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One Shot》威风凛凛牛金贵

2、《王牌特工》哈蛋

　　瑞奇蒙·瓦伦丁是个作家、艺术家、哲学家和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你是个在三流文学杂志上连载烂俗言情小说的人，”戈泽尔如是说——她是瓦伦丁的责任编辑，“话句话说，你是个码字的。”
　　瓦伦丁从来都不同意这种观点。每月截稿日临近时，他对该观点的反抗尤为激烈。
　　“我是个艺术家！戈泽尔！艺术家！”他冲着电话捶胸顿足地说，也不管听筒那边的黑发女性是否能看见，“我需要时间去雕琢我的作品！我需要在合式的心情下描写公爵和莎莉小姐的表白场景！我不能随随便便的让他们在舞会上就互诉衷肠，那太烂俗了！”
　　对他痛心疾首的陈词，戈泽尔回以三句话：“你是个码农。公爵和家庭教师的爱情故事本来就很烂俗。还有三天截稿，赶快滚去码字。”
　　于是，瓦伦丁滚去码字。
　　当然，他也有没有乖乖照做，而是高叫着“不去”然后猛地挂断电话的时候。每次挂断不到十分钟，戈泽尔就会踩着她那如同珠穆朗玛峰一般耸立在地平线之上的可怕的细高跟鞋，带着满肚子名为嘲讽的毒液敲响瓦伦丁公寓的大门。
　　瓦伦丁向所有的神明起誓，魔鬼的叫门声都没这个可怕。
　　他怀疑戈泽尔其实是个乔装改扮的罗姆仑人，她用属于二十四世纪的黑科技，在他家附近和她的办公室间开辟了空间隧道。不然她怎么可能那么快就从城市的另一边赶过来的？
　　“我怀疑戈泽尔是个乔装改扮的罗姆仑人，她用属于二十四世纪的黑科技在我家附近和她的办公室间开辟了空间隧道。不然她怎么可能那么快就从城市的另一边赶过来的？”杂志社举办的专栏作家新年聚会上，瓦伦丁闷闷不乐的对洛克希说。
　　洛克希，全名是洛克希娜·马金托什。同娇小俏丽的外形相反，她是写硬派侦探小说出名的；其笔下的“贵族侦探切斯特·金”系列非常受读者欢迎。
　　“你的责编是怎么催稿的？”瓦伦丁问道，满心希望能找到一个同样忍受编辑惨无人道催稿的同胞。
　　年轻的侦探小说家嘴里塞满了聚会特供的冰激凌水果塔，没办法回答，便调出了短信记录拿给他看。
　　洛克希亲爱的，明天就截稿啦，你的稿子写完没啊？*笑眯眯*
　　没有呐，蛋仔你再宽限我两天吧~*眼泪汪汪*
　　两天不行的呀，一天怎么样啊？*忧郁脸*
　　一天半吧？你后天中午来我家拿稿，下午我们可以去看电影吖~*开心笑*
　　好呀~影院旁边蛋糕店的泡芙好有名，看完电影我们去吃吧~*笑眯眯*
　　好~不见不散~*亲亲*
　　看着满篇小女生般的可爱措辞和随处可见的颜文字，瓦伦丁评论：“如果不是早知道艾格西是弯的，我会以为你们俩是一对白痴高中生情侣。”
　　洛克希咽下满嘴的点心，嗤笑道：“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瓦伦丁看了看远处假笑着跟杂志主编说话的戈泽尔，再看看笑得抬头纹都叠得跟酥皮塔一样的艾格西，伤心的叹了口气，无不辛酸地想到：是啊，谁会不想让艾格西·安文做自己的责编呢？性格好，能力强，长得可爱，用颜文字卖萌催稿，轻易就答应拖稿请求，容忍签约作家给自己起“蛋仔”这样的傻外号，还会和作家一起去看电影吃泡芙。
　　聚会结束后，瓦伦丁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忍不住给戈泽尔发了条短信：
　　明天可能交不了稿了呀*泪汪汪*后天下午行不行啊？*眨眨眼*你拿了稿我们刚好一起去看电影啊？旁边有家新开的麦当劳在做活动啊，我好想念巨无霸*笑眯眯*
　　戈泽尔的回信一如既往的简洁有力：
　　睡不着滚去码字。
　　他爬起来滚去码字了。

　　被责编用利剑一般的鞋跟威胁着天天赶稿固然不能算是开心，可这样愁云惨淡的日子里还是有能让他能很快振作起来的东西：他家附近蛋糕店每天限量贩售的柠檬派。就连不喜欢甜食的戈泽尔对这一美味都青睐有加；被催稿的日子里，只要有一盒限量柠檬派在旁，戈泽尔就会坐在瓦伦丁家的沙发上，安安静静地陪他写稿，直到派被吃完。每当这种时候，瓦伦丁总会觉得安稳而舒适，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可是，限量的好东西总是不乏市场。在柠檬派这个问题上，瓦伦丁最大的竞争对手是住在他家隔壁的詹姆斯。
　　詹姆斯是个身材高挑容貌英俊的好人，同时也是瓦伦丁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其原因有三：一、他喜欢星际迷航的AOS系列甚于TOS，TNG，VOY和DS9；二、他喜欢菠萝汁，瓦伦丁痛恨菠萝；三、他老要和瓦伦丁抢最后一份柠檬派。
　　纵然詹姆斯缺点满满，他的恋人帕西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邻居。帕西会在瓦伦丁和詹姆斯争论克里斯·派恩和威廉·夏特纳的优劣时，为他们各倒一杯茶；也会在詹姆斯故意用菠萝恶心瓦伦丁时，用眼神表示自己对这种幼稚行为的鄙夷；更重要的一点，他会在瓦伦丁和詹姆斯为了一份柠檬派大打出手时，主动匀半份给瓦伦丁。
　　瓦伦丁喜欢帕西，他是个好朋友。为了帕西，他也会忍受詹姆斯的。看了看缩在一边享用柠檬派的戈泽尔，瓦伦丁满心“文明人不和棒槌一般见识”的高尚情操，幸福地长出一口气，奋笔疾书起来。

