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妙小姐》甜无伤

1、重逢

　　天色渐晚，晚霞满天。
　　繁华的城市此刻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轻纱，轮廓变得模糊，颜色也在幽暗中沉沦。
　　光影颓废间，点点星光骤然洒满车河。街边华灯初上，世界转眼又是另一幅璀璨景象。

　　妙之星坐在员工休息间的塑料凳上，左手拿手机，右手拿筷子，边吃着饭，边浏览网上的招聘信息。
　　这是她丢掉工作的第一周，担心家人着急，只好先找了家便利店混着。大学兼职时她做过收银，也算是得心应手。

　　饭还没吃上几口，门口突然响起动静。她立马放下筷子收起手机，起身疾步匆匆地走去柜台。
　　一阵忙碌过后，等到她再去吃饭时，盒子里的饭菜早已在空调冷风的强力攻势下凉透。她这会也没什么胃口了，索性收起饭盒，塞进塑料袋，将其送到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里。

　　晚风阵阵，热气扑面。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上人影绰绰。男女老少一次又一次翘首以盼，等待着运载自己回家的交通“使者”。
　　道路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息，世间的故事没有因为夜幕降临而消散。

　　妙之星转身回到店里，趁着没人时继续上网查招聘信息。她之前在一家房企售楼部上班，基本工资不高，但提成可观。靠着吃苦耐劳的拼劲和耐力，困顿的生活总算是有了盼头，然而，一切都在上周戛然而止，意外总是猝不及防。

　　时间很快来到十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妙之星开始埋头整理收拾，等人来接班。

　　感应门徐徐打开时，她正站在柜台前清点收银机里的现金。
　　条件反射地朝门口匆匆瞥了眼，又垂下眸子。突然，脑海里在这时掀起了某个画面，画面里的人物倏地闪现，她愣了一瞬。

　　再看过去，那人已跨进门内。
　　男人身穿米色衬衣，黑色长裤，身材高大挺拔。入眼的五官和气质是瞬间就能让人沦陷的程度。
　　妙之星一瞬不眨地盯着他，记忆里的形象与现实瞬时交叠重合。脑子里阵阵波涛汹涌而来，强大的冲击力刺激出某些情绪，她的心里不由得发紧。

　　就在这时，男人朝这边看来。她不知怎么想的，第一时间的反应竟是逃避。
　　她极快地蹲下身子，假装打开柜子去拿东西。

　　短暂地挣扎犹豫过后，她深吸一口气，将鸭舌帽往下压了压，这才站起来。

　　景彦正穿梭在货架之间，妙之星的视线跟随着他一路前进，最终停到了其中一个货架前。
　　凭着对店里各类商品摆放的记忆，妙之星猜测出他要买什么。
　　卫生纸，或者卫生巾。

　　妙之星突然有些忐忑，她下意识朝外面看去。
　　店门口停了一辆黑色汽车，正打着双闪，看不清车标。但从那车子的外观来看，有点像库里南。
　　正瞧着，副驾驶这边的窗户里忽然探出一个脑袋。女孩长发飘飘，皮肤白皙，她匆匆朝店里扫了一眼，又坐了回去。

　　店里响起脚步声，妙之星收回视线。余光中，那道身影正在向这边移动。
　　她再次压了压帽檐，低头。

　　桌上丢过来几袋卫生巾，蓝色的，粉色的，黑色的。
　　第一次，妙之星感觉这些东西是如此刺眼，而她的心也在这一刻沉到了冰冷的湖底。
　　那些期待，那些幻想，那些回忆终是如雪崩一样，轰然坍塌。

　　“再拿一盒薄荷爱喜。”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传来。
　　妙之星回过神，转身去拿了烟回来。见对方没再说什么，她默认为他再无需求，拿了扫码枪扫码。
　　扫到那包黑色卫生巾时，却半天没反应。这时，男人的眸光扫过来，她有些着急，侧身到电脑前，手动输入条形码。

　　“一共六十八。”妙之星输完数字，问道，“需要袋子吗？”
　　“要的，谢谢。”景彦打开手机，调出二维码递过来。

　　妙之星扫完付款码，迅速将桌上的物品装进袋子里。没有说任何一句店里要求的礼貌用语，迅速转身离开收银台，朝最里面的货架边走去。
　　她感受到了跟随在她身上的目光，不敢停留，一直到视线阻隔处方才停下。

