了吗?
龙湦没问。
去石山之前,他回摄政王府寻过。
繁华退去,有人捡走了碎片,而他一无所得,惟剩空荡荡的失落。
龙湦径直走向床边,指着那“一个人睡很空,两个人睡刚好的床铺”理直气壮地耍赖,“我才不信!所以今晚我要看着你睡!”
他们早已同床共枕过,但今时已不同往日。墨雲微能感觉出,两年前,他还懵懂青涩。现下,他已肆无忌惮。
“别胡闹!回去自己睡。”
龙湦听话的出去了。墨雲微气还没喘匀,他又抱着被子枕头回来,还是赶也赶不走那种。
……墨雲微只好任由他恣意妄为了。
奇怪的是,躺下后,他未如往常这般絮絮叨叨,也没有同两年前那样翻来覆去故意吸引他的关注,反而很安静。
于是,他们枕着心事,听着彼此的呼吸,共赴迢迢良夜。
夜幕下,连轻风都微缓,缕缕沉香,醺醉了似水柔情。他愿陪他酣睡,不被叫醒。
休整好,他们迅速朝着凤凰城出发。
龙湦没两日就哼哼唧唧,“墨雲微,我们要走那么快吗?”
邓应放慢脚步挖苦他,“快吗?你这长腿走起来还不是轻轻松松?”
“不轻松!思春吃胖了,只知道让我载它,我容易吗?”
墨雲微闻言,喊了思春一声,它便停去了他肩头。
“收起你的小聪明。”邓应轻笑,“墨大哥铁了心要尽快送你回去,我们又不是在玩。”
龙湦泄气,“我知道!传言要打仗了!我们慢慢走,体察民情不好吗?”
墨雲微也缓了脚步,稳稳出声,“还轮不到你。”
龙湦生气!他在看轻他!
可他只能生气。墨雲微一路上都在躲他,恰到好处的疏离让他愁死了。
与此同时,传得轰轰烈烈的,还有凤凰山庄少主的喜讯。
简直了!龙湦欲哭无泪,他娘居然帮他找媳妇了……
想跑!但盯他的不止有墨雲微、有邓应、有摘星楼的星星,还有思春。
他插翅难逃……
乱世之中,流民四起,盗匪横生。曾经民风有多淳朴,而今就有多狡诈。
他们走过偏僻小道,走过空阔官道,骑马驾车,夜间奔行,多次被暴徒围攻、袭击、抢劫……寸草不生处,饥民遍野地,哀鸿满路。
龙湦期待回途惊心动魄,却不想如此令人绝望无助。
墨雲微总行走在前方。无论他怎么策马扬鞭、呼喊抱怨……都追不上他。
他还会在夜晚消失。
逝世了的摄政王仍然勤勤恳恳处理着一切琐事。
龙湦知道他陪不了他多久,怕他累怕他分心,也安分下来。
他不再想着跑了。
人人自危的苦难里,他那点忧愁又以何计?当务之急,他要回凤凰城,回凤凰山庄!他要大显身手,救黎民于水火!
当晚,墨雲微又不知道去哪儿了。龙湦在借宿的破庙里跟邓应谈起自己的想法。
邓应要被他的豪言壮语笑死,他开玩笑问:“龙少主,你今年几岁?”
龙湦以为要夸他,眼眸亮晶晶地回答:“六月一到,就十九了!”
“等我回去,我会先得到凤凰羽,然后带领那些个老江湖救济四方……”
邓应收拾着破庙里的干稻草,不经意间转身,却从他的眼神中体会到某些东西……那是善意与悲悯,是雄心,亦是凌云志。
这些东西,石英宝好似也有。正如他能因势所迫放下石山,石英宝却不能。
石英宝信上说,他抛不开石山门的未来、放不下山脚那一方百姓,也离不了他们的家……
总要有人挺身而出,只恰恰是他。
邓应理解他的顾虑,他本也可以努力,陪他成为鸿鹄。但他不该骗他。
“龙少主,祝你成功!”
“会的会的。”
邓应难得陪他闲聊,龙湦忍不住问起墨雲微私事。
“邓应,你和墨雲微认识多久了?”
“很久。”暂时不明白他在打什么歪主意,邓应不愿透露更多。
“有多久?”
“很久。”
“……”
龙湦严肃再问:“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我问你,你……你知道……他”,眼见邓应皱眉,他立马问出口:“绥儿是谁?”
邓应更不耐烦了,随意坐到他垒起的草堆上,“绥儿?不知道!”
龙湦烦躁地去抱干草,在对面角落整理。想了会儿,他又来到邓应面前,“你知道云中城的皇帝叫什么吗?”
邓应:“绥儿呐!”
龙湦把手里的草扔了,“墨雲微去哪啦?”
原来真与墨雲微有关。邓应打趣道:“你急什么?”
“我……我没急。”
“墨大哥可看不上你这十八岁的顽劣少年!”