　　通过帕西，瓦伦人结识了迈克罗夫特。迈克罗夫特与那部风靡全球的卷毛侦探电视剧中的同名人都为发际线而困扰，电视剧中的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保住了脑门顶上的一撮头发，而这位迈克罗夫特干脆把头发剃了个干净。
　　“洗起来很方便。”迈克罗夫特推了推眼镜说，他们四人（帕西、詹姆斯、瓦伦丁和迈克罗夫特）正在一间名叫“黑王子”的酒吧小聚（詹姆斯特别要求酒保用菠萝片装饰他的‘绿色蚱蜢’，这个混蛋）。昏黄的灯光下，迈克罗夫特剃得干干净净的脑壳熠熠生辉。瓦伦丁看着迈克罗夫特的脑袋，突然想到：漫画里的人物有了一个好主意时，脑袋上会有一个灯泡‘叮’的一声亮起来；如果迈克罗夫特有了好注意的话，‘叮‘的一声亮起来的会不会是他的脑袋呢？
　　瓦伦丁没敢再往下想。毕竟，讨论图林·图伦拔的悲剧时笑出声来实在是太失礼了，詹姆斯都干不出来这样的事儿。
　　出于对星际迷航系列剧集（TOS，TNG，VOY和DS9，而不是AOS，谢谢）相同的喜爱，瓦伦丁没费什么力气就同迈克罗夫特成了好朋友。迈克罗夫特此人温和友好，但沉默寡言的性格和过于深邃的五官总给不熟悉他的人造成‘他很凶悍’的错觉。
　　“天知道那些人荒谬的想法是哪儿来的，”詹姆斯某次在迈克罗夫特不在场时评论道，“那家伙活这么久，干得最凶悍的事是用饭勺指着我们一个同学的鼻子骂‘混蛋’，因为那人嘲笑皮卡船长秃头。”
　　性和温吞的迈克罗夫特是位电脑高手，为军情六处效力。刚知道这点的瓦伦丁曾半开玩笑的问：“你接下来不会跟我说你就是大英政府吧？”对此，迈克罗夫特挑了一下眉毛，说：“福尔摩斯家的兄长是五处的。”
　　瓦伦丁感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鄙视。
　　作为一名老邦德电影的忠实粉丝，瓦伦丁不止一次的跟迈克罗夫特打探过他的工作内容，可每次得到的都是意味深长的微笑和一句“你猜”。
　　我怎么猜得到，我又不是X教授。瓦伦丁翻了个白眼，转头和詹姆斯抢薯条去了。

　　老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同帕西和迈克罗夫特的交往中，瓦伦丁深切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不，不要提詹姆斯，他是个例外。
　　想到这话时，他正因在“柠檬派争夺战”中的又一次败落恶狠狠地瞪着詹姆斯；詹姆斯，则因为帕西把半份柠檬派分给了瓦伦丁而同样凶狠地回瞪着他。
　　“十分钟后，他们就会因为《千与千寻》和《东京教父》的优劣重新和对方说话的。”帕西在哈里有些担心的询问瓦伦丁和詹姆斯的状态时悄声答道，顺手又给在座的几位都添了些茶。
　　哈里是迈克罗夫特多年的好友，也是让瓦伦丁发出‘同类相吸’感慨的原因。在某个‘电影日’（四个人都空闲时凑在一起看他们都喜欢的电影），迈克罗夫特将斯文有礼的哈里介绍给了他们。据迈克罗夫特说，哈里开了间小书店，里面净是正常人一辈子都不会去买的诡异书籍。可瓦伦丁觉得，一个冷门书店的店主是不可能负担的起哈里换个不停的高定西装，用来搭配衣服的名表和宝石袖扣，以及看起来平常实际昂贵的要命的玳瑁框眼镜。联想起迈克罗夫特的工作，瓦伦丁几乎瞬间就得出了“哈里是军情六处特工”的结论。
　　至于这个结论对不对，他才不关心。
　　顺便说一句，在哈里·哈特（对，这是哈里的全名，一点也不像一个特工的名字）的真实身份这一问题上，詹姆斯难得的和瓦伦丁意见一致。
　　他们两个都不觉得和对方一致是件好事。
　　作为一个职业作家，瓦伦丁立刻发现了‘绅士特工’这个题材的诱人之处。他连夜写出了一份故事大纲，搞定了几个主要人物的性格及背景设定。至于人物中为什么有一个跟他的责编同名、用装在大腿上的刀刃状义肢做武器的黑发女性，瓦伦丁表示这只是一个巧合。

　　一般来说，只要是写过东西的人都会同意的一个事实是：给故事结尾是整个写作过程中最困难的。巧妙的开头和精彩的内容如果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尾，那这个故事也算不得上乘。可在‘绅士特工’小说——瓦伦丁将它命名为《王牌特工》，戈泽尔觉得这个名字俗的要命——的写作过程中，瓦伦丁觉得最苦难的并不是结尾，而是开头。他已经写了几个非常棒的片段，结尾也早早就确定了。人物已经就位，冒险就在眼前，可他对于如何开始这段旅程完全没有头绪。
　　“加里拉好外套的拉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打下这样的语句，又把它们全部删除。键盘被他敲得噼里啪啦响，轻喜剧写作硬是被他搞出了□□火并的气氛。他毫不怀疑，再这么下去帕西很快就会来敲他的门，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需不需要帮助。又一轮虐待键盘的行动结束后，瓦伦丁不禁想到了天天写□□火并的洛克希，天知道那姑娘写东西的时候会是个怎样可怖的阵仗。上帝保佑她。
　　足不出户三天后，瓦伦丁绝望的想他有可能一辈子都写不出合适的开头了。正当他认真考虑要不要在纸上写几个不是那么好的开头，然后裁开揉成团抓阄决定的时候，天天写火并的洛克希给他发了条短信：
　　出来嗨！*大笑*
　　去他的开头！瓦伦丁想。换了件干净T恤，开开心心的玩去了。