　　终于，离去的脚步声响起，感应门一开一合送走客人。
　　妙之星重新走回去。店门外，景彦将购物袋递给女生，而后步伐轻快地绕过车头，进了驾驶座。

　　车子缓缓启动，最终消失在夜色之中。
　　心里像是装了只正在膨胀的气球，气球越来越大，撑到极点，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妙之星两腿一软，身体像是被什么掏空了那般无力。

　　那是她日夜思念，深深喜欢的人啊！
　　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她以为这辈子只能在梦里跟他相见了。是的，他经常出现在她梦中，前几晚刚刚出现过。

　　难道是上天感应到了她的心声吗？为什么这么巧，为什么这么突然？

　　情绪还没恢复平静，门口再次响起动静。
　　她警觉地瞥过去，几分期待与不安。然而见到来人时，七零八落的心瞬间变成了一团刺人的渣滓。

　　聂宇一身短衣短裤，双手插裤兜，大剌剌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妙之星冷冷地收回视线，垂眸继续收尾工作。

　　“拿包芙蓉王。”聂宇来到柜台前，站姿闲散地从兜里掏出手机。
　　见收银台后边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他敲了敲桌子。
　　妙之星抬头，聂宇下巴朝香烟区抬了抬，命令式语气：“烟。”

　　顿了两三秒，妙之星面无表情地转身从架子上取下烟盒。回来时，见他正站在放计生用品的货架前，她迅速拿起扫码枪扫码。
　　“二十五。”

　　聂宇却不急不忙，从架子上拿了个灰色盒子扔到桌面上，妙之星不为所动。
　　“不扫我拿走了。”他威胁道。
　　僵持中，聂宇伸手拿上烟，再去拿套。

　　妙之星见状，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来，扫完码再丢回去。聂宇瞧了她一眼，嘴角轻勾，得意地打开手机付款页面。
　　付好款，他收起物品：“我在外面等你。”

　　过了一会儿，接班的同事来了，妙之星交接完工作后去员工休息间换了衣服。出门时，聂宇正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抽烟，她没跟他打招呼，径直朝公交站台走去。
　　等聂宇察觉时，人已经走到了几米之外。他迅速从椅子里起身，疾步跟上去。

　　“都这个点了，打车回去。”他说。
　　妙之星戴着耳机，装没听到似的，脚下没停。
　　聂宇眉头微蹙，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妙之星被动转身，有些不耐烦地看向他。

　　“打车。”就在这时，聂宇注意到不远处有辆出租车正朝这边驶来，他将她拉到路边，挥手拦下车子。

　　司机没开空调，但四扇窗户都降了下来。晚风横冲直撞涌进车内，发丝疯了一样，闻风狂舞。
　　妙之星紧靠车门，侧头看着窗外，霓虹灯光如快闪镜头从眼前匆匆划过。
　　白天的城市冷酷无比，晚上的城市温柔无比。可无论它以什么样的姿态展现，平凡的人终究只能在它脚下漂泊，蝼蚁无异。

　　聂宇忽然牵起她的手，她下意识就要挣脱，却被捏得更紧。
　　妙之星抬眸瞪他，换来的是他的扬眉挑衅。
　　逃离无果，她放弃了，再次转头看向窗外。她感觉自己像是待在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匣子里。
　　莫名的，心上像是被什么扯了扯。一层雾气蓦地从眼底升起，两滴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世界模糊了片刻，眨眼过后，雾气渐渐消散，唯有酸涩盘踞心头。

　　从车上下来，妙之星快步朝自家小区走去。聂宇却从后面跟上来不容拒绝地抓住她的手腕，朝另一边拉。
　　“我妈还在等我呢！”她拒绝，卯足了劲儿试图甩开他的钳制。
　　“那就让她等着。”聂宇不放手，语气夹火。

　　妙之星倔强地看着他，手上绷得邦邦硬：“你松开。”
　　聂宇见她眸子里仿佛带着怨恨，将她抓得更紧，一把带到身前。
　　“你今天吃错药了是吧？”他的神情变得不耐，“说，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妙之星与他四目相对，毫不示弱。手上已经被他攥得通红，她咬牙切齿，悲愤从心底源源不断地蔓延开来。
　　聂宇跟她对视几秒，气势褪去几分。
　　“是！”他点了点头，“因为我，你丢了工作。但你别搞错了，我是在帮你。”

