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等捕猎者》玉承文

21、昏迷（一）

　　车内莫名无比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楚烬眼睛盯着前方的车辆，心里原本酝酿好的话却在想说出口的一瞬间凝成一团，又不记得要说些什么了。

　　前方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迈巴赫前还等着好几辆车，楚烬说：“今天周四，你不用上班吗？”

　　“这话我还想问楚警官，今天周四，楚警官不应该在警局处理昨天的案件么？还是说已经处理好了？”

　　楚烬没说话，拿起手边的手机打开了与沈则随的聊天框，手机最下面是今天早上最新的聊天记录，楚烬将手机递了过去让沈则随能看清手机上的内容。

　　【s】：今天我想回家取些我的东西，我想申请警察陪同需要先到警局吗？

　　【楚烬】：几点回去？

　　【s】：早上，几点都可以。

　　【楚烬】：现在起床了吗？

　　【s】：起了。

　　【楚烬】：九点半在酒店楼下。

　　【s】：嗯。

　　沈则随只看了一眼，说：“这种小事你完全可以随便派一个你信得过的人来，不必亲自来。”

　　楚烬：“今天我调休，加上早上警局没什么事也想着刚好可以顺便去案发现场再勘察一下。”

　　随后楚烬又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楚烬记得昨天看监控的时候沈则随也是一整天待在家中，除了傍晚赴约的时候才出门下楼。

　　沈则随淡淡道：“世界上的工作有很多种，不是所有的工作都需要朝九晚六写字楼的。”

　　楚烬轻笑：“也是，就比如我们这种工作就不用，像我们这种只用全天无休实时待命，无事公安局有事火葬场。”

　　话音落，一直偏头望着窗外风景的沈则随转过头来，微蹙着眉凝望着楚烬的侧脸，察觉到目光的楚烬抽空与沈则随匆匆对视一眼。

　　就这一眼，楚烬刚好看到了前方远空上天际线出爬起半轮朝阳，和煦的阳光落在沈则随浅褐色的眼眸中，显得愈发清净而明澈。

　　明明是双无比清透干净的眼睛，让人感觉能一眼望到底，但那眼底却有仿佛藏匿着太多的秘密，它不愿与他人分享，以至于许多情绪都基本不会出现在这双眼睛中。

　　但在对视的那一瞬间，楚烬似乎从沈则随的眼睛中看到一丝类似于担忧的情愫。

　　等到想回过头再确认一眼时，那人已经转过头去望着前面的车流了。

　　楚烬问：“今天你怎么不睡觉了？”

　　沈则随：“你不是一直在问我问题么，我怎么睡？”

　　楚烬现在已完全习惯了沈则随的说话方式，不用多说就主动妥协道：“好，我的错，现在还不到十点，到你家还要二十分钟左右，你先睡会儿。”

　　“嗯。”沈则随用鼻音回答。

　　过了一会儿，迈巴赫前方左边车道一辆白车打了转向灯，楚烬将车速稍稍降下来，白车成功插进迈巴赫的前方。

　　楚烬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发现沈则随眼眸轻阖看着像是已经睡着了，副驾驶的遮阳板被放下，一束阳光刚好照在沈则随下半张脸上，睡颜宁静而和谐。

　　晕车的人往往不喜欢车内空气太闷，所以楚烬把前方两边车窗降下了一条细缝以保持车内通风。

　　半响，楚烬低声道：“其实昨天晚上没有提前告诉你实情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你。”

　　“那是因为什么？”原本睡着的沈则随突然出声问。

　　楚烬没有感到多突然，他知道沈则随没有睡着，只是单纯地喜欢在车上闭目养神，不过楚烬还是明知故问道：“你没睡啊，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沈则随点破楚烬的调侃，说：“你在逃避我的问题。”

　　楚烬装傻道：“逃避什么问题？”

　　沈则随直接追着问：“不告诉我实情的原因既然不是你不相信我，那是因为什么？你相信我吗？”

　　楚烬单手转动着方向盘，车身大弧度偏移往左转，坐在车里的人的身体也跟着往旁偏去。

　　“是。”楚烬回答，“就是因为这个，我知道那人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回到警局接受审讯也就是走走过场，洗清嫌疑就可以直接离开了，没必要告诉你。”

　　“为什么？”沈则随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相信我？”

　　楚烬：“不为什么，更何况你见过哪个杀人犯刚杀了人就敢去请吃饭？这不上赶着往监狱里跳嘛。”

　　“这种人为什么不可能有。”沈则随道，“制造出时间差，并找到一个毫不知情的人作为证人来替自己打造不在场证明，这种作案手法在你们警局应该不算少见。”

　　“你再说下去，我就真得怀疑你了。”楚烬打趣道，下一秒表情又回归严肃，“的确，你说的那种作案手法非常常见，这种就是利用人潜意识里存在的记忆偏差和对案发时间有可能存在的错误，再加上凶手的刻意引导，很容易引起证人的错误判断，不过找我当这个证人，那就是凶手的错误判断了。”