　　洛克希挑的地方离他们杂志的总部不远，瓦伦丁大略扫了一下，在座的也有好几位都是社里的编辑。作为聚会组织者的洛克希不知所踪，她的甜心责编艾格西正被体育版的查理和家庭版的缇尔蒂夹在中间，一脸羞愤尴尬和委屈混杂的奇妙表情。瓦伦丁走近了一些，听到了查理的声音。
　　“……我跟他说没什么好害怕的，我就在不远处挺他呢。结果他倒好，磨磨蹭蹭过去帮人家拉开咖啡店的门，然后傻笑了一下，就又回来了。一句话都没说上啊！一句都没！”查理大声说着，用力地拍艾格西的后背。后者的脸红得吓人，瓦伦丁觉得查理要是再说下去，这可怜的年轻人就要脑溢血了。
　　“什么一句都没？”他见缝插针地问道，顺便递给艾格西一瓶啤酒。
　　“搭讪啊。”说话的是缇尔蒂。这位颇具西欧风情的金发美人撩了一下她的头发，说：“蛋仔他神魂颠倒的迷上了经常在他家附近出现的一位男士。”
　　“非常迷人的男士。”查理对瓦伦丁夸张地挤了挤眼睛。
　　“非常迷人。”缇尔蒂点头表示赞同。“气质优雅，面貌英俊。”
　　“肩宽腰细。腿精，一米八八的身高一米八的腿。”查理补充道。
　　“他常在蛋仔公寓楼下的咖啡店喝咖啡。黑咖啡，不加糖。”
　　“有时候会搭配起司奶油冻。”
　　“喝完咖啡会沿街走一段，然后去唱片店转一圈，有时候会买一两张古典音乐的碟，有时候什么都不买。”
　　“你俩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瓦伦丁问。不过，光看哀嚎着捂住脸缩成一团的艾格西，他也能猜出个大概了。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是蛋仔啊！”查理笑着叫道。“他几乎每天午餐时间都要跟我们播报长腿先生的咖啡店及周边游览行程！”
　　缇尔蒂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接口道：“没错。脸上还带着奥斯汀迷谈到达西先生时才会出现的、梦游一样的微笑。”
　　“结果他暗搓搓的跟了长腿先生快三个月，帮人家开了无数次咖啡店的门，说了数不清的早上好，到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查理看起来颇有把自己笑窒息的意思。“我昨天专门早起去给他壮胆，结果还是什么都没问。”
　　“你完了啊，蛋仔，”查理又开始拍艾格西的背，缇尔蒂已经笑得坐都坐不直了，“你完了！你要是做以长腿先生为主角的春梦可怎么办啊！梦里高潮的时候连叫谁都不知道。”
　　“滚！”艾格西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脸已经红得快发紫了。
　　“去去去，你们别欺负蛋仔，”洛克希回来了，“等会儿他回家一个想不开，开始狂吃冰淇淋看《欲望都市》然后哭得睡倒在沙发上怎么办？”
　　这下，善良如瓦伦丁也笑了。艾格西呜咽了一声，又捂住了脸。
　　“敬搭讪无能的蛋仔。”洛克希举起了她的酒。
　　“还有不能畅快叫啊啊床的春梦。”查理说，缇尔蒂则又笑瘫了。
　　“还有不能畅快叫啊啊床的春梦。”洛克希点点头，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我恨你们。祝你们今天晚上全都梦见我和一个长腿猛男翻云覆雨。”艾格西阴沉地说，其他人笑得更厉害了。瓦伦丁拿出手机拍下了这珍贵的一刻：一圈明媚的笑脸中，艾格西那个被踢了的小奶狗一样委屈的脸无比明显。他把这张照片发到推特上，附注：‘这是我有可能一辈子都谈不了恋爱的白痴朋友’。
　　他半夜才回到家，一开门就看见了客厅茶几上放着的巨大的麦当劳外卖包。一张便签贴在封口处，上面没有署名和日期，只写了两个字：“加油。”
　　瓦伦丁把便签小心的揭下来，夹到日记本里保存，笑得像个傻瓜。

　　“换工作的好处在于，赚的更多；坏处在于，忙得要命。”詹姆斯说，他不久前刚换了工作。新工作离家远，事儿也多。这天，他和瓦伦丁在公寓楼下相遇，后者看见他的瞬间，将刚买到的柠檬派藏在了身后。
　　“我已经好久没和帕西一起过周末了。他没说什么，可我能看出来他不太开心，”他叹息道，看起来精疲力尽，“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劈开，一半上班，一半陪他。”
　　嗯，从头顶正中间往下劈。每一半都只有一条腿，天天单腿跳，累死你算了。瓦伦丁这么想。可在詹姆斯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时，他还是把柠檬派递了出去。
　　“拿去。”瓦伦丁说道，看见詹姆斯脸上见鬼一般的表情后赶紧加了一句：“给帕西。庆祝上星期我的新小说发表。”
　　詹姆斯笑了笑，接过了那份他们交恶的根源之一。
　　“谢谢。”他说。
　　瓦伦丁看着对方进家门，然后在自己家门口站了半天，考虑要怎么跟戈泽尔解释她今天没派吃的事实。
　　詹姆斯果然十分讨厌。

　　这一阵，不止詹姆斯，大家似乎都忙了起来。洛克茜的短篇小说集出版，社里给她安排了全国巡回签售，艾格西作为她的责编也跟了去。两个人显然累得够呛，而随行的其他工作人员在推特上发得偷拍里，这俩人在各种交通工具上打瞌睡的图片也占了大多数。
　　在最近的几次碰面中，迈克罗夫特也很是疲惫，脑袋的闪亮程度比平时差了一截。他更加寡言，按哈里的话说“简直就是会呼吸的墓碑”。说这话的哈里也好不到哪去，迈克罗夫特说他正“用吃奶的劲挣扎着想摆脱他孤独的人生”。