　　他终于甩开她的手，自以为是地说道：“我打他不应该吗？那个老男人分明就是想睡你，难道你看不出来？”
　　“关你什么事？”妙之星不顾手上的疼痛，脱口而出，“与你有关吗？”
　　她冷笑了一声，又道，“即使睡了又怎样？最起码我有钱拿不是吗？”

　　听到这话，聂宇突然上前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仰头，迎接他暴戾的目光。
　　他身上沾了香烟和机油混合的味道，妙之星蹙起眉头。

　　“别忘了，你是我的，我的东西，别人不能碰。”他发起疯来总是不知轻重，手上的力度几乎要将她的下巴骨捏碎，说话掷地有声，“欠我的，规规矩矩补偿到位。”

　　“我记得，你也别忘了。”妙之星一字一句，神色冷漠，“还有十二个月零十天，我们家欠你的就还清了。”
　　两人四目相交，一怒一静。

　　聂宇看着她，纵使心里翻腾倒海，却因她那双生无可恋的眸子而无可奈何。
　　他手上越捏越紧，怒火到达顶点时气愤撒手，锋利的指甲从妙之星的下巴刮过去，一阵钻心的疼痛感骤然来袭。
　　她偏着头，咬住唇角，一口冷气吸到肺里。

　　聂宇感觉出自己刚刚指甲划过她皮肤的力度，后知后觉地朝她下巴那看去。
　　还没看出什么，妙之星已经转身，什么都没说，也没瞧他一眼，自顾自地走开了。
　　他顿在原地，女孩落寞的身影在他眼里闪动。他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妙之星以为他会不依不饶，上强硬手段。还好，身后没有动静，她像游魂一般进了小区大门。
　　老房子有股死气沉沉的气氛，就连楼房里的灯泡也随时保持着无精打采的姿态，一片昏昏暗暗，醉生梦死的景象。

　　妙之星来到其中一栋单元房门口，抬头看了眼，家里客厅里的灯亮着，妈妈还在等她。她在外面站了会儿，这才走上楼梯。
　　听到门上动静，赵雪琴停下手中的活儿，满脸期待地看过去。一见到进来的人影，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

　　“回来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饿。”妙之星关上门并反锁，转身开始换拖鞋

　　屋里只开了风扇，身上的热气无法立即疏散，她感觉背上压了一团火，急需水流来浇灭它。
　　“快去洗澡了睡觉。”赵雪琴说话的同时，手里的钩编动作一直没有停。
　　妙之星嗯了一声，扫视一圈。

　　客厅里不甚明亮，四处堆满了一个个五彩斑斓的手工艺品。轮椅上的妈妈被包裹其中，那是她从早忙到晚的杰作，也是她与生活对弈的一番天地。

　　“小月给我发信息说考试完直接从学校出发去西北写生去了，前后差不多得半个月。”妙之星放下包，走去餐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赵雪琴闻言，说道：“你别给她转钱了，路上的开支我来。这个月效益还可以，妈妈有钱，并且你上个月给的生活费也还没用完。”

　　妙之星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大半杯水，顿觉舒畅。她擦了擦嘴角，脑子里计算着妹妹出去的餐费和路费，也还好，不算多。

　　“那好吧！”她喝光剩下的水，放回杯子，“我先去洗澡了，你也别忙活了，早点睡。”
　　“嗯，马上。”赵雪琴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随便，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她笑了笑，抬脚走进卧室。

　　洗完澡出来，赵雪琴已经躺下了，她没关门。
　　妙之星看了眼床上的身影，伸手感受了风扇吹出来的凉风，这才放心地回到自己房间，将一副疲惫的躯壳扔进柔软的床里，灵魂出走了几秒。
　　过了一会儿，她侧身去关灯，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了桌上的3D房屋模型上。

　　那是一栋三层别墅，通体白色，造型时尚艺术，像一台线条流畅的钢琴。
　　一男一女正站在二楼露台，脚下是泳池，顶上是空中花园。

　　绿植小花，温馨浪漫。她打开按钮，橙黄色的灯光在房间里亮起，暖暖的。
　　妙之星痴痴地看着，那里是梦想，也是痴心妄想。

　　片刻后，她关上灯，室内瞬时卷入黑暗中，而别墅里的光亮却像星星一般点亮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