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无影（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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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那后来呢，三师父。那个梓谣姐姐有没有活下去？”
寒冬的日子，少了昔日的温暖阳光，大地被冻得有些苍白冷峻。满树的梅花倒是高傲的绽放了。并不是密密匝匝的拥在一起，只是相互间保持一点点距离，守着自己，又同时散发着对周围的吸引。
点点暗红间，躲着木制的房屋，一位少女侧身靠在门檐上，时而吹来的寒风，夹杂着淡淡的香，掠过少女的黑发侵入屋内。
“大概是死了吧。”青衣长袍女子缓缓起身，舒展了一下坐的僵硬了的身子，眼神没有焦点的，轻吐出一句答案。
随意的坐在地板上发髻散乱的少女有些疑惑的挤了挤长眉，似乎不太满意师父有些敷衍的答案，“那为什么易庄主会变成一个老头子呢？”
“淮西！”一旁端坐着的少年语气略重的呵斥了一声，显然是觉得他的小师妹话有些多了。
“哎，牧灼，别吓着淮西。”女子侧过脸来，淡淡的为少女解了围。少女原本嘟囔着的嘴瞬间就咧开笑得灿烂了，她知道三师父对她最好了。她也毫不掩饰对三师父的崇敬。她心目中的三师父非但武功高强，长的也绝顶漂亮，特别是左侧脸颊上的一簇梅花图案，倚着她的脸颊轮廓“生长”着，衬得那张年轻的脸精致又脱俗。
“这确实是个谜。”女子带着同意的口吻说道，“也许你可以去问问你们大师父和二师父。”
“呀？他们也知道这个故事吗？这么棒的故事怎么他们从来都没告诉过我们呀，真小气！”
“淮西！”少年狠狠的瞪了少女一眼，少女只好知趣的停嘴。
“呼，这个冬天还真是冷。筑凉，你站在那里不冷吗？”女子问向倚着门的长发少女。
“还好。三师父，你要出去吗？”长发少女有着与淮西差不多的年纪，却总是毫无波澜的吐着每一个字。
“是。而且，这次我要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今天本是来告别的，只是舍不得你们，就给你们讲了这么长的一个故事，想和你们再多呆一会儿。”
“三师父！你要离开这儿！？”这次还没等到淮西出口，少年牧灼就焦急的询问。
女子没有移动视线，只是精致的朝门外走去：“就这样吧，你们以后要好好听大师父二师父的话，我交给你们的剑法你们也多练练，别偷懒。也许哪一天我就会突然出现在你们面前。”
女子在长发少女忽然身边站住了，轻轻的叮嘱了一句：“筑凉，别太聪明了。学学你的师姐，把事情看得简单点。你以后就不会活得像我那么苦了。”却对上了少女诀别的眼，心头陡然一凉，“是的，再见了。”
白袍女子的身影渐渐没入了梅林之中。
淮西伤感的哭了起来：“为什么大师父三师父都要走啊！怎么就突然都走了呢？”
“三师父好像不知道大师父也要离开。”牧灼隐隐的有些担心。
“不知道大师父为什么说要离开，但看上去三师父必须得走。”筑凉一副斩钉截铁的样子。
“为什么是三师父要离开我们？”淮西带着哭腔问，牧灼却抿嘴不语。
“你难道没有发觉三师父脸上梅花的枝干其实是一道疤吗？”
梅林的尽头静静的住着另一间小木屋，那里一年四季都散发着肃穆的气息。
女子缓缓推门而入，显得空旷幽暗的房间里，早已立着一个人。
“来看师父了？”躲在阴影下的人似乎早就意料到女子会来。
“我还想来摸摸我的无影剑。”女子一副即将离别的神情，淡然而不舍，“我死后你就把我葬在师父旁边吧，我一生最敬重的就是他老人家了。牌位就不要立了。只当我没有资格。”
