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都欺负老实魔修》遠夜十八

49、第四十九章

　　被师尊直接点出自己的弱项是何种感觉？
　　总归不太好受。

　　任何人都希望能面面俱到，冯秋水不如阿豆那般对修炼有奇怪的执念，却也并非全无好胜之心。被人直白地点评在某方面没有天分……且还是她思索过要不要踏入的领域，叫小姑娘有些失落。
　　其实冯秋水大概明白她使剑的功夫不好，可依然带着一丝不服气地选择了向施行露寻求答案。
　　“敢问师尊，何以见得？”

　　施行露轻笑一声，被小姑娘的气性逗得有点乐。
　　她将匕首抛了出去，物归原主的同时徐徐说道：“真该将刚才的场面储存下来，放给你自己瞧瞧。这铁剑在你手中就像个陌生人，你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你，劈砍出的招式呆板到令人发笑。”
　　“……弟子之前未学过如何使剑，丑态百出也正常。当时初学法术时，我在铁心与阿豆面前不知出过多少糗。”
　　“嗯，说得有道理。”女子极尽敷衍地附和，“那你在只许用剑的时候，为何没有想出后头那般的战术，只傻傻地提着你的‘陌生人’往我这边冲？我说‘试着只用剑来攻击我’，没有说‘只用这柄铁剑’，为何不用你的匕首？莫非这平平无奇的铁剑还有什么连我都不清楚的功效，将你的脑子也一并变成铁块了？”

　　冯秋水沉默下来，反驳不出口。
　　以她的水准，确实不该连这个小漏洞都瞧不出。与其说初次使剑令她手足无措，更像是手中有这么一柄必须要派上用场的武器，反倒让冯秋水的思维禁锢于此，不复往日的灵活。
　　“你的观察力与计策都不错，能在短短时间内制定出有效的方案，将场中情况引导至自己想要的方向……这种特质注定了不适合与旁人真刀真剑地交手。正面战局的交锋往往瞬息万变，在动脑筋之前，身体的本能反应占据更重要的地位。”

　　在第二次法术与兵刃的混战中，那柄□□匕首并非一时兴起丢过去的。
　　冯秋水听师尊说自己不善兵刃，便想着也许主动让师尊拾起兵器使用，反而会让她束手束脚，发挥不出最大实力。
　　而且比起被两指控制住剑刃，被匕首弹开更利于她迅速撤退进行之后的布置。
　　事实也正如冯秋水所想，施行露不善兵刃并非托辞，而在她以短兵抵挡小徒弟的攻势之后，这□□匕首起到了非常显著的效果。不仅让冯秋水能一击即退不被缠住，又能在黑烟中根据飞剑与匕首的碰撞声判断位置，最后还直接以木盾术将匕首缴械，硬生生制造出一丝可乘之机。
　　即便施行露几乎没动真气与神识，这场检测实力的演习也打得十分漂亮。
　　作为区区练气五层的修士，且直到大半年前都未习过武，冯秋水表现得非常好，值得施行露夸赞几句——她的确夸了。

　　“好了，与其纠结自己有没有当武修的天分，不如正视你在幕后布局的水准。”
　　施行露轻拍手掌，清脆的声响唤起冯秋水的注意，女子娉婷走来，衣裙在她身侧翩翩起舞。恍惚间，冯秋水被师尊飘然若仙的身姿夺去神智，空空如也的场地间仿佛浮起层层云雾，只觉像是走来了一位下凡的天女。
　　“我本无意教你自身所学，可既然徒弟自己求上了门，瞧着又的确有几分天赋……情况便大为不同。”
　　女修抬起小徒弟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的双眼。
　　施行露的凤眸本就动人，在功法的加持下更是显出一股超尘脱俗的美，好似蕴蓄着无数密意幽悰。女子眨了眨眼停止运作功法，可小徒弟依然呆呆愣愣的没回过神。
　　这小姑娘看似柔婉，却不喜被人瞧见自己的弱点，性子里有些攀比心与要强。如此简单就被控制住心神，恐怕等她清醒之后得暗自懊恼一阵。施行露饶有兴味地想着，在其眉间点了一下。
　　指尖触及到眉心的刹那，冯秋水犹如刚刚被打捞上来的溺水者，两眼睁大，身体猛地一颤。

