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云覆雨》路过繁花

13、望风扑影

　　夏日冗长，酷暑难耐。帘动微风起，龙湦再度忆起那股冷沉香。

　　飘飞的思绪被拉回。龙莹滢问：“喜欢谁？”墨雲微吗？

　　她第一次听他说喜欢。他在岭南客栈看墨雲微的眼神她至今清晰，起先只当是对面具后的脸好奇，但那几日他过于粘人反常，墨雲微不拒绝听之任之的做法更让她怀疑。

　　嵘师兄没说实话，她还被忽悠，要去相信墨雲微仅是湦表哥结交的江湖好友。大境朝摄政王姓甚名谁她知道，不管是否同一人，她都不希望湦表哥卷入任何风波。

　　“你喜欢谁？”
　　“莹滢啊，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若我娘逼我娶妻，我就继续逃跑！”

　　“跑去哪儿？云中城？”
　　“哪里都能跑。”

　　龙莹滢不想听他的出逃事迹，“……都怪你全岭镇买的那些东西，我们路上被骗被抢，被尾随被威胁，那些亡命之徒又是百姓不能下重手，我们过得惨不忍睹呐！”

　　“还不是你们笨！若有我半分聪明才智，何至于此。”

　　“呵！你最好永远聪明！”

　　聪明的龙湦从不会坐以待毙，他再次联系到凤凰城内的摘星楼暗探。在人来又去的热闹茶摊，大手一挥，留下几袋满当当的银子。

　　暗探们早已乐不思蜀，青川却颇为头疼，主上让他留在凤凰城完全是种惩罚！

　　山庄内风雨凄凄，凤凰花也摇摇欲坠。
　　龙湦总让他捉摸不透。

　　“龙少主，你又有何事？”

　　龙湦颇有托人办事的自觉，他微笑、弯腰，双手呈上信封，装着厚厚信纸，“多日不见，楼主兄弟，麻烦了！”
　　寒暄过后，便手甩着腰上悬挂的弯月玉。

　　这玉是两年前墨雲微教他暗号时送他的。前次逃跑去石山，他不知效用并没带上，最近才从暗探口中得知，是个好东西！

　　青川没接信，目睹着月白流苏被他转出朵花，面无表情的人此时也皱眉。

　　龙湦拿楼主身份激他。因主上下令，“凡摘星楼见持信物者，必倾力相助，并上报始末。”而弯月玉正是多少年没出现的信物。

　　摘星楼都极少人知道他是主上的影子替身，龙湦作为凤凰山庄少主，实在不该清楚，但主上这般迁就……

　　青川只得重复解释，“向来主上寻我们，我们从寻不到主上。”

　　龙湦把累积的信揣怀里，本来他也不放心交给别人。“那这样吧，木头，你以墨雲微的名义再去知会我娘一声，让她放我出凤凰城，免得你日夜守在这儿。”

　　青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主上的意思是要你待在凤凰城。”受不了他胡搅蛮缠，青川提前透露，“主上处理好事情会前来拜访龙庄主。”

