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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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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夜,一辆黑色的轿车飞驰而来,稳稳地停在路口。副驾驶的门被打开,N一张狐狸脸露出来:“走啦。”
裴阙抬头,通过后视镜看见脸色苍白的陈松落利落地给自己包扎伤口,用牙咬掉了多出来的线头
裴阙问:“怎么样了?”
N拍了拍他的宝贝“小老婆”,“就没有我们夫妻失手的。”
“徐壶呢?”
陈松落对着后视镜露出左边善良的犬齿,bling——!
N说:“放心吧,早就在家和路易斯玩上了。”
半腰古堡。
“卧槽!”
大屏幕上,发丝凌乱、面目狰狞的精神病患者占据了一整块屏幕,徐壶猝不及防被贴脸杀,吓得把手柄都扔了,往路易斯身后躲,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哪里挡得住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性,如此一来,画面就显得滑稽起来。
小孩哥嫌弃鄙夷地扭头,大孩弟瑟瑟发抖。
罗曼曼端了水果过来就看到这一幕,果不其然地笑了,“实验室里比这吓人的多了,徐医生怎么还会被这种三脚猫功夫吓到。”
“实验室里都是人,还是不一样的。”徐壶虚弱地笑了笑。
窗外大雨磅礴,山林里多是树木,下了雨,打在高低错落的叶面上,顺着枝干凝聚滑落,打在蘑菇上、青苔上……不似大都市里,降雨的归宿不是混凝土就是土壤,枯燥无聊得很。
山间的雨,落成一曲悦人歌、相思歌、离别歌、重逢曲。
“回来了。”罗曼曼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动静,也是第一个听见汽车的轰鸣声,忙走到门口,举起一把红伞去接人。
翩翩起舞的裙摆沾了雨水,颜色愈发浓郁鲜艳起来。她拉开后座的门,执意搀扶着陈松落往里走。
陈松落四肢懒散地耷拉着,把重量都压在罗曼曼身上,做一个被惯坏了的骄纵小孩儿。
“落落姐姐,你坐这里。”路易斯灵巧地打坐起身,抽走徐壶身后的枕头给陈松落围了个舒服的窝,三面都有松软的枕头,她怎么躺、怎么靠都能舒服。
“呃!”陈松落坐下,顺势演了个重伤在身,一动就会牵扯伤口,发出一阵痛苦的闷哼。手腕处一凉,徐壶顺手给她把起了脉。
怎么健壮如牛。
徐壶:O_O
陈松落:=_=
她默默扯开刚在车上包扎好的绷带,淡红的绷带一圈圈打开,颜色愈发鲜浓,流血潺潺的伤口暴露出来。
“我今天异能也有点透支。”担心徐壶这专业打杂的赤脚大夫诊不出来,陈松落就主动交代了自己的病症。
徐壶在实验室主要干些数据分析的活儿,学了一身医术,最后是上台汇报用的ppt技能让他在职场上发光发热。
“我给你清洗一下仔重新包扎。”徐壶拿出仪器测了一下陈松落脑电波的浮动,在最高值和最低值的范围内无规则的波动,“精神网也需要重新梳理,今晚睡觉之前把固定频率的音响放在床头。”
变异人的身体和人类有很大不同,人类的医学体系在他们身上不适配。
比如刚才,他把陈松落的脉搏:有力、和缓、节奏整齐。全然是健康人的脉象。变异人大都是这样,他们的身体通过改造,能在高速运转下保持良好的状态。但是,就拿电脑做比喻,各项参数都是经过调整后达到的相对稳定值,你嫌它不够快,换了个CPU,外部显示都正常,甚至更流畅了。
但电脑的散热跟不上,久而久之就会过热烧坏。
变异人就是这样在不断地“烧坏”和“替换”之间循环,直到一天,换零件的性价比没有“换新”高时,旧电脑就要被淘汰了。
陈松落倏地瞪大眼睛,困意袭来,眼皮沉重地往下耷拉,她再睁!
“去睡吧。”裴阙微凉的手掌,带着温暖拍了一下脑袋瓜,闷声,没熟。
“啊——”陈松落张嘴打哈欠,伸完懒腰往楼上去:“晚安。”
徐壶也跟着起身,“我去看一眼。”
“大家都知道,我们从阿莱罕试炼基地逃出来之后,实验室就连夜搬走,至今没有线索。”楼下,N调出一张照片给裴阙看,“这个人,据调查资料显示,当晚贾崇义出事时他曾……”
徐壶加快脚步,将N说话的声音甩在脑后。
“怕什么?”陈松落枕着胳膊,漫不经心地睨一眼,和他擦肩而过:“你又没胆说。”
“……”徐壶快跑两步超过她去房间先等着,“怕听了做噩梦。”
古堡在舒缓平和的音乐声中,度过了这个漫长的雨夜。
与之截然相反的另一边,海城警方和进化者实验室残余势力因为裴阙的一句话,彻夜未眠,会从深夜开到黎明。
“去吧!我也有话想和他说说。”进化者实验室负责人马奇尾用老迈虚浮的嗓子说。
“不行。这里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如果再被摧毁,进化者项目将全面夭折。这里包含的心血可不止短短的十年,还有上一代、上上代先驱者们用生命铸就的基底,您就舍得毁于朝夕吗?”