阴影下的脸凝结了一瞬间的愁苦，然而并没有接下女子的话：“已经初十了吧。”
“还有六天，如果真的是足足的活到结束的话。”女子淡淡的走向一旁的灵位台，点上三炷香。久久的盯着两块朴素的灵牌沉默不语。如果只需告别，又何必依依不舍。
“师父……溢师兄……”女子趁着情感还未翻涌而出的时候，赶紧上前把香插进了香炉。缕缕烟丝瞬间把离别的哀愁萦绕。
“你的剑。”阴影下的人向女子扔出一物，跨步走了出来，带着寒风的凛冽光线磨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
女子迅捷的伸手一接，握住剑鞘，右手紧跟着握住剑柄，一拔，玄色的剑在瞬间出鞘。女子用满意的眼神抚摸着依然锋利的剑身，感受着□□与金属间依然默契的感觉。
“的确，是把绝世好剑。把它传给筑凉吧。”女子无憾的准备收回剑。
“慢着！”男子举起手中的剑，“让这对鸳鸯好好聚聚。”
木屋外的阴冷的空气中传来阵阵金属交碰的声音，两位白袍的剑客在冰冷的大地上举剑交锋。
长发女子握着玄色的剑，敏捷的点、刺，锋利的就像剑一般的眼神跳跃在周围的环境里，跳跃在挥着银白色长剑的男子身上。
男子一个后仰躲过了女子送来的剑，轻轻一跃，踏着女子的剑尖忽的近了女子的身旁，女子一惊，恍然间感到左侧翻来一整刺眼的白，一瞟才发觉自己脸上的梅花图案早已映在了那柄光亮的剑里。
“丫头，你还没告诉我这疤是怎么来的呢。”
“那你也还没告诉我溢师兄是怎么忽然变老的呢。”女子迅即踮脚回转开去，在几尺外定住身子，高傲的话语，却又带着满脸畅快的神色。
“噢？是嘛！那我先来看看被师父选中的丫头天赋到底有多高！换剑！”男子自信的抛出他手中的剑后又迅速的从身后的剑匣里抽出一柄长剑，女子接过银白色的剑一副茫然的神色。
“来，用我的弥光剑，使我的弥光剑法。你一定都记住了吧！赢了我，我就全部告诉你。”
女子背过身去，闭上双眼，不自禁的在还没发出疑惑的时候就听任了男子的话。脑中急急掠过方才男子的身形剑法。睁眼，起手，一个优雅的转身，剑划出了一道圣白色的弧……
那年师父切断了柳浪的手臂，解救了她。她却猛地冲向一旁佩剑的少年，抽出少年的剑，疯狂的要朝那美艳的男子刺去。从未有握过剑的她，仅仅凭着对刚才须发老者招式的记忆，稚嫩的模仿着。柳浪逃走了，老者欣喜的收她为徒，并把无影剑传给了她。那年她才十岁，却过早的感受到了人类的嫉妒。
天赋如她，又怎会记不住看了几朝几夕的剑法。只是弥光剑握在手里，太过温暖。
“啊哈，我输了。”男子在女子要出下一个招式的时候忽然把手中的剑倒插进地里，耸了耸宽实的肩，“你居然真的都记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又在情理之中的口气。
“丫头，你过来。”男子把女子招致跟前，伸出手理了理女子额前散乱的发丝，“当初抢了我的佩剑的小丫头已经这么漂亮了呀，我又怎么忍心看着这么出色的她被命运截断了前进的道路呢。”男子的手掌停在了女子的眉间，只留给了女子一瞬间的错愕，女子便忽然感受到了周身的奇经八脉都在剧烈的响应着什么，随后有一股跃动的力量注入了她的身体，溶进了她鲜活的血液，融进了她跳动的心脏。
“大师兄！”女子惊叫着想退开，却被男子一把定住，“师父没交过你运功的时候切勿乱动吗？”
“你在做什么？”女子有些恐惧的声音微微颤抖着。眼前被手掌挡住，看不清男子的神色。