　　瞪眼惊喜间，龙湦又觉察到清风轻拂面，此次好似入了心扉。

　　他美滋滋地开始安分等待。

　　墨雲微离开十里坡后，继续向北。

　　北州地广人稀，不如西洲肥沃富饶，也不及东洲能人辈出，更别提几百年来繁荣昌盛的云中城。

　　玉昭崇想弃北州情有可原，却是异想天开。如他所说，凤凰山庄是关键助力，突破点自然在那传至沸沸扬扬的婚事。

　　一股莫名之力迫使墨雲微带人去拜访了显赫的崇亲王府。当然，用的是龙湦的名义。

　　玉昭崇行军至十里坡，作为后方的王府已加强防备，守卫森严，更有多道手续审查进出之人。
　　但有婚约在，门卫也不敢为难。他们只被简单清点，便进入王府。

　　五男五女进府后，与郡主交谈的任务分给了摘星楼最能言善辩的女子——华露。

　　此刻的华露化身掌事丫鬟，时不时就瞟向队伍中小厮打扮的主子。她找来的都是形貌相仿的摘星楼之人，怕他在人群中也招眼夺目，她特意给他装饰。

　　这是她三十五年人生中，得到的仅一次近距离接触主上的机会。故她使出浑身解数，热情地让郡主也不知该如何应付。

　　华露穿着她喜爱的锦绣蝶恋百花裙，时不时摸摸头上戴的大红花，满溢羞态。

　　“我家少主让我等前来确有不妥。”尤其还是空手来。“郡主要嫁入凤凰山庄，少主实想一窥芳容，我回去定转告他原来郡主是这般温婉可亲的娇软美人。”

　　传言错得离谱。面前的郡主虽浓妆艳抹、品味低俗，倒也谈不上什么膀大腰圆、野蛮霸道。

　　听到夸奖，郡主懵了，她装得似乎不像。她提起淡粉裙摆往前大步一跨，头上的金步摇晃晃荡荡，“本……本郡主才……不想去那……烂地地方。”连声音也在颤抖。

　　郡主是个结巴？华露稀奇，“烂？烂地方？那地方烂？”
　　消息闭塞！浅见寡闻！纯纯土包子！

　　华露惊叹不已，想再与其争辩几句，任谁也不能诋毁她的梦中情乡！吵架她在行，但主上在身后，还是收敛点为妙，“郡主，天色已晚，赶路艰难，远来是客，可否容请我等借宿一晚。”

　　郡主小声提，“这这这……客栈？”

　　客栈？笑容瞬间消失，“久闻崇亲王大名，让未来夫家人去住客栈就是王府的待客礼吗？”

　　就在郡主思考说辞推脱之际，墨雲微侧头给身边的小厮传话。小厮上前传达完便站到华露身旁。

　　“哦，原来是个假的！”

　　闻言，郡主及王府丫鬟都变了脸色，华露再道：“小丫头，这府里该有个真的，我等在此恭候。”

　　“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凤凰山庄吃素的？弄个假的来糊弄咱，等会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凤凰山庄的厉害！”

　　假郡主去找真郡主了，这话不止说给面前那俩王府丫鬟听，更是告诉墨雲微，她办事，他放心！虽然她并不知道主上为何如此……

　　可谁知那真郡主竟会拎着一杆长枪出现……她一身黑色劲装，以簪束发，干脆又利落。后面跟着刚假冒郡主的丫头，急急忙忙地追喊。

　　天边卷起五彩云霞，热夏里炎闷非常，玉常婧气焰熏天的样子也多了几分意味。

　　她冲入大厅，把手里的长枪往前一竖，“铛”的响声好似要把地板戳个洞。她挨个瞅完人后，讥讽道：“凤凰山庄好大的面子！”

　　华露不遑多让，轻嗤一声，“郡主好大的脾气！”
　　传言没错。

　　玉常婧是个一点就炸的性子，势要挽回面子，“休要多言！若能赢本郡主，今晚便把你们敬作上宾。”

　　华露擅使暗器，但这种情况可不能随便飞个什么出去，暗伤郡主，可真是得不偿失。

　　玉常婧出枪又准又狠，而华露闪避迅速，一追一逃，两人从客厅到府院，一攻一守，红缨所指皆被躲。数个回合，其一仍身手矫健，另一已气喘吁吁。

　　“你……使诈！”玉常婧背靠假山石，被遛得怒火滔天。

　　华露拍手大笑，“都不使兵器，才算公平。待你恢复好，我们来比划拳脚如何？”她试出来了，这郡主差她点儿，等会就快速结束战斗，让郡主对她五体投地。

　　“来人！来人！！”玉常婧大吼，院内瞬间来了十几府卫，“给我把他们轰出去！加强守卫，再敢来，看到一次，打十次！”她并不好惹。

　　华露还想着要把这些府卫都打服，在她准备出手时，墨雲微手弹石子，刚好击中她手肘。

　　她快速扫视到假山旁那不起眼的小厮，只见他对她比了个手势。

　　华露对驱赶他们的府卫指手画脚，“你们……狗仗人势，我回去就禀告庄主。”她吼声震天，“郡主是母老虎！嚣张跋扈！无人敢娶……”