　　楚烬在说最后一句话时，眼神骤然冰降，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在此刻显得莫名的危险。

　　**

　　楚烬将车开进地下车库中，沈则随站在不远处看着楚烬将车开进停车位中。

　　看到楚烬走近，沈则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去警队开什么车全是由你的心情决定吗？”

　　上一次楚烬开的车还只是一辆价格十分平民的国产汽车，而这一次则是直接换上了迈巴赫。

　　楚烬听出了沈则随话里的意思，解释道：“想什么呢，之前那车是局里给配的，这车是我哥的，我只是借来开开。”

　　“你哥？”

　　楚烬：“嗯，正宗的黄金钻石王老五，为了追人不惜亲自开车追到警局里来，我把他车开走方便他追人。”

　　听着楚烬对他哥的形容，沈则随眼里流露出些许困惑。

　　楚烬从沈则随旁边径直走过，说：“先上楼。”

　　沈则随紧跟在楚烬身旁，问：“所以你们的关系很好？”

　　“为什么会不好？”楚烬回眸问，转而又道，“长兄如父，长姐如母，爹娘死的早，活到这么大全靠哥带大，平常他骂我一句我都不敢带还嘴的，这关系能不好吗？”

　　两人走到电梯口，楚烬按下了上楼的按钮。

　　沈则随点点头：“听起来关系确实挺好的。”

　　楚烬听见沈则随的评价眼里浮现一抹笑意，他揶揄道：“你还真是和别人不同。”

　　沈则随不解询问：“哪里不同？”

　　楚烬：“一般人听见这话都会说‘我是不是提到了你的伤心事’，然后就道歉之类的，最后又是说一些心疼我们兄弟俩相依为命的悲惨经历之类的话，你却连关心都不关心我一下。”

　　沈则随神色淡然反驳道：“我只是问了下你和你哥的关系，剩下的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主动问的，而且我也从小就没有父母。”

　　楚烬：“……”大意了。

　　沈则随平静补充道：“我对父母的记忆只存在于几场虚无缥缈的梦境中，现实中对他们的记忆量完全为0，我也没有兄弟姐妹，甚至于都没有一个挚友。”

　　楚烬：“…………”他可真该死啊。

　　楚烬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闷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道：“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沈则随皱眉，“我刚刚是在安慰你，你不用跟我道歉，如果你有被安慰到的话，你应该跟我道谢。”

　　楚烬看着沈则随无比认真的神情，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好半天楚烬才憋出一句：“你一直都是这么安慰人？”

　　“不是。”沈则随说，“我平常不怎么安慰人，不过我之前在一本书看到过一段谈论安慰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用一段比他更悲惨的经历，让他能从中获得情感的共鸣并将对自身命运的不公转换为对他人的同情，那么他就不再会纠结于自身的不幸，而是会庆幸还好我不是你。”

　　楚烬听见沈则随的话彻底陷入了无尽的思考与沉默中。

　　面前电梯门打开，沈则随擦过楚烬的肩膀走进电梯中，一只手按住电梯的开门键看着呆站在门外的楚烬道：“现在看来这种方法很有用。”

　　楚烬走进电梯中，反应过来：“合着你是拿我当实验对象了呗？”

　　在听到这句话后，沈则随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警惕起来，脑海中封闭的记忆里似乎出现一道裂痕，无数画面想要冲中破体而出。

　　整个电梯内陷入一片死寂中，耳边响起嗡嗡鸣声，电梯内的灯光仿佛全都熄灭了，所有的光线全都被吞没，身后的楚烬也不知何时消失了，周围的一切破裂成碎片融入黑暗中，此刻沈则随整个人都像是置身于一片无尽的黑暗虚空中，不见五指。

　　沈则随抬眸环视着周围的一切，理智和一切思考能力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困惑、不安、紧张和迷茫所有的负面情绪替代掉了原本的思想占据了整个大脑，身体变得虚浮，似乎下一秒就要站不住脚。

　　突然，身体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道猛然抓住，沈则随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小幅度摇晃起来，紧接着沈则随像是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身体径直向后倾倒了过去。

　　预感中倒地的疼痛和地面冰冷坚硬的触感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他跌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那人身体散发的炽热温度通过柔软的布料传递到沈则随皮肤上，一寸寸慰藉着沈则随冰冷的身体。

　　沈则随的脸色变得苍白的吓人，几乎看不到一点血色。

　　在嗡嗡的耳鸣声中，沈则随在朦胧中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可惜这声音像是经过了特殊的加密处理，入耳就成了刺耳的轰鸣声，沈则随根本听不清说话的人到底说了什么。

　　但在潜意识里，沈则随察觉到了有人接住他，他索性直接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