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仙》有糖酌流光

3、难道自作多情

　　宴席上众宾欢饮，一片和乐。
　　梁王爷携夫人向许仙白素贞敬喜酒:“多亏许夫人在皇上面前求情，老夫今日才得以与拙荆还复自由身，归乡养老，这杯酒作为谢礼敬许夫人。”梁王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白素贞笑着抿了一口酒道:“举手之劳，您客气了。我儿仕林在官场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望您老能指点迷津。”
　　“自然，老夫一定尽力而为。这杯酒呢，是敬许大夫和许夫人的，我与拙荆共贺令郎双喜临门。”梁王爷与夫人续酒举杯。
　　许仙不语，欲拿起小瓷杯却被白素贞挥袖拦下。她朝着梁王爷夫妇二人笑道:“我家官人还俗不多日，不宜饮酒，望您见谅。他这杯便由我替了吧。”话毕，将许仙手中的瓷杯夺了，连同自己的，连饮两杯。
　　喜宴欢庆许久宾客才渐渐散去，院中一时冷清下来。
　　“其实那点酒我可以自己喝的，你方才称我为…”许仙顿了一下，笑起来，“还替我挡了酒，算是为我破戒吗？”他看向她，白素贞坐在桌旁清点着喜账，并未抬头。
　　“你不是不明白，我与你终会仙佛两别。饮酒，于我来说还算不上破戒，倒是你，佛家有清规六戒。至于称呼，外人面前我难道对你还有第二个称呼吗？你我之间的俗世关系在外人看来还是没有断的，我仍是许夫人。但，你应该已经断了念想吧？”白素贞很顺畅地解释开他所有的问题。算珠噼啪响着，一颗颗一字字击在许仙的心底。
　　“是…是的，已经断了。”许仙的笑意僵于脸上，缓缓化为苦笑。断了念想啊，模模糊糊中，他想起昨夜醉酒，一声“许施主”。许仙环顾着小院，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那个很大很红的“囍”字上。他也曾与她拜天地，结发为夫妻，许誓白头约。现在，一切都不作数了。晚风拂过，吹红他的眼眶。
　　白素贞始终打着算盘，低头细细地记着账，从未朝他投来一眼。“你若是倦了，就先回屋休息吧。不用等我。”她的语气更像是命令，他照做，不得有误。
　　许仙躺在床上，抚着金钗的细纹。他没有勇气唤她“娘子”，怕惹她生气，唯一敢做便是藏着白素贞的金钗。念了二十年经，他怎会不知天规如何？陨他一人无碍，最怕牵连了她。
　　不知过了几时，他在不知不觉中合眼睡去。
　　“该走了。”白素贞在喊他。
　　“知道了。”许仙睡得很浅，一点儿声响便醒了过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他很从容地将钗子收进衣袖中，面无表情。白素贞没再过问，他拿什么东西她已经无法管。
　　金光笼罩之下，她与他目光相接。许仙从白素贞的眼中看见了苍生，看见了一个道宗，却独独寻不到一个小小的凡人许仙。这怪不得她，他怎会怪他？他，求之不得。希望她是真的看淡红尘，了却情爱，从此仙途平顺，无忧无恼。
　　四人穿过片片云层抵达了九重天界。
　　引仙向东，引佛向西。
　　这是他们真正缘尽别离之时。
　　“再见，后会无期。”白素贞松开手，笑着与许仙道别，当真是无望了。
　　待东方再也望不见她的身影时，许仙才敢缓缓开囗:“娘子…再见，愿你安好。”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唤她。云雾翻涌，那人再也不会温柔地应他一声“官人”了。
　　白素贞向前走得坚定，她不允许自己回头看曾经说过要生生世世做夫妻的人，她怕自己会反悔，她不忍见他的泪与落寞。白素贞紧紧跟着引路仙童一直行至紫薇殿，她长吁了一囗气，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
　　进入后穿过前院，仙童捻指作法，殿正门沉闷地开启。“恭贺紫薇仙君入居紫薇殿。仙君凡间劳顿，请先入后院洗尘。”小仙童躬身作揖道:“请。”
　　白素贞踏入正殿，四处打量着。这里一切都好，应有尽有，只是少了生气。这种深红与灿金雕刻辉映的氛围让她略感压抑，比在雷峰塔下时佛像监视中的感觉好不了多少。

　　“仙君?仙君！”仙童转身呼喊着驻足不前的白素贞。“哦，我没事，走吧。”她回过神，示意仙童继续。
　　后院有一个的石坑，续满了清水，其大小至多能容下两人。水面平静无痕，照出她蹙眉的模样。
　　仙童指着水池道:“此池可去尘，可静心。”
　　“可静心？”
　　“不错。但若是仙君心存杂念可能…”
　　“可能怎样？”
　　“这个嘛，小仙也不清楚。仙君准备好了即可入池，如不便也可先调息几日。不过一定要在入瑶池进修之前完成洗尘，也就是人间七十二春秋之内。”仙童笑答，作揖退下。
　　池水极清，像是可以将她的心底照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