　　我懂，你们忙着从疯狂的反派手里拯救世界嘛。瓦伦丁想。
　　至于瓦伦丁自己，他忙着码字。
　　“为什么这个疯子大亨突然要帮助主角拯救世界？”戈泽尔把瓦伦丁刚交的稿子卷成筒，在桌子上拍得啪啪响。“反派突然发现自己良心未泯…你以为你在给迪斯尼写动画片剧本吗？”
　　“他的心眼确实不坏，出发点也是好的…”
　　瓦伦丁的话被戈泽尔打断了：“出发点好，做出来的事就是好事吗？我觉得你傻得不可救药，为了拯救你的智商，我用木棍敲你的脑袋，这算是好事吗？是反派就敬业一点，好好的坚持做反派啊！不要给我搞‘世界真善美，坏人都洗白’那套啊！你写得这是冒险小说，炸开的应该是人脑不是烟花！给敌人喝下去的应该是毒酒，不是可乐！不然你给反派的助手安了那么酷炫的刀腿有什么用？削苹果吗？！还改邪归正…你干嘛不让主角骑着彩虹小马挥舞着魔杖去拯救世界？”
　　戈泽尔声音不算大，可每她说一句话都让瓦伦丁忍不住后退。过了一会儿，他背靠着戈泽尔办公室的门，确定自己的声音不会发抖时，终于问：“你真的觉得我傻得不可救药吗？”
　　戈泽尔说不出话的表情真是千金难买。
　　“不，我不觉得你傻得不可救药，那只是个比方。”迅速恢复过来的戈泽尔说，伸手指指日历，“回去改，还有两天截稿。”
　　“其实这样就挺好……”
　　“让他！给我！毁灭！世界！”戈泽尔把词一个一个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眼神让瓦伦丁瑟缩了一下，“明白了没？”
　　瓦伦丁用力点头。
　　“很好。”她笑了笑，洁白的牙齿闪着寒光。
　　昏天黑地赶完稿，帕西一天突然在楼里叫住他，问他这周末是否有空，其他几个人说想要聚一聚。瓦伦丁立刻答应了：他非常需要放松一下自己，而这世上没什么比和三五好友聊聊天更能让人放松的了。
　　不，他收回之前说过的有关跟友人聊天使人放松的话，有的时候聊天使人更累。瓦伦丁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他们依然选择了黑王子酒吧，人手一杯那里的招牌黑啤。刚开始一切都还很正常，他和詹姆斯为了星球大战7的预告片吵了两句，帕西出来打圆场，迈克罗夫特看着他们乐，哈里微笑不出声。
　　接下来，情势急转。
　　哈里加入了对话，然后迅速把他和詹姆斯关于光剑外形和其实用性的争论，引到了共和国的政治经济制度上；经过一个超长的、有关政体和货币政策关系的辩论，瓦伦丁发现他甚至比之前还要累。
　　不是说他不喜欢这样。相反，他欢迎这样有趣的对话，也很享受这种大脑转得飞快、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辩论过程；可那是在他没有刚刚经历完修罗赶稿期并在故事里差点毁灭了一次世界的前提下。
　　现在，他很累。
　　也许是他表现的有些明显，哈里停了下来，长叹一口气，捏着他自己的鼻梁说：“我想说的是，瑞奇蒙，昨天我看到了一张你和你朋友聚会的照片——顺便说一句，照得很不错——我注意到有位年轻人非常，啊，嗯，这么说吧，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认识一下他？”
　　瓦伦丁突然抬起头，他的脖子因为用力过猛发出‘喀吧’一声，可他现在没心思管那个。
　　“你想让我介绍我朋友跟你认识，所以跟我聊了，”他看了一下表，“四十五分钟乌克兰局势对英镑的影响？！”
　　“你有病，兄弟，”瓦伦丁总结道，“病得不轻。”
　　哈里的表情有些窘迫，两颊甚至都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迈克罗夫特轻咳一声，说：“这个我得帮哈里辩解一下。他在中间其实暗示了好多次，只是你没注意。”
　　瓦伦丁张大嘴瞪着迈克罗夫特。过了一会，他看向帕西，发现帕西低着头看酒杯，好像一个空玻璃杯里蕴含着整个宇宙的奥秘。而詹姆斯，因为他是个混蛋，笑得脸都快裂开了。
　　他一口气喝干了自己的酒，对其他几个人说：“伙计们，我爱你们，真的——不，不算詹姆斯，你是个混蛋我恨你——可有的时候，想搞清你们在说什么实在是太困难了，因为你们说话的方式都很奇怪。非常奇怪的那种奇怪。”
　　詹姆斯和迈克罗夫特哈哈大笑，帕西依然很安静，可他的笑容非常明显。只有哈里，诚恳而坚定的看着瓦伦丁，等待他的回答。
　　“行啊，行。不是什么大事儿。”本来还想再捉弄一下哈里的瓦伦丁，迅速地败在了他圆滚滚还不停眨巴的大眼睛上。说真的，一个身高一米八八的中年绅士是怎么能做出这种小狗一样的可怜巴巴的表情的？
　　“不过你说得是哪个？那张照片上全是年轻人。”
　　“铜色头发、脸颊肉嘟嘟、穿那件难看的黑金相间外套和一双翅膀鞋的。”詹姆斯答道。看见瓦伦丁、迈克罗夫特和帕西脸上明晃晃的‘你怎么知道’，他说：“我把照片拿给他看的，因为他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比瑞奇蒙的穿衣喜好还诡异的。你们看看他，哪里像会是玩社交网络的啊！”
　　三个人看向哈里，目光依次扫过他的西服领带手表和眼镜后，同时摇了摇头。

　　瓦伦丁一直觉得，介绍两个人互相认识非常简单，只有两步：一、把两个人约到一间安静的酒吧/咖啡馆/电影院/麦当劳见面；二、两个人互通姓名后，介绍人离场；他俩顺其自然。
　　瞧，多简单。
　　可在“哈里?哈特认识艾格西?安文”这事儿上，他认知中的、简单的介绍朋友认识的两步被否定了。
