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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相思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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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至极。
季无殃没有搭理半疯半傻的冷貅,抬脚继续回去的步伐,心里想着这个时候林安应该已经醒了。
回到宫中,一路直往林安的殿内去,见外头宫女静静立在外边,门窗关着,那看来林安尚未起身。
侍女见季无殃走近忙弯腰行礼,季无殃轻声说了句下去,便慢慢推门进去。
进到里头,脱下身上披风,走到床边轻轻撩开床幔,瞧见酣睡的林安抱着枕头蜷缩在里边。
季无殃浴室坐下,在床沿上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林安。
林安唔嗯一声,翻身朝着外边,撒开手中的枕头伸手去摸索其他东西,摸索不成她迷糊地睁开眼睛,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季无殃在朝她笑。
“季无殃~”林安像橘猫叫一样,软趴趴的没有力气。
“嗯,我在这。”季无殃伸手把林安捞到怀里来,真实的触感带着温热的体温,林安彻底清醒了。
原来真的是季无殃,还以为在做梦呢。说来奇怪,每日都能见的人,每晚都能梦见他。
“季无殃~”林安把头埋在他怀里,想到昨日看到一本手札,上边的字是简体字且内容属于她的时代才会出现的大小事情。
林安似乎看见了回去的路,在分叉口处,季无殃是她必须放手无法带走的人。
如此一想林安抱紧了季无殃,一声不响。
“发生什么事了吗。”季无殃揉揉林安的脑袋,轻声问道。
“你还不如像之前一样。”林安闷闷的嘟囔着,不愿抬头。
“不能说吗。”季无殃极其平静,轻轻柔柔像阳光下晒得暖烘烘软软的羽毛。林安听着心里更加难受了,季无殃真的变得太多了,而这些变化是为了她。
“到底为什么呢。”林安喃喃自语,一抬头对上季无殃含情脉脉的双目,就忍不住哭了。
“这,我做错什么了?”季无殃一头雾水,慌乱地给林安擦眼泪。
自重逢之后,林安越发爱哭了,季无殃搞不明白,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默默将她的眼泪都接住,等着她走向自己。
“我若是走了,你会记住我多久?”林安吸着鼻子,眼泪婆娑。
季无殃一听心一紧,还以为林安不可能回去,还是想得太好了些,“你找到回去的法子了?”这一声藏着不易察觉的冰冷。
正纠结难过的林安并未发现这隐秘的不对劲,垂眸思忖着季无殃到底可不可信,会不会知道之后设法不让她走。
林安此刻是动摇的,摇摆不定的心……回家,回家。那彩票肯定是过期了,那便又是一个不得自由的牛马。
林安攥紧了季无殃的衣袖,眉头轻蹙,犹豫许久磨蹭开口,“我想回家,我不属于这,我要回到我的地方。”再抬头,林安看着季无殃的眼睛,喜欢季无殃确实不错,但之后呢?
林安并不相信感情能长长久久,要是哪天季无殃丢下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林安孤立无援。
季无殃眼中划过失望,还以为这段时间林安会改变主意,他轻笑一声,不知情绪,“也罢,我答应过你不再绑着你,既然你想走,我便松手。”
话语冷不丁落在地上,二人相顾无言,空气变得有些冷,不知道是不是窗户没有关紧的原因,一时让冷风偷偷溜进来。
林安心里酸酸胀胀的说不上什么感觉,还以为季无殃会强硬的留她,结果也只是平平淡淡。
想起了一些往事,林安的神情变得冷淡,眼角的泪已经干了。
“你是在失望吗。”林安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好懂,失落、疏远,季无殃全部都收入眼底。
“是有一点。”林安失笑道,明明这是她要求的,怎么现在却不太喜欢呢,“你最近的变化真的很大。”
“你到底会记住我多久。”林安的眼神渐渐带了审视的味道,凝视着季无殃,在快要生出怀疑之心的时候,听见季无殃开口说,“我见你一日就想你一日,无论白日还是梦里,只要你愿意每晚来我的梦我便会一直记得。”
林安垂下头,说实话,这很像甜言蜜语,大概率是随口一说。但是季无殃是个疯子啊。
“只要你没有忘记我,我也不会忘记你。”林安笑得有些悲凉,季无殃同样勾着唇角,可是这心里却翻涌着阴暗的潮水。
不想林安走。
不想林安走。
不准她走。
不准!!
