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重修我力排众议苟到HE》蜜荷

2、第二章

　　十年光景，俗世万千尽数更迭，所有与郑枫和这个名姓同生共死的往事，都在岁月中磋磨殆尽，最终烂在腐朽的诗行间隙里。

　　十年，足以改变一个人。

　　十年，足以淡去恨、散去爱、褪尽泪痕。

　　郑枫和是这样想的。

　　因此她此番重回人间，只有一个目标——退隐、逃离、安逸。

　　能断则断，能离开则离开，能舍弃则舍弃。

　　所以，就算她在昆鸟身上看到了诡术之息，她也不会站出来，说：啊，是诡术师！

　　济宁天台，寒风萧瑟，一片肃杀。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巨坑里的昆鸟尸身上，私语声此起彼伏，质疑、困惑、惊诧在每一个人脸上都可以被洞见。郑枫和抿抿唇，偏过脸来，瞅了一眼周潮隐。

　　少年身似青竹，眉若寒剑，薄唇含朱，极其潇洒俊逸、如玉无双。

　　他腰间是一把散发着寒气的佩剑，一身染血的澄衣十二分的亮眼，衬得他清正随性、颇有清琴之风，与此相悖的是，他举手投足之间又暗藏着令人难以忽视的风流之气。

　　风/骚。

　　郑枫和眉梢微微一顿，手腕转了转，有些酸。

　　“昆鸟已死，如此，事已终了。”

　　周潮隐沉声说罢，盛明宇却暗自黑了脸，他顿在原地半晌，才堪堪回过身来，敬意十足地问道：“周公子，你在包庇她？”

　　郑枫和好整以暇地望着周潮隐。

　　她慢慢想着，也慢慢记起他。

　　许多年前，某个神门的诗会上她见过他，那会儿他还是宋氏的长公子，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少年，空有样貌才华，却不通道法。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最看不惯她，还处处与她针锋相对。

　　他叫什么来着？

　　哦，宋兰渊。

　　郑枫和好笑地眨眨眼。

　　一言以蔽之——宋兰渊是她所有仇敌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如今这般也好，他又怎么会想到，星铃壳子底下的魂，早就换了？

　　要是他知晓，那么很快世人也会知晓。

　　看看，诡术之主重回人间，不知又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周潮隐陷入了沉默。

　　见他如此，盛明宇心中一动，面上浮起一丝讥讽：“周公子，你是门主贵客，所以我也无法说些什么。只不过，就算你再不清楚骆楣的规矩，也该知道私放异兽，在四荒内是什么罪名。”

　　“是啊，三师兄，怎能轻易放过她？”

　　女弟子神色也有些焦急，她看了一眼盛明宇，又匆匆瞥了一眼郑枫和，最后面露抱歉地继续：“三师兄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传言，以为我们冤枉了星铃？”

　　郑枫和挑眉谛视过去，女弟子却一脸诚恳地继续道：“那些都是假的！三师兄，你可不要被她骗了！”

　　郑枫和略思索一阵，瞬间明白她所说的便是盛家要杀星铃灭口、将盛明宇顶替内门弟子名额一事永埋地底的传闻。

　　真好笑。

　　这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盛明宇脸都黑得像锅底灰一般了，一把推开她，闷声道：“周公子，你还是要管这件事？”

　　周潮隐兀自轻笑一声，他惯来以温柔待人，这般笑，也是柔色中带了善意。

　　郑枫和暗道一句虚伪。

　　“对。”

　　周潮隐微微颔首，一双星眸中却仿若淬了霜花，隐隐中带了警告。

　　一个字落地，所有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连带着郑枫和也看不明白了。

　　星铃似乎与这个传说中神龙不见摆尾、总活在传闻里的三师兄没有任何交集，她甚至没见过他，既是如此，他为什么……

　　正思索着，忽的身上一松，捆住自己的绳索尽数断开了。

　　郑枫和下意识抬眸看向周潮隐，后者将将放下手，指尖一点明光缓缓消弭。

　　“周公子，你这么做，最好不要后悔。”盛明宇冷哼一声，凝视着郑枫和，眼中汹涌着看不真切的情绪。

　　*

　　骆楣神门，映雪殿。

　　郑枫和甫一入殿，就望见了装潢古朴清雅的殿内，一地乱堆乱放的文稿。

　　她略一抬头，就望见周潮隐微微僵住，半晌过后，他快速地掐诀运道，顷刻间整座玉殿变得整洁起来。而那些散落一地的文稿，都堆在了一起，安置在正殿前的桌案上。

　　他不将她遣回外门，而是带她来到他的殿内。

　　这是要做什么？

　　入殿不到半刻，周潮隐便离开了。殿内仅剩的两位仆从走近她，正要询问什么，郑枫和眸色暗自一红，两位仆从瞬间晕倒在地。

　　她绕了殿内一圈，最后落座于正殿桌案前。

　　刚刚苏醒过来时，她感觉到了星铃的真丹与灵脉。

　　虽则微弱十分，但她还是感觉到了。

　　想了想，她慢慢摊开右手掌心，只见掌心之上，银色的灵脉枝杈般蔓延开来。

　　她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忽然，殿门外传来一声响动，她蓦地抬首，一眼望见推门而入的周潮隐。