　　这是一个比较悠闲的周末，他们决定进行米高梅经典歌舞片马拉松。《花开蝶满枝》开场不久，哈里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又看了两部影片，消灭掉一碗爆米花两大瓶苏打水（詹姆斯和瓦伦丁是主要战斗力）后，帕西在《好天气》的间隙随口问了问瓦伦丁对于介绍那两人认识的计划。
　　“就是平常那种啊，”瓦伦丁心不在焉地答，大部分注意力还都集中在吉恩·凯利那，“约他们去酒吧，中途离场让他们自己聊。”
　　“行不通。”迈克罗夫特斩钉截铁地说，视线仍死死黏在电视上。瓦伦丁正准备问为什么，詹姆斯开始用力戳他的肋骨：“别说话别说话！他要开始了！”
　　屏幕上，吉恩·凯利唱着“她喜欢我，所以我喜欢我自己”接着穿着溜冰鞋跳踢踏舞。四个人瞬间安静下来，之前的短暂对话也被他们抛在脑后，直到影片结束才被想起
　　“为什么行不通？”詹姆斯忙着挑下一部电影时瓦伦丁问。
　　“什么？”迈克罗夫特一脸迷惑。
　　“为什么把他们约到酒吧行不通？”
　　“你瞧瑞奇蒙，我喜欢你，你是个好朋友，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明白过来的迈克罗夫特耐心地说，“可你也说了，你觉得哈里说话‘非常奇怪’。如果，只是如果，哈里和那位年轻人面谈的时候像之前同你交流时一样紧张，用他习惯的方法隐晦的挑起话题，而那位年轻人跟你一样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眼里，哈里是不是就是一个‘抱着求偶为目的约人出来但谈了四十五分钟国际局势没有一点求偶意向的古怪老头’？”
　　瓦伦丁想要反驳说艾格西是个甜心才不会觉得哈利是个古怪老头，顶多会觉得他太严肃；但转念又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迈克罗夫特有些道理。
　　“那你觉得怎样比较好？”他问。对方耸耸肩，说：“我也没什么点子，只能大家一起商量一下了。”
　　“所以，你们谈完了没？”詹姆斯举起一张碟片朝他们挥了一挥，“完了我们能看《七对佳偶》了不？”
　　他们立刻闭嘴，准备欣赏霍华德·基尔美妙的歌喉以及其他演员精彩的舞蹈。如果瓦伦丁心里曾经滑过那么一丝丝因为电影而不顾朋友的愧疚，他也在电影的开场音乐响起后不久将它忘得一干二净了。

　　到了最后，还记得他们要商量‘完美地介绍哈里和艾格西认识方案’的人，是帕西。
　　他说什么来着，帕西果然是个可靠的好伙伴。
　　只可惜，可靠这个特质在出主意这方面并无补益。
　　在‘公园相遇’,‘漫展诉请’和‘博物馆漫步’都被否决后，詹姆斯挠挠头说：“要不，开个聚会？告诉艾格西是普通的聚会，等他来了之后我们引他们见面然后让他们自己聊？如果哈里真的跟迈克罗夫特说的一样，开始大谈政治问题和塔索，那在艾格西眼里他也只会是‘瑞奇蒙的一个无趣的朋友’而不是‘无聊又古怪的老头’。”
　　“可行。”迈克罗夫特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光头，“自然、克制，还足够礼貌。哈里会很喜欢这个点子的。”
　　接着，他转向詹姆斯，用一种过分郑重的语气说：“詹姆斯·兰斯·斯潘瑟，我要向你提出决斗！为你将塔索和无聊的政治相提并论！伟大的塔索不容亵渎！”
　　“即使他是个四百多年前就死掉的意大利人，还写了一首太长太长太长的诗？”詹姆斯挺直腰，同样过分郑重地反问。
　　“没错。”迈克罗夫特站起身，“你这看俄国佬小说的泼皮，没资格说塔索的作品长！”
　　“那么，迈克罗夫特·梅林·普莱多，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卢基扬年科，我接受你的挑战。”詹姆斯也站了起来。他转头问帕西：“帕西·阿斯塔尔·莫顿，我最最亲爱的友人和伴侣，你要一起来吗？”
　　帕西摇头，装模作样地叹息道：“请二位大人请忘了我的存在吧，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俗人，上学的时候最爱读的也是《爱经》而不是《坎特伯雷故事集》。倒是瑞奇蒙·瓦伦丁阁下，您要不要参与决斗呢？”
　　瓦伦丁沉吟片刻，说：“纵然有加入的意愿，我也只能拒绝。毕竟，我只略略翻过几册吉本，对塔索和沙俄大部头不甚了解。”
　　“如此，我们能否请您当决斗的公证人？”迈克罗夫特双手背后，“这件事需要您这样高尚的绅士来作见证。”
　　“这是我的荣幸。”瓦伦丁板着脸整整自己的T恤。单手抚胸向要决斗的两人微微鞠躬，问：“两位选定了决斗用的武器了吗？”
　　迈克罗夫特和詹姆斯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当然是光剑！”
　　这场关系着五个人荣耀的决斗，最终以‘詹姆斯踩到迈克罗夫特的脚致使两个人摔倒在地并互相指责’划上了句号；而哈里·哈特同艾格西·安文的第一次见面，也就在一片闹哄哄中决定了。
　　有人说：有友如此，不如去死。
　　至理名言，至理名言啊。

　　哈里如迈克罗夫特说得那样，非常喜欢这个安排，还在现场布置和食物饮料的安排上提了不少建议，到最后甚至有了事事亲力亲为的意思。
　　不过，这会儿他们把细节抠得再仔细都没用，艾格西还在陪着洛克西四处做签售，等到月底才能回来。