才过去短短十几天,马奇尾却好似老了几十岁,他本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那晚阿莱罕试炼基地烧得火光通天,灯影在他脸上跳跃,几个闪烁,白发、胡茬、皱纹疯长。
他曾用性命起誓,将一生都奉献给《进化者》。
十二点,军队将半腰古堡的所在的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严实了。清一色的黑色制服中走出来身着西装的男人——马奇尾的秘书李燃,他刚靠近入口就被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摔了出去。
李燃狼狈地爬起来,就看见裴阙冷漠地站在大路中央,“让马奇尾来见我。”
李燃怒不可遏道:“裴阙!你怎么敢……”
“好了,李燃。”马奇尾撑着拐杖走出来,打断李燃的话,也救了他一命,“阿阙,我在这儿。”
裴阙眸中的杀意停止,远远和马奇尾和善的面庞对上。
马奇尾作为负责人,不参与日常项目推进,手中没有沾过一滴血。更多的是和志愿者们交流沟通,比起总负责人他更像是一个管后勤的面善老头。
他熟知每一个人的生平经历、家庭状况,知道他们每一个人内心的苦痛、听得见每一个人灵魂深处的呜鸣。
他是实验室最恐怖的怪物。裴阙心想。
“马老,让我和您一起去吧。”李燃不放心马奇尾赴约,害怕裴阙早有预谋、图谋不轨。
“你就在这里等我。”马奇尾撑着拐杖重重地杵在地上,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坚定。
前方,裴阙的银发飞扬,消失在山间。
马奇尾跟上去,身边只带了一个戴了面具的高大男子跟在马老身后一起进了山,粗细错落的紫色线条在蓝色面具上勾勒出诡异繁复的花纹。
第二天,徐壶去查看陈松落的情况。
“陈!松!落!”
“你是有病吗?又把伤口都抠开!”
医生徐壶头顶三味真火,想一把吐出来把这个不配合医生的十恶不赦患者给烧了个干净,既然不配合就直接跳到最后一步吧!!!
陈松落愣愣地看着大腿上的伤口、床单上被血迹晕湿,不知道是流了多少、多久,才让香甜的公主房里都是血液的腥臭味,让人恶心。
“我也不知道。”陈松落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说:“你别生气了,先给我包一下,人要来了。”
当人遇到自己无法承受的情绪压力时,可能会将无形的痛苦转化为有形的伤痛由此释放出来。
徐壶立刻安静下来,埋头认真包扎。
一只纤纤细手按住他的动作,陈松落说话时眼底满是狡黠:“包严重点。”
徐壶:“?”
“卖惨讹人。”陈松落毫不隐瞒:“把我往木乃伊方向捯饬。”
还捯饬,当我是造型师吗?徐壶在心里嘀咕。
大门开了,马奇尾第一眼就看见坐在粉色单人沙发上的绷带人,若不是她红黑白的发色特殊,他都要认不出这是谁了。
“落落,这是昨晚在家里受的伤吗?”马奇尾关切地询问。
“是啊,马老,您的人把我揍得好惨啊。”陈松落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
“哈哈哈。”马奇尾爽朗大笑:“那些人才几斤几两,哪里是我们落落的对手。”显然是没有骗过去。
背靠着墙,躲在二楼听戏的徐壶闻言倒是替陈松落不好意思起来,就说不要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话,羞耻。
陈松落瘫在沙发里耍赖,“反正我和他们打了一架,回来就变成这样了。”不管伤是不是他们打的,反正这锅她是赖定了。
“也是,总不能是我把她揍了一顿吧。”裴阙一本正经地说着冷笑话。
马奇尾嘴角噙着笑意,他算是明白了,这主仆二人是打定主意要赖上他们了。也不恼。
地图上两个箭头重合,N抬头看了眼破败萧索的大门口写着海洋动物园,油漆褪色、金属腐朽生锈。
“竟然是在这里,难怪……”看见这个废弃的海洋动物园,N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当初他们便寻无果了。总以为这群人就算是撤退也会找个符合身份的地位待着,不是研究院也该是医院或者其他保密机构,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退到一个废弃的动物园。
“大家准备好了。”李纱向N汇报进度。
他们坐在车里,前方正副驾驶坐了两个彪形大汉,一车三个保镖,“没用的男人”的高级配置。
N点头,食指敲下回车键,“开始行动。”
海洋动物园里的所有智能设备瞬间瘫痪,守在外面的变异人趁机攻入。
海洋动物园,大家心系今日的外出行动,全然没有想到危险会降临到这里。
“你说马院长能说服裴阙吗?”