　　玉常婧也在半边吼：“废物！动作快点，把他们轰走！”

　　其余丫鬟小厮也在高声发泄，到达府门口，已是一片混乱。

　　守门的四人光顾看戏，忘了王府规矩，进出门必先盘问搜身。待未来夫家人走远，还在相互议论为自家郡主的下半生发愁。

　　王府内。
　　玉常婧回房休息，要帮她捏肩的小丫头还在絮叨，“郡主，凤凰山庄有权有势，虽离北州远，却比这儿热闹好玩多了，就不能考虑考虑嘛？”

　　“琴连，是你想去吧。要不是一直模仿不到本郡主的精髓，你完全可以替嫁过去。”玉常婧拉着她的粉衣裙嫌弃指点：“让你多穿黑色，这穿的什么呀？还有这些花簪，丑死人了！”

　　“奴婢可不敢学你，王爷知道会打死我。”

　　玉常婧重重拍上她手背，“有本郡主护着，谁敢打你！”

　　琴连甩着被打红的小手，又笑又想哭，“今日我们赶走凤凰山庄之人，王爷定会怪罪。”

　　“本郡主不怕。”嫁人？门都没有。

　　“琴连，我会给你寻桩好亲事，但不会是凤凰山庄，那就是龙潭虎穴，你提议的代嫁太危险。”

　　她担心她不会武会被欺负，又细数起来，“那龙湦只是长得还行，怎么能单看相貌？他呀，是个不学无术的大老粗，心心念念就是偷跑，从小到大，皮都被他娘打厚了……”

　　“不着急！成婚？不可能！父王那么疼我，他会回心转意的。”她无丝毫担忧，“放心，我们俩都不用去凤凰山庄那烂地方！”

　　华露走出王府不远，身后的丫鬟小厮就自行离去。
　　任务完成，她把头上又香又艳的大红花扯下来，虽舍不得，但戴着过于娇媚了，她还是低调点，万一在大街上被人公然调戏可怎么办……

　　从街头至街尾，自恋的她当然没有被调戏，倒是被跟踪了。

　　她转入条小巷，那人随着她脚步越走越急。嘈杂渐远，巷子也到末端，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射出银针。

　　紫色衣袍翻飞，三根短针无声而落。她心脏揪起，被迅猛而来的人影逼至墙边，待看清他表情，窒息感已倏忽窜过，“放……放开。”

　　历来苍白的脸而今更显病态，声音却丝毫不微弱，“华露，他人呢？”

　　“他他他从西边，回摘星楼了。”

　　“是吗？我们是多久没见，你竟结巴了？”

　　“没没没，我。”华露选择闭口不言，不怪她结巴，眼前人觊觎她主子太久了，就像只凶恶的癞皮狗，甩不掉，还会变本加厉，总是阴森可怖，令人胆寒。

　　“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在哪？”他眼里闪过寒光，是要动怒杀人的征兆。

　　“在崇亲王府！”识时务者为俊杰，主上会理解她。她这三脚猫功夫能比过中看不中用的玉常婧，可比不过阴邪的尘逍。

　　“他说去王府办事，我在门口目送他进的王府大门。”

　　尘逍眯起眼思考，阿微奔至北州是想用玉常婧来威胁玉昭崇退兵？不对！这只是他能想到的主意，阿微不会做这种事……

　　走之前，他厌恶警告：“再敢穿这种衣服在他面前晃，我就把你扔去花楼！”

　　华露吓得赶紧去买黑衣裳。

　　墨雲微在天黑时离开了王府。盲目来这儿，无从解释。尽管知道联姻是假的，谣言听多了，他也会恍惚。

　　夜风凉，皎月当空，影流淌，孤云独去，漂泊无依遥遥轻飏。

　　他本想连夜赶路，转念还是去了客栈。没成想冤家路窄，会碰到尘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