　　瓦伦丁在之后的日子又陷入了赶稿地狱，因为戈泽尔不喜欢他原定的情节发展和最终结局，逼着他改。迫于高跟鞋的淫威，瓦伦丁不得不含泪给几个自己最喜欢的角色判了死刑。
　　“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们，”他对和他一起在蛋糕店排队的帕西说。“我是说，我真的非常喜欢他们，他们都是特别好的人。可是戈泽尔坚持让我杀了他们，说是不这样戏剧冲突不明显，剧情转折也太突兀。我就……”
　　帕西颇为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说：“没事的，别太难过，他们不会怪你的。”
　　等你知道第一个死掉的是谁再说这话吧。瓦伦丁想，重重叹了口气。
　　“或者，你可以让他们在下一部回来？回忆也好，闪回也好，”帕西非常认真地帮他出主意。“写部前传也行啊。专门讲他们的故事怎么样？”
　　“好主意！”瓦伦丁的眼睛亮了。“帕西你真是天才！”
　　前传和续集，多好的点子！不但能补全世界观，还能让人物形象更加的饱满和真实。
　　他觉得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写下一个绅士特工的故事了。

　　艾格西按时回到了伦敦，除了十分疲倦之外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瓦伦丁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迈克罗夫特，让他转达给哈里。他们最终把聚会的日子定在了两周后的一个周末，因为这是最近唯一一个詹姆斯不加班的休息日。
　　“这么有趣的事情，我一定要亲眼看。”这是詹姆斯的原话。
　　于是，趁着给戈泽尔交绅士特工系列小说计划的功夫，瓦伦丁溜达到艾格西那，装着完全无心的样子提到自己邻居家有个聚会，问艾格西要不要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艾格西看起来挺高兴，“可我记得你说过你的邻居是挺讲究的人，他们别在聚会上提供香槟和鱼子酱吧？”
　　有没有鱼子酱他不知道，但瓦伦丁知道哈里和帕西敲定的酒水单里还真有香槟。
　　他的迟疑被艾格西看见了，年轻人立刻说：“要真这样我可就不去了，受不了那个调调。”
　　“什么调调？”查理突然从瓦伦丁身后绕了过来，递给艾格西一本厚厚的稿件。“给你的投稿，不知怎么地寄我们部门去了。”
　　“瑞奇蒙他邻居开聚会，会上提供鱼子酱和香槟。”
　　“所以？”查理饶有兴致地继续问道。
　　“他问我去不去，我说不去。”艾格西翻了翻那稿子，就把它扔在了一边，“香槟倒罢了，可我哪是吃鱼子酱听交响乐的人啊？炸鱼薯条啤酒和Jay-Z才是我的最爱。”
　　“有薯条！”瓦伦丁马上说，试图挽回局面，“啤酒管够！还有你喜欢的热狗！”
　　“去啊！去！干嘛不去！”艾格西还在犹豫，查理先喊了起来，“有酒喝一定去！”
　　在查理的怂恿和瓦伦丁不遗余力的邀请下，艾格西终于点了头。
　　“我能把洛克西也叫上不？她老说一个人在家无聊。”他问，亮晶晶的狗狗眼简直能把冰山都融化了。
　　“当然可以！”瓦伦丁心虚地说。
　　只带一个洛克西不会有问题的吧？
　　他还要赶紧通知詹姆斯他们把薯条啤酒和热狗加到准备计划单里。

　　结果，聚会那一天，艾格西不止带了洛克西。
　　他还带了查理、缇尔蒂、迪戈比、鲁弗斯、雨果、阿米莉亚，还有将近半个编辑部。
　　戈泽尔当然也来了。
　　“他们听说有聚会就都要来，”艾格西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不过我们都有带啤酒。”
　　说着他侧开身，让有些呆滞的詹姆斯、帕西和瓦伦丁看后面几位小伙子抬着的酒。三个年长者让开路，把所有的年轻人请进门。经过瓦伦丁身边时，戈泽尔停了下来，斜眼瞧他问道：“为什么你和你的邻居办聚会，我却要被蛋仔邀请？”
　　瓦伦丁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戈泽尔又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哇哦。”呆立半响，詹姆斯打破了沉默。
　　“是啊，”帕西赞同地点点头，“哇哦。”
　　“这还真是，”瓦伦丁看着屋子里的一群人，隐隐觉得头疼。“哇哦。”
　　事情之后要怎么收场？他们三个在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这个问题。

　　由于假日糟糕的交通，哈里和迈克罗夫特一先一后地发来信息，说自己被堵在路上了，可能要迟到。哈里还特别嘱咐，希望瓦伦丁他们好好招待艾格西，不要让他感到太无聊。
　　显然，艾格西过于乖顺的外表，让哈里对他的本性有了非常错误的认识。
　　艾格西·安文可是从来不会让自己感到无聊的。
　　半个小时够做什么？
　　够帕西伴着两杯茶看完一份报纸，够詹姆斯浏览并处理他积压的邮件，够梅林翻完一本不那么有趣的浪漫小说，够瓦伦丁自己敲出两千来个字然后再一个一个地把它们全删掉，够哈里跳着看完新版的《锅匠，裁缝，士兵和间谍》然后发表一篇满是复杂长句、不带一个脏字、但是把电影编导的智商和性能力全都质疑了不止一遍的演讲。
　　半个小时，足够让艾格西和他带来的那群年轻人把帕西家搞成个满地酒液和零食碎残渣、充斥着明显是由过量的酒精和糖分摄入而引发的疯狂大笑、还挤满了瓦伦丁他们都没听说过的说唱歌曲的闹哄哄地狱。