“这叫转命术，传说中不是有一种可以和阎王老子讨价还价的术法嘛！居然被舜溢那家伙找出来了。”男子洒脱而随意的揭晓着谜底，“可惜等他终于稳定了这种术法的时候，他已经像你看到的那样变成一个老头子了。这命么大概是分到了各种鸡鸭鱼鹅上头去了。所以他就来找我啦！哈哈！这等好事怎能少得了我？”
“大师兄，够了够了，我的命够多了，你快停下停下！”女子看着视线里渐渐失去光泽的男子的头发，焦急的大喊。
男子毫无收手的意思，自顾自的自己说下去，“舜溢这小子居然都快死了还在和我赌气，不过他终于承认是我赢了，你的未来是带着我走下去的。不过这小子真命短，仅仅教会我怎么施法，就突然岔气了。没办法，你这丫头只好接受我所有的命。”
“大师兄……你停手吧，我求求你快停下来啊！我知道你一定是懂得怎么停下来的是不是，是不是啊！”女子看着眼前渐渐泛白的黑发，激动地叫红了脸。
头顶上依稀有点点柔软洁白的东西缓缓的飘下，落在脸上，瞬间冰凉的触感。
男子抬起另一只皮肤开始皱起的手，轻轻的拂拭这女子温热的脸，“我都快死了，你还不告诉我这疤从哪里来啊，想让你师兄死不瞑目不是？”
女子终于因为男子隐藏着的坚持而妥协了，她有恢复了昔日云淡风轻的神色，“自己动手刻的。只是希望离开这暗香源后能拥有一个新生的自己。”
“是为了提醒你自己要忘记我吗？”男子的声音开始显得苍老，可是话语却依然在逍遥的气氛下一针见血。
女子只是沉默的看着眼前的黑发一根一根融入了越飘越大的雪天里。心脏像是被灌满了无限的动力，一定会一直的跳动下去。这种获得重生的感觉，她期盼了多久多久，一次次希望换来一次次绝望。虽然她真的在三年前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可是那毕生的愿望怎么可能被彻底磨灭？如今，她忽然就如愿以偿，那本该是唤起心中无限的喜悦，甚至是该仰天大笑一番，可是，为什么她只是感受到了更深入骨髓的痛苦。
她仅仅在那一次疯狂的质问下说过她爱他，他仅仅是自顾自的亲切的唤她作梓谣或是丫头，亦或是比试之后让她躺在他的肩头小憩。
可是，如果他当年带着舜澜离开，并不是因为他爱她，而是因为要帮他寻找长生的方法的话……如果他只是因为不想让舜澜欺负她，而从不和她说出口的话……那么，现在的不顾一切是不是可以得到解释。
漫天的雪打着朵朵梅花，压不跨，折不断。它们死心塌地的守护着雪中的人，一位黑发的年轻女子，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
“大师兄！四师妹！你们在哪里！大师兄！”
“三师父！三师父！你快出来啊！”寂静的周围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和一位少女焦急的呼喊。
老翁的手早已干枯冰凉，还未等眼前女子抬起双眼看他最后一眼时，他就一把把女子揽入肩头，“老了，别看。要损坏我在你心中英俊的形象的。
“记住，好好教那群小家伙。我的使命也交给你了，谁让你比我更优秀呢？”
男子在最终把所有的气息都凝结到了她耳边，缓缓的，轻吐下五个字：
“我爱你，梓谣……”
浑身早已被披上一层寒冷的雪衣，而女子却觉得有一股无法抑制的热量从心口直冲而上，把冰冷的雪和空气都化成了滚烫的水流淌在她的脸上，流过那道隐藏在梅花间的伤疤。
“谢谢你，舜渊。”
“舜渊——！！”远处，一记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在整个梅林雪景间。
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无影（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