季无殃快要压制不住心里的叫嚣,揉了揉林安的脑袋后,起身借口其他事情出去。
还没出门,不过才转身,季无殃那张温柔万分的脸上翩翩君子之意荡然无存,其眉眼皆是森然的戾气。
林安并没有看见面具之下的季无殃,只想着好好把那本手札研究一下,不日准备准备回到原位。
于是乎,林安全身心投入到破解手札上,时常通宵达旦。
小允子送来茶水,每日都欲言又止,终于有一次小允子忍不住叫了声娘娘。
林安从书堆中探出头,问他何事。
小允子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林安有些不耐烦,放下手里的毛笔,起身走到他面前,问他到底怎么了。
小允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是国君!国君病了。”
闻言林安一愣,季无殃病了她怎么不知道。忽的想到这段时间都泡仔藏书阁里,确实少见季无殃。
“国君身子不是挺硬朗的吗,怎么突然就病了。”林安狐疑地盯着小允子,有点不太相信他的话。
小允子忙开口,“国君先前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又不肯吃药,是娘娘您回来之后才开始调理。现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国君又开始不顾身体,加之天寒地冻,国君也就病倒了。”
听小允子这么说,林安想起在石船上与季无殃重逢的场景,他那时候看着就不太对劲。
这是……无声的挽留吗。
季无殃的性子又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林安思来想去,还是去亲眼看看,毕竟与他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了。
林安披上红色大袄,脚步轻快出了门,大袄带起一定的弧度,是风吹的缘故。
冷风不仅带起尚未暖和的袄裙,还将桌面上笔墨未干的宣纸,宣纸上写的是林安推算出来可能回家的时间。
十一月三……后边的字糊作一团,辨不得何字。
“咳咳……咳…”
林安还没进门就听见里边的时低时高的咳嗽声,她进去瞧见季无殃脸色难看,身上衣正单薄,不住拧眉。
“你怎的这副样子还不去休息。”林安炸呼呼走到书案前,将季无殃手里的书压到桌面上。
季无殃抬头,瞧见林安炸毛的样子就是一笑,“娘子这是关心我吗。”
林安有些伤神,抿着嘴神情复杂,季无殃怎么可能会病弱成这幅样子,“是因为我吗?”
这一次,林安希望是她自作多情,可是季无殃轻轻点头,笑笑道:“怎么办,一想到你要走我就坐立难安,没成想竟然病了。”
“你不必为我担心,好好回家。”
明知季无殃说的是反话,明知他在蓄意勾引,林安通通看得明白……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林安想用仅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好好跟季无殃告别,让他能够记着自己久些,再久些。
“那娘子陪着我吧,直到我病好。”季无殃弯弯的眼睛荡着笑意,林安看着这双星星眼怎么可能不心动,况且还是她喜欢的人。
林安嗯了一声,脸上的粉红不知是因为季无殃还是因为桌案上这盏照着灯罩的橘红色油灯。
自此林安总是待在季无殃身边,看他喝药睡觉,闲来无事时就靠着他,玩弄着他披散的华发。
日子虽淡漠如水,却甘甜入肺,林安好久没这么惬意过。
待到十月底,天更冷了,隐隐有下雪的征兆。
林安抱着一束鲜花从外边奔跑进来,看见季无殃在书案上处理公务,她远远的就招手挥着鲜花。
“相公!你看我种的花开了!”林安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将一捧花凑到季无殃眼前。
季无殃有些吃惊,没想到这种春天的花在冬天也能开。
“真好看。”季无殃眼前一亮,盯着花,忽的花被迅速抽走,林安笑得灿烂的脸冒出来。
“而且要下雪了,我们可以一起看雪!”林安星星眼亮到了季无殃,季无殃笑出了声,笑声里带着一个好字。
“我听梁轩说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只要保持好心情以后不会再犯。”林安笑着脸,精气神很足,像是刚升起来的小太阳。
季无殃摸摸她的脑袋,软绵绵的很舒服,“正好我没什么好忙的,这几日一块去长襄街走走。”
林安笑笑着说好,把手上的花打理一番,放在床头边上的窗户前安置。
季无殃看着林安忙活,心里不想她离开的声音想要破膛而出大声喊出来让林安听个真切。
季无殃自小就信奉鬼神,算的什么卦便信什么,可是关于林安的事情,季无殃不听了。
林安是个心软的,季无殃看得明白。只要再来一点,一点点推力,那林安就不会再想着走了。
季无殃想着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看向林安的眼神变得深远……
是日,天大晴,欲下雪。
林安拉着季无殃,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出宫。
“相公,你冷不冷。”林安走在前边,身穿一身粉外披一件红,发饰多绒花,整个人似一个活蹦乱跳的棉花娃娃。
季无殃就是看着她都觉得十分有趣,含笑道,“不冷。”
林安恍惚想起初次见面时季无殃的样子,暴戾恣睢,浑身杀气,哪里像现在这样平静如水,眉眼柔和。
一个奇怪又让林安悸动的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季无殃是因为她变成这样的。
从小到大都是林安去迎合别人,没有过谁来迎合他。
林安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一个情绪不稳定,神经兮兮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季无殃看她的脸色。
林安对着季无殃笑起来,季无殃不明其意问他为何发笑。
“就是……开心。”林安笑得眯起来的眼睛里明晃晃装着对季无殃的喜爱,季无殃心头微动,浅笑着牵起林安的手。
今日长乐大街人群涌动,人头攒攒之中林安笑得开心,季无殃跟着她笑。冷冽的北方呼啸而过,路上行人匆匆抱住自己,躲在厚重的衣裙里。
林安躲在季无殃怀里,余光见他的鬓发被风吹起,肆意张扬,十分美好。
“季无殃,真喜欢你。”林安含笑的话语随着风吹过季无殃耳边,季无殃先是一愣,接着又是一笑。
他抿唇不语,心中却有万千话想与她说,想叫她别离开,别松开他的手,别总是推开他。眨眼间,季无殃的眸中闪过深沉狡黠的光亮。
他抄了冷家,将其府中贵人皆贬为庶民,既是打安王的脸告诉他他那些小动作季无殃都看得清楚,也是在加深冷貅的仇恨。
置之死地者必奋起而击之,这时候放出季无殃他病重的消息,还有今日独自出行的消息。
那么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季无殃的笑变了味道,林安并未看出来,还牵着他的手大步前进。
大街十字路口处,人流突然湍急,冲散了相连在一起的两人,林安慌乱的在人群中寻找季无殃的身影。
人影幢幢之间,林安看见了季无殃四处张望,她于是挥手,大喊我在这!