　　詹姆斯十分钟前翻出来挂在他们头顶的旋转舞台灯无疑把情况变得更坏了。
　　说真的，谁会在家里放一个旋转舞台灯啊？！
　　“这是詹姆斯的主意。”帕西说，看着詹姆斯拿着话筒站在桌子上唱ABBA的经典舞曲，微笑着摇头，“他一直喜欢热闹，上学的时候是学校著名的聚会狂人。我们刚在一起时，他有过好多要请朋友来狂欢的计划，后来都不了了之。”
　　“为什么？”瓦伦丁很好奇。
　　“可能是因为我不像他一样喜欢热闹？”帕西歪了歪头，看起来有些困惑。瓦伦丁突然觉得牙疼。
　　而在詹姆斯扯着喉咙喊‘下一首歌送给我完美的伴侣，帕西’后，他觉得他的胃也开始疼了。
　　于是，当门铃声响起，了不起的艺术家和作家瑞奇蒙·瓦伦丁连滚带爬地小跑去开门，并摆出平生最热情的笑容迎接来人。
　　不过他的笑容在看到门外之人的一霎那就僵住了。
　　“晚上好啊，瑞奇蒙。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对吗？”在楼道里稍显黯淡的灯光下，哈里·哈特一如既往的英俊挺拔、器宇轩昂。他穿了一件皇家蓝的吸烟衫，戴着一副瓦伦丁从没见过的深色木框眼镜，衬衫领口像纸一样洁白挺括，镶有深色宝石的袖扣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发出幽幽的光。
　　他还打着领结。
　　瓦伦丁听着房内传来的疯狂大笑声和满是脏话的嘻哈音乐声，盯着看上去好像立刻要觐见女王的哈里，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有魔幻现实主义意味的一幕。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堵在嗓子眼的千言万语，拉开房门，说：“哈里你先，先进来吧。”
　　哈里依言走了进来，被屋里的噪音弄得皱起了眉头：“好像有点，呃，吵？”
　　“啊，艾格西带了几个朋友来。”瓦伦丁漫不经心地说，上下打量着哈里，思考他的有什么衣服能拿来给哈里穿。“我觉着你进去之前得先换个衣服。”
　　“艾格西？这是他的名字吗？非常特别。”哈里好像根本就没认真听瓦伦丁的话，眼睛一错不错地死盯着客厅的方向，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无关紧要的地方。
　　“嘿，嘿，兄弟，往我这儿看，”瓦伦丁在哈里脸前打了好几个响指，勉强把他的神智拉回来一点。“我说，你进去之前得去我家换身衣服，行不？”
　　哈里高高地挑起眉毛，说：“我觉得我的服装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你就是有点太得体了。”瓦伦丁诚恳地说，“你这么进去，不行的。”
　　哈里不以为然地撇嘴，刚要说什么，就被突然过来的帕西打断了。
　　“瑞奇蒙，我好像听见……哦，哈里，你来了。”他这样说着，用一种他专有的、难以形容的、被詹姆斯命名为‘我对你的某些行为有些比较不好听的评论但出于礼貌我决定要把它们婉转的说出来’的表情看了哈里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就这样进去？”
　　哈里被帕西问得莫名其妙，眉头又皱紧了。
　　“起码先把领结卸了吧，”帕西温和地说，“你这样看着太紧绷，会让艾格西紧张的。”
　　哈里闻言，乖乖地把领结解下来，整好放进口袋。
　　“袖扣也有点夸张。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讲究这些，你戴着这个，他们会觉得你是有钱、守旧又无聊的老古董。”
　　哈里拿下了袖扣。
　　“外套也给我吧，里面的气氛很轻松，你也要用轻松一点的态度进去跟大家认识才好嘛。融入群体，才容易和人接触啊。”
　　哈里脱下外套递给帕西。
　　“哎呀你怎么还戴了背带！”帕西颇为苦恼地摸了摸额头。
　　哈里自觉地解下背带放到了帕西的手上。
　　空手而来‘满载而归’的帕西离开去挂衣服，临走前还特意告诉哈里，让他把衬衫袖子挽起来，再解开领口的几颗扣子。
　　哈里一一照做。
　　瓦伦丁下定决心，以后都不要招惹帕西。
　　永远都不要。
　　没了领结、袖扣和外套，只穿着白衬衫的哈里看起来整齐又安静，像是俄国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人公，全身上下弥漫着旧时代的矜贵、知识分子的平和还有雪域中稀薄阳光式的冷漠感。瓦伦丁发誓，他甚至听见不知从什么的地方传来的、俄罗斯歌曲的声音。
　　总有一天，他一边把哈里往客厅里带一边想。总有一天，过于发达的想象力会把自己逼疯的。
　　哈里礼貌地拒绝了要立刻介绍艾格西给他认识的提议，说他想先跟其他人聊一聊，转一转。瓦伦丁耸耸肩由他去，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事。
　　没过多久，迈克罗夫特也来了。他带来了一瓶好酒，并且穿得同平时没什么不同：白衬衫和深色套头针织衫。瓦伦丁把哈里过于隆重的着装当笑话讲给迈克罗夫特听，这位看起来总是很严肃的军情六处职员笑得当场喷了啤酒。