“我看悬。”
两位女研究员胳膊紧密相贴,从一排破旧不堪的玻璃展览馆走过去。这里年久失修,玻璃脆了、碎了,她们就用带电的铁丝网横竖粗糙地围了几下。反正是关些发育不全的小变异种,不用废多大劲。
这里关的有实验培育失败的残次品、又有培育时间不够提前从培养皿出来的未成品……都是些走路都成问题的小崽子,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叠堆在一起相互依偎在一起,像块厚厚的杂色地毯。
待声音飘远,有块白色一鼓一鼓的,拱动得愈发明显。
“耶崽!”花苒两只手紧紧地护住头顶的大叶凤尾长寿花花冠,奶声奶气地说“不准再动我的头冠了,你真讨厌。”
耶崽精力过剩,看了动起来的、花花绿绿的就忍不住手欠,刚才有人大家缩成一团不敢乱动,它就乘机薅室友,花苒看见周围掉了一圈小红花瓣,难受得眼泪汪汪,他们现在不在实验室了,花花掉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回来。
花苒是往观赏性方向培育的变异幼崽,看起来是个圆滚滚的四岁小孩儿,之后也不会长大了。皮肤细腻透亮、白里透粉,头顶着一冠长寿花,修剪得如同古代女子头戴的凤冠一般,华贵美丽,永久不衰。
本是为贺寿准备的寿礼,没想到实验室出了事,她只得提前从培养皿里出来,花冠好像有点营养不良,花瓣扑簌簌地落了一地,刚才耶崽胡乱薅了那么一通,搞得现在花茎都有点秃了。
“耶崽!不准欺负小伙伴。”尤莉大一点,很有当姐姐的责任感,一手叉着腰、一手握拳狠狠揍了耶崽的脑袋让它的狗头降降温,别再一头热了。
耶崽捂着头,委屈巴巴,“嗯……”
尤莉凶巴巴地瞪他一眼,“道歉。”
“花苒,对不起。”耶崽扭扭捏捏地和花苒道歉,眼神又不自然地飘到她顶。
吓得她条件反射地捂住,警惕极了。
耶崽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对不起……你的花花太好看了,我刚才没忍住……”
“哼!”花苒生气的哼唧,因为还带着哭腔,软糯糯的,不够凶,反而让人心软软,“再好看也不能薅!”
“尤莉姐,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啊?”有幼崽软趴趴地挂在尤莉的胳膊上。
尤莉透过脏兮兮的玻璃只能看到一个灰蒙蒙的世界,她迎着阳光照进来的方向扬起小脸,坚信,“我们一定能离开这里,像那些厉害的大人一样逃出去。”
这些天,他们从那些研究员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阿莱罕试炼基地失火,基地所有的变异人都逃了出去。当时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浑身血液控制不住地沸腾翻涌!
“逃离”二字终于出现在了变异人的历史里。
另一边,外围由冷冻库临时改造的集中宿舍,外面简单地搭了个棚子,里面摆了两张桌子安排了两人工作期间充当宿管。
这里关着的都是些调皮捣蛋的玩意儿,不能少了人看着。
女研究员点开、退回,翻来覆去地看一张穿燕尾服的小男孩抱着花、站在钢琴面前的照片。
“唉。”
对面的同事,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想家了?”
实验室的研究员不像志愿者不能离开实验室,他们每年会有一周的年假,张彩萍的年假本该是今天的,可实验室出了事,年假自然是泡汤了。
她本来答应了孩子要去看他的钢琴演奏比赛的……现在也泡汤了。
“这要什么时候才到头啊。”张彩萍破罐破摔,说:“不管什么结果都好,快点结束吧。”她也烦透了这样的日子。
“别说丧气话。”同事安慰她说:“天塌下来还有马院长顶着呢,上面是不会放弃《进化者》项目的。”
张彩萍却不乐观:“我感觉现在的情况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掌控,恐怕是不好收场啊。”
“别这么说。”同事不乐意听她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丧气话,就打断了她,“你看有儿子斗得过老子的,总没看过玩具暗杀主人的吧?他们不过是人类制造出来的东西而已,收拾起来还不是手拿把掐?振作起来!我和你说,这这几天了信不信?”
“信……”张彩萍拉长尾音,出气多进气少,很弱。
两人聊天时,谁没注意电脑屏幕上一闪过的雪花。
仓库外的墙壁,躬身的影子快速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