　　无声的对峙。

　　周潮隐推着门的手微微一顿，稍稍看了她一眼后，走近一步，殿门轰然掩上。

　　夜风席卷着，飘然掠过她的发梢，露出一双带着讥诮情绪的杏眼。

　　这不会是星铃。

　　更贴切一点，这不会是骆楣神门中任何一个人。

　　周潮隐沉默着径直朝她走来，就这样落座于她身侧，那柄寒气四溢的剑也被他轻轻搁置于案上。

　　他探出手，想将石砚上的狼毫取来，哪知下一刻，那狼毫嗖的一声飞入身侧少女的手中。

　　他微一侧目，注意到她霎时殷红如血的瞳仁。

　　“好眼力。”她轻哼一声。

　　周潮隐不明所以，淡定地抬起案上的茶壶，往一盏茶杯里倒入茶水。

　　下一刻，一道红光极速闪过，砰的一声，整只茶壶顷刻间化成碎片，茶水倒在了桌案上，缓缓沿着桌角滴落在地。

　　他不得不看向她。

　　案上的剑不安地躁动着，嗡嗡作响，似乎是预知到了什么危险。

　　“宋兰渊，没听见吗？我说，你好眼力。”她嗤笑一声，眸中带了点点杀气。

　　周潮隐似乎早已猜到她会如此，唇边慢慢扯出一丝浅笑，望进她猩红的眸中，道：“玉真神女，别来无恙。”

　　郑枫和面露古怪，眯起眼来：“为什么要留下我？”

　　周潮隐自顾自抬手掐诀，桌案上的水渍尽数消失。

　　他没有回答。

　　郑枫和一脚踢向桌脚，一种威迫感排山倒海地朝周潮隐压迫过来，桌案上的文稿摇摇欲坠。

　　他顿了一顿，却不着急回答。

　　他不回答，她就死死盯着他，眸中是明显的戒备。

　　许久，两人的对峙不相上下。

　　她讥诮的哼了一声，她的瞳仁血色愈加深刻。

　　“宋兰渊。”她威胁似的喊了他一遍。

　　他垂眸，似乎终于妥协：“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郑枫和早已料到一般，抱胸退回位子上，周身即刻浮起浓重的戾气。

　　“想交易？拿出点诚意。”她对上他含笑的眸子，声音压得极低，却又暗含着威逼利诱。

　　“好。”

　　“还有，我不喜欢‘玉真神女’这个称呼，我警告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起。”

　　她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扬着眉毛，也不看他，冷哼几声。

　　他瞧着她，许久许久，才缓言道：“好。”

　　默然片刻，她方才咳了一声，挑眉道：“什么交易？”

　　他薄唇微抿，在她毫不掩饰的目光下，迟疑了半晌，道：“你只需待在这三个月，我会给你报酬。”

　　郑枫和心中愈加古怪。

　　就这？

　　这唱的是哪一出？

　　她咬唇微微颔首，道：“什么报酬？”

　　“道气。”

　　道气？

　　郑枫和有些吃惊。

　　道气是修习道法之人拥有的心源之力，道法造诣越高，道气就越浓厚。

　　诡术师专靠吸取道气修习诡术，而修习道法之人身上的道气一旦被吸取，就需要闭关修炼弥补，道法也会因此减弱。

　　郑枫和微微睁圆眸子，见他一副坦荡的模样，心中不免起疑：“你？”

　　“我看你也算是正道中人，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他抬眸望进她充满疑惑的眸子，轻轻笑了一声。

　　烛火摇曳，殿内寂静清冷，就着这一点烛光，她眯着眼瞧见他柔和而温润的星眸，一时之间，万种戒备与困惑齐齐涌上心头。

　　这是在盘算什么诡计？

　　她抱胸冷笑着打量他，指尖微动，下一刻，周潮隐缓言道。

　　“交易罢了，郑姑娘何必在意这些。”

　　郑枫和微微颔首，复又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这场交易？”

　　周潮隐唇边噙着一抹浅笑，他蝶翼般的眼睫轻轻颤动，默了一会儿，才说：“郑姑娘若是不同意，我或许早已死无全尸。”

　　这话很实在。

　　郑枫和很受用，她轻勾着唇，挑起眉：“长公子很识相。”

　　她目光流转间，将他微微顿住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你认出了我也不能如何，我想杀你不费吹灰之力。”

　　周潮隐不语。

　　郑枫和觉得无趣，揉了揉眉心，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既已将方稷找回，为何不把它带回水月神门的剑池？”

　　方稷与她早已断了心念，她不再是方稷剑主。

　　回到剑池，等待下一任主人，是方稷最好的归宿。

　　周潮隐似乎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件事。他指尖微微一动，解释：“水月神门，五年前便覆灭了。剑池，不复存在。”

　　郑枫和不由得睁圆了杏眸，一阵惊讶。

　　怎么会？

　　水月神门再怎么说也是四荒排得上名号的宗派，多少侠客在剑池中获得神兵，多少风流轶事从此地传播。

　　怎么就……

　　郑枫和扯了扯嘴角，不知该说什么。末了，她向他告辞。

　　“既然说开了，我也没什么必要留在这，”郑枫和站起来，拍了拍衣袖，嫌弃地望着衣裳上数不清的血渍，“我回外门，你呆在这。三个月后，死生不见。”

　　她正要抬步离开，下一刻，他便轻轻拉住她的手腕。

　　郑枫和奇怪地瞪住他：“做什么？”

　　周潮隐眸中带了碎星般点点笑意：“骆楣神门，与从前很不一样。”

　　“哦？”

　　“不要用诡术。”他目光缓缓移开，松了手，似是劝告。

　　郑枫和默了一瞬，才说：“我早已不是骆楣神门的弟子，该如何，我自是一清二楚。”

　　言尽于此，她抬手揉了揉鬓角，再没有看他，而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映雪殿殿门被人推开，复又掩上，郑枫和踩过一地碎落的月光，无尽的风声在此刻穿过梧桐树梢，吹尽一生的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