　　客厅里，詹姆斯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他的演唱，正抱着一袋薯片大嚼特嚼；顶替了他位置的是雨果，这位金发的年轻人扭来扭去、搔首弄资地唱一首非常具有挑逗意味的口水歌。一群青年围在他周围，或尖声怪叫或跟着音乐扭动身体。瓦伦丁则一边和迈克罗夫特闲聊，一边试图在群魔乱舞中破开一条路，顺便找一下这次聚会的两位主角：哈里和艾格西。
　　他们先找到了艾格西，或者说是艾格西找到了他们。娃娃脸的青年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手里攥着一瓶空了大半的啤酒，眼睛在灯下闪闪发亮，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他用力拍了一下瓦伦丁的肩膀，大声喊：“兄弟你干嘛呐！”
　　找你。瓦伦丁在心底默默地说，嘴上倒是开始给艾格西介绍“我最好的朋友之一，迈克罗夫特”。艾格西兴高采烈地和迈克罗夫特用力握手，因为光头技术员对他的星战文化衫的打趣而哈哈大笑。瓦伦丁则趁着这个机会，找起哈里来。
　　他很快就看见了那个气质和身高都非常显眼的绅士：哈里端着一杯饮料，正和戈泽尔聊天。
　　“哈里，哥们儿，这边！”瓦伦丁大喊道，同时用力挥舞手臂。接着，他转过头对艾格西说：“那也是我一个好朋友。你别看他一脸严肃，其实人特别好，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可艾格西看起来显然没有听到瓦伦丁的话。他半张着嘴，呆呆地盯着哈里看。各种情绪一瞬间在他脸上交替闪显，最后固定到了一个难以置信和羞涩参半的表情上。
　　哈里那边的情况则更耐人寻味。看见艾格西后，他先是手足无措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接着便紧紧抿着嘴，带着一身大无畏的气势缓缓走了过来。
　　雨果的歌声飘在半空中，“L-O-V-E，你给我的爱让我深深着迷；我每天都渴望，你能够在我身边”围绕在所有人身边。哈里在这旋律里慢慢接近，走到离艾格西还有五英尺左右的地方停下了。
　　瓦伦丁觉得他正在看一部白烂无脑的校园青春爱情片。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给两人作介绍，他们见面后奇怪的反应却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的思路。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全部归回原位，完整的图象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仿佛听到了自己脑袋上那个灯泡‘叮’地亮起的声音。
　　“我操，他就是你的长腿先生！”他瞪着艾格西，难以置信地喊。
　　“我操，他就是你的咖啡馆青年！”跟他差不多同时地，迈克罗夫特也喊了出来，只不过他瞪得人是哈里。
　　瓦伦丁抽空瞟了一眼迈克罗夫特光溜溜的脑袋。
　　啊，没亮。
　　真可惜。
　　被他俩这么一喊，两位当事人都显得非常不自在。而在小范围内，瓦伦丁觉得他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叮叮’声。
　　在大家心照不宣地照应下，哈里和艾格西很快就被挤到客厅的一个小角落里谈心。留下一大帮男男女女，在不远处凑在一起偷偷摸摸地关注他俩的进展。
　　“看啊，看蛋仔的那个眼神，”迪戈比咂舌道，“他被那个老家伙迷得神魂颠倒。”
　　“恩，神魂颠倒。”詹姆斯点头赞同。
　　“神魂颠倒。”洛克希叹着气说。
　　“啊，”瓦伦丁绞尽脑汁想找一个别的词。可是又看了看艾格西的表情，他叹了口气说：“确实是神魂颠倒。”
　　“我觉得他都有点神志不清了。”查理灌了口酒说。看到大家整齐划一地转头瞪他，他有些急切地指着靠窗聊天的两人说：“你们看他，哪里有清醒的样子！”
　　所有人又朝那个方向看了看，随即点头。
　　“你们说，他们俩这是像《西雅图夜未眠》还是《电子情书》？”又看了一会儿，洛克希突然问道。
　　“都不像，”迈克罗夫特说，“倒有点像约翰·库萨克和凯特·贝金赛尔的那部《邂逅》。”
　　“哎？我没看过那部电影，跟我说说那说得是什么啊？”这样说着，洛克希落落大方地把迈克罗夫特拉到另一个角落去了。
　　查理和迪戈比见状，吃吃吃地笑了，一个说要找吃的，另一个则说想唱唱歌，也分别离开了。
　　瓦伦丁则开始构思另一个故事。
　　“想都别想，”戈泽尔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俗死了。”
　　“我什么都没说啊！”瓦伦丁非常委屈。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戈泽尔冷哼一声，递给他一杯果汁，“不许写都市偶遇爱情喜剧。烂大街了都。”
　　他想为都市偶遇爱情喜剧辩解，但也觉得戈泽尔说得对。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他又看了看相谈甚欢的中年绅士和活泼青年，最终摇摇头笑着说：“真的是俗不可耐。”
　　说完，他喝了一大口果汁，接着‘噗’地一声全吐了出来。
　　“我操是菠萝汁！詹姆斯你这混蛋！说好的不放菠萝汁的！有种别跑！你看我不揍死你！”他举着杯子朝大笑的詹姆斯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