龙湦真急了,“什么意思!?”
邓应极有兴致逗他,“你最近看墨大哥的眼神赤裸裸的,喜欢上他了?”
龙湦不想拒绝,也不想太直接,“一点点……嗯,就一点点!”
“是吗?那你没机会了。”
“什么!”他还没开始呢!
“玉兴绥可是喜欢他喜欢地要死要活,而且墨大哥还有个青梅竹马。”
龙湦默默回到角落。
他才不管谁要死要活!什么青梅竹马!他仅知道,种种迹象都表明墨雲微对他是不同的。
也许他更早时便见过他,只是他忘了……
不然两年前,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带他离开,也不必在路途中让人借凤凰山庄的名义给他送东西。
也许他也知道,他娘从来不疼他。
歇了片刻,他又跑来找邓应报备,“我出去一趟。”
邓应摆摆手,后开始思考,据他多年了解,墨雲微对玉兴绥是恨铁不成钢,对尘逍是避之不及。
但墨雲微对待龙湦,他描述不出那是什么感觉……若用自己和石英宝对比,只能形象地说那是种“宠溺”。
至于,他为何要宠他?可能连龙湦本人也不明白。
龙湦带着思春在外面溜达,“蠢鸟,往哪边走?”
思春只围着他绕圈圈。
“你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望着漫天繁星不断眨眼,“又抛下我了。”
他真想找到墨雲微问问清楚。可惜找不到。
他知道,只要一跑,他会立刻出现来抓他,但不能那么不懂事。就像邓应说的,墨雲微不会喜欢顽劣少年。
要成熟!要稳重!
之后的路程,墨雲微也没再出现。
龙湦头次尝到了万蚁爬心的滋味。
绥宁十年四月。
玉昭崇挥师南下,拥兵自重的他打着为苍生百姓“拨乱兴治”的旗号,誓要成就另一番天地。
云中城为迎战,强制征粮募兵,老弱妇孺流离失所,成批难民涌向凤凰城。他们需寻求江湖人的庇护,殊不知,各派也正明争暗斗……
凤凰山庄内,凤凰树已枝叶扶疏,苍翠成荫。
树荫下,龙铃玥一袭红衣,风姿绰约的美让含苞待放的凤凰花羞颜失色,她站那儿,便是最浓艳的花。
“阿玥。”
略发福的中年男子寻到此处。
龙铃玥侧身回头,腰侧悬挂的龙骨鞭微晃,带着那串银铃叮当。
“兄长。”
龙钦朔笑得憨厚,“龙崽子快回来了吧?”
龙铃玥冷哼一声,“那兔崽子!不要也罢!”
“阿玥啊,我们私自给龙崽子定亲,他回来,我们肯定招架不住。”
龙铃玥露出她的狠辣,“再不听话,就打断腿!关起来!”
“又不是没打过,还是跑了。”龙钦朔侧头,硬着头皮小声提示。
“要不是你们这些叛徒,他怎么逃?”
龙钦朔及时认错,“我们的错,我们的错。等莹滢和嵘儿回来,我好好教育他们,阿玥,别气别气。”
安慰完,他谈起正事,“现下,局势越发严峻了,凤凰城内各门派蠢蠢欲动,凤凰城外三足鼎立。
靠南的石山门在肃清整顿,西边的摘星楼向来无影无踪,北方的明境台没准已随着崇亲王南下,阿玥,我们该取舍了。”
龙铃玥玩弄着龙骨鞭上镶缀的银铃,脸上晕开笑意,“玉兴绥那狗崽子,江山迟早败他手里。”
“阿玥,玉昭崇不也姓玉?我们何必为他人做嫁衣。他那义女,我觉着还不如离阙宫杜掌门的女儿。”
他被龙铃玥瞅了一眼,还是鼓足勇气道:“杜掌门多次来议亲,他两个女儿都温婉贤淑,选哪一个都甚好!”
“或者三霄堂,还有什么派来着,把咱们龙崽子夸的天。”花乱坠。
“闭嘴!再多说一个字!就给我滚出山庄!”
龙钦朔闭紧嘴巴。
尽力了!凤凰山庄又要迎来一个母老虎!龙崽子自求多福吧!
龙铃玥谈起忧心之事,“有墨雲微在很难乱起来,就算玉兴绥和玉昭崇闹至两败俱伤也轮不到我们!”她捏紧铃铛,恨得咬牙切齿。
“阿玥别气!我们有龙崽子,何愁打不败墨雲微!”
“龙崽子翅膀硬了,可不一定听话。”
“血浓于水,我们是他至亲,他绝不会违逆。”龙钦朔对龙湦充满信心。
龙铃玥却从不敢断定龙湦对她的亲情还余几许,或许早已消失殆尽。
她抬头仰望凤凰树,叶隙间散入细碎的日光,风一吹便不再刺眼。
再有一月,凤凰花又该热烈盛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