　　“我刚才……”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单手按住太阳穴，不知该如何向师尊描述方才那怪异至极的感受。
　　“一门功法，想学吗？”
　　恢复正常的女修依然有窈窕身姿，却不似刚刚那般宛若天人，好似被祛魅了一般。
　　“哎呀，似乎还未与你说过，师尊我呢——最擅长的本领是捉弄人、骗人的幻术，呵呵……”
　　施行露低低地窃笑起来。
　　怀中狸奴翻了个身露出毛茸茸的腹部，喵喵叫唤要求抚摸，看在其模样可爱的份上，她勉强允了。
　　余韵尚未完全消退的冯秋水只听这笑声，竟都觉得有如仙音。
　　察觉到此功法的厉害之处，冯秋水却并未立即应下，反而面露犹疑：“师尊所修功法的确神奇，可……若我去独自斩杀妖兽，此法又要如何起到作用？”
　　“你不使兵刃，又要单独行动。倘若一记术法不能收割妖兽性命，它必会找到你的位置扑上来。此功法便能让你即便大大方方地穿过去，也叫那些妖兽发觉不了异常。”
　　她谆谆善诱道：“有此法护己身周全，再施以有迷惑效用的术法叫它们自相残杀，或是自个儿一头撞上你手中的剑，岂不美哉？惑了它们心神，要杀要剐都任你心意。”
　　冯秋水对作弄妖兽或其他人没太多兴趣，后半句话的内容并不能令她心动，但前者的效果听着有些近似于暗杀者的敛息状态。
　　思及贾铁心在面对石铃羊群展露的优势，本打算拒绝的冯秋水又生出几分意动。
　　“……这功法，能让弟子在熊妖面前也有一战之力么？”

　　“一下子跳四层境界？你倒是好高骛远。”
　　刚点评一句，怀中狸奴哈啾地打了个喷嚏，施行露捏住它的嘴巴，神色不满。
　　“笑什么笑，老实点。”
　　三花猫咪在她怀里拱了拱身子，把脸埋了进去。

　　小徒弟认真询问，她作为师尊当然得有所回应。
　　施行露没有越阶杀敌的癖好，但人在江湖走，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是以她也经历过数次危难，对此颇有经验。
　　“单单一本功法自然没那么大能耐，但与其他幻术叠加起来便不同了。你如今练气五层，至多可凭此迷惑练气七层的妖兽一时。若抓紧时机让熊妖与被你迷惑的妖兽打起来，再为它提供些辅助……或者直接以幻术虚造一只妖兽，使熊妖一爪下去，却落到自己头上。”
　　女修握着狸奴的前爪，啪的一下拍到它的脑袋上，引发后者一阵幽怨的猫叫。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便是迎不可战胜之敌时最好用的法子。”

　　假如真能达到如此效果，这幻术倒比那些武修的剑诀刀诀都厉害许多了。
　　冯秋水心知必然要经过刻苦修习才可做到师尊口中所言之事，但这不是问题。既然幻术的杀伤力足够，而她的师尊精于此道，那么跟着学习又有何妨？总比她独自摸索如何使剑轻松。
　　做下决定的小姑娘立刻拜道：“我愿同您学习。”
　　“好，随我过来。”

　　抱着三花猫的女子往空地后方走去，冯秋水抓紧跟上。
　　才刚刚迈出几步，周围景色就陡然一变，回到了原来的亭台楼阁。
　　冯秋水转身望去，哪里还有什么空地，分明是一条悠长曲折，望不见头的蛇形回廊。即便已踏入修行之路，亲身体会到这般离奇异象，她的内心依然会如凡人般为仙家法术而惊叹。
　　“这也是师尊所通的幻术？”
　　“差不多。”施行露说，“幻术只是一种统称，囊括了许多术式，就像剑诀一词指代了所有以剑为武器的功法，本质与你自己在学的法术没有不同。”
　　一条尾巴垂在女修的手臂之外，随着她的走动而左右摇摆，冯秋水视线不自觉地瞟过去，跟着毛茸茸的尾巴来回摇晃。然而前头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她晃了晃脑袋，集中注意力听师尊的教导。
　　“旁的幻术去翻翻藏书阁就能自学，我要教你的是市面上难见的独门功法。本来它应该有配套的心法才可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威力，不过阴阳和合心法与其相性同样不差，又能迅速提高境界，综合来看还是后者更好。”
　　冯秋水闻言一惊：“刚刚的威力……仍非十成？”