可是季无殃好像没有听见一般越走越远,林安只好拼命往前追,追着追着她发现不对劲,楼台之上有弓箭手,那弓箭手满弓欲放,其瞄准的似乎是季无殃。
一股害怕的热浪打在林安的脸上,她瞬间急红了脸,不停叫喊着让季无殃停下来。
为了跑快些林安脱下身上的袄裙,朝着季无殃的方向坚定不移的奔跑。
季无殃算对了安王他们不会坐以待毙,也算对了时间,却没算到暗卫没将林安找到,没算到怕死的林安明知道有此刻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跑向她。
只听咻——的一声,清脆的射箭声瞬间闷住,接着就是一声难忍疼痛的闷哼,最后是一声噗……
季无殃感觉到后背一重,头还未扭过去就从余光中看见林安红嫩的唇瓣鲜血淋漓,季无殃耳边嗡的一声响,满脸的震惊。
不对啊,林安怎么会在这?
不对不对,楼台上的刺客怎么还会没有清理干净?
不对不对不对!那群该死的家伙背叛了他,安王那个装疯的家伙懦弱也是装的。
季无殃其实早该想到这些,为了登上国君的宝座杀了最有声望的北南王。这样吴国便只剩下战功赫赫的齐王可以坐上宝座,但是先国君并没有这个想法。是以季无殃决定把安王也杀了,这样的话就没理由不选他了。
可是郑叔伯说杀了安王会惹人怀疑,还会失去民心,以后不利掌权。季无殃想了想也是,便决定将他搞残算了。
弄断了他一只手之后,安王疯了,白日痴傻如孩童,夜里挥刀乱跑,嘴里嚷嚷着要斩杀恶鬼。
恰巧季无殃忧心他事,便没有过多关注,只当安王真的疯了罢。
“有,有刺客……”林安虚弱的声音将季无殃从懊悔没有杀掉安王中拉回来,季无殃颤抖着手背起林安,“别,别怕,我带你回去,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季无殃精神好像有点错乱了,感觉这路在动,歪歪扭扭的故意不让他好走。
他陷在无尽后悔和心惊胆战之中,不知身后的暗卫已动刀阔斧与安王的人厮杀。
季无殃完全与外界分割开了。
“你别怕,我,我死了不要紧的。”林安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她能感受到呼吸很难很痛,大概这一箭是射到肺了。也是,不然怎么会吐这么多血。
季无殃被林安的声音拉回来,听她如此说心中恐惧更甚,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合自己心意的人,做了那么多好让她留下来。结果因为自己的贪心反害了她,季无殃头一次感觉到愧疚,怎么能让林安为了他死呢。
不应该的,她那么想回家,早知就不做多余的事情了。
生死之间,季无殃才明白林安对她而言已经不是简单的一个娘子,他不清楚是什么情感,只知要她事事顺遂,平平安安的,哪怕身边……没有他。
“别太快忘记我……知道了吗。”林安有点喘不上来气,说话断断续续的,这箭上有毒。
林安没想到自己这么怕死会跑去挡箭,“季无殃,你少做些孽,别又给人刺杀了。”要死了,好操心喜欢杀人的季无殃啊,这个没人性的家伙。
可别太快下来找她。
虽然,很想和他在一块。
不过更希望他平平安安,好好过完一辈子。
林安合上了眼睛,不再想季无殃,其实,心的最深处还是想要回家。
很好奇自己在那是活着还是死了,有没有人记挂,有没有人找她。
手札上写:天寒,大雪,天有异象,随其而去,见一人,遇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