　　她极其明确自己方才几乎神智全无，处于任人摆弄的危险状态。
　　假如这都不算十成，这本功法真正的效果该有多强？

　　“呵，自然不是。此功法——‘众相宜’若搭配上它原本的心法，修炼至后期能叫所有活物均为麾下之臣，如今这才哪到哪。”
　　施行露哂谑道：“也因此，此功法按照原先的版本极难修成。我要教你的乃经过修改的简要版，方便修炼的同时不免降低了威力，但于我们而言也够用了，配合幻术之后更是如虎添翼。”

　　《众相宜》，一本能够改变自身在修士、妖兽眼中的气质，使得旁人对自己产生天然的亲近感乃至臣服欲的功法。失去其原配心法的加持，叫不通人性的妖兽臣服倒还行得通，让修士臣服却是几乎做不到了。
　　作为被施行露用来物色清侣及‘精打细算’的方便功法，它那被削弱后的效果依然十分喜人。只要程度控制得当，大部分修士往往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曾被此功法影响过，只当施行露格外合其眼缘。
　　与削弱的效果相对，修炼门槛被大幅度降低。
　　这本功法原本是施行露从将她抓来合欢宗的邪修身上拿到的，那名邪修空有境界，脑袋不太好使，性格又颇为贪婪。既想习这厉害的功法号令修真界，又舍不得废掉好不容易修成的阴阳和合心法，更加没有因变制宜的聪明劲。
　　整日藏着掖着偷摸修炼，结果钻研了十几年也没见成功入门，最后被从未放在心上的炉鼎夺去，经一番更改后成了她的独家功夫，真是好一桩笑话。

　　在对过往经历逐渐无感之后，施行露心情好时偶尔还会感谢这位死无全尸的、蠢到不忍直视的邪修。
　　若非他，自己还学不到这般高明的功法呢，呵呵。

　　复行数十步，两人来到一处普通的楼阁。
　　从外观来看与周围充当背景的屋子瞧不出区别，然而冯秋水跟着师尊走进去之后，竟发现自己来到一处人来人往的集市。她猛地回头，前一息跨过的槛、推开的门全部消失不见，只余喧闹不已的街坊景象。
　　趁小徒弟震惊之时，施行露在三花猫屁股上拍了一下。
　　“还不走，向尊者是打算观摩我教弟子功法？”
　　“喵喵喵……”
　　狸奴哀哀怨怨地叫唤几声，而面前的女修无动于衷。
　　心知留不下来，它悠悠地叹着气，纵身一跃遁入虚空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碍事者溜走，施行露侧身对弟子道：“行了，收起大惊小怪，此处仅仅是个经不起细看的幻境，待你修行到我的境界也能信手拈来。”
　　“是、是……”
　　听师尊说‘经不起细看’，冯秋水于是格外仔细地端详起周围的景致。
　　这么一瞧，果然给她瞧出些许不对劲之处。
　　譬如蒸屉内的包子没有热气、买家与店家重复进行着收钱拿货的动作、街道两旁能找到不少面容相仿的路人等等，在细节上漏洞颇多。

　　“接下去，我会教你‘众相宜’功法。学完之后，我要你完成一个任务——从沿街的每一间店铺里买到东西。”

　　这街边的店铺没有十几也有二十，种类繁多，吃用皆有。虽说其中也有高档的银楼，但区区买些物品，还要用到功法……其中必有古怪。
　　冯秋水并未急着开口，等待着师尊解释。
　　施行露果然又言：“在你练习功法时，我会着手完善此处布置，消除怪异之处。届时，你会面对更为真实的坊市，直接将此地当作外边也未尝不可。并且交换货物不许用自己的银钱，也不许用‘众相宜’以外的法子。”
　　任务之苛刻初露端倪，一听便知过程将会极为困难。
　　但越是困难，也越是能体现出《众相宜》的厉害。

　　“弟子知悉。”
　　冯秋水坚定决心，接下师尊交付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