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都欺负老实魔修》遠夜十八

45、第四十五章

　　冯秋水抱住了贾铁心，小心翼翼地将她从熊妖背上放下来。
　　此时后者的四肢已使不上劲，脸颊两边的肌肉也因刚才咬住鬃毛稳定身体的举动而酸痛不已。
　　一道小甘霖术下去，背上大片被撞出来的淤青稍有消退，但治标不治本。秋水也顾不得其他，从自己兜里掏出几颗丹药一股脑地给贾铁心塞进去，甚至都忘了提前以真气化开，差点没给她呛得背过去。
　　“咳……咳、咳！”
　　病患剧烈地咳嗽几声，囫囵地咽下丹药后吐出几口积在喉间的淤血。
　　“慢慢来，慢慢来……”
　　冯秋水一边为她顺气，一边给她喂了几口水。
　　两相作用下，贾铁心呼吸顺畅不少，也总算能正常说话了……虽然仍旧十分艰难。

　　“……帮我收一收兽血，葫芦在储物袋里。”

　　自己身子都成这样了，贾铁心还不忘惦记兽血。
　　没办法，她实在是肉疼。

　　冯秋水点头，摸出葫芦后去熊妖的尸体边帮她将练气九层的兽血收入囊中。
　　亲眼看见血液从熊妖体内汇成小溪尽归于‘一湖天’，贾铁心才彻底松懈下来，脑袋往后一靠，把还埋在妖兽体内的银针全都唤回来放进储物袋，留着之后有力气了再彻底清洗。
　　小少爷的伤势倒还好，全是些能很快恢复的皮肉伤。
　　不过他在持剑将熊妖磨死时伤到了手掌，好好的一双覆有薄茧的手血呼啦擦的一片，却还坚持着用这种状态的双手握着剑，一点点地将熊妖的头颅斩了下来。
　　扑通一声，妖兽脑袋砸到碎石嶙峋的地面，弹起小小的弧度后往旁边滚了几圈才停下。

　　“你也该休息了。尸体就先这样，等下次去别渊城之前处理好就行。”冯秋水劝道，“附近妖兽都四散而去，此处暂时安全。文砚已出发，我们休息完全后再启程。”
　　“好，今夜先驻留一晚。熊妖已死，威压不知何时消失，逃走的妖兽说不定很快就会回来。阵盘不在身边，贾铁心又暂时失去战力，后山对我们而言有些危险，得趁早回宗。”
　　说完自己的想法，小少爷把熊妖收到自己的储物袋中，服过丹药后盘腿坐下，接受冯秋水的帮助加快伤口愈合。

　　此时已至临近夜色，昏黄的日光也沉沉坠下，远方天际挂上皎洁的新月。
　　贾铁心躺在崎岖不平的地上睡去，以免其不舒服，冯秋水特意让铁心以腿为枕。而这一番动作竟没能惊醒她，可见贾铁心在这一场战斗里耗费了多少心神。
　　不说先前祭炼的精血被用去，光是期间多次对银针的精细操作就要全神贯注许多时候，后面又在熊妖背上折腾好半晌还受了内伤，早已精疲力竭。

　　她醒来时，弦月凌空。
　　浑身的酸疼感令贾铁心恢复意识后嘶地吸了口气，吸引来两道视线。
　　冯秋水连忙搀扶她坐起来，陈天恩则问：“我们打算一早就动身，你能走动吗？不能的话她会背你离开。”
　　“现在……”病患动了动身子，老实道，“不太行。待我打坐半晚，若依然如此，就拜托秋水了。”
　　贾铁心没奇怪为什么是秋水来背，而非陈天恩背。
　　撇去男女授受不亲这个最小的影响外，小少爷在战斗中消耗颇大，恐怕也无余力负重前行。且他们修士的力道不能以凡人的标准评判，冯秋水虽瞧着仍像位闺阁千金，要背负一两人的重量必然不在话下。

　　次日一早，贾铁心丹田里的真气恢复大半，但行动起来仍一瘸一拐，无奈之下只好趴到秋水背上，享受了一回伤员待遇。
　　两人行进速度不快，可一路上却没再遇到半只妖兽，想来乃熊妖的余威仍未散去，倒是大大方便了他们行事。
　　秋水与陈天恩日夜兼程，仅用两日就从深山峭壁处赶回宗门。
　　莫愁人收到文砚的通知，早早等候在议事厅，先简要夸奖几句，便着手探查他们的身体情况。
　　冯秋水并未真正踏入第一线，身上无伤。而陈天恩的主要伤势其实只有在青草球内被熊掌一拍时受挤压而成的内伤以及双手。
　　“问题不大，休养几日便可痊愈。在彻底康复之前切勿动武，健体功法最好也先停一停。”莫愁人知道他们练功心切，便额外嘱咐了一句。
　　从前的陈天恩可不是个会乖乖遵照医嘱的角色，不过现在他成熟了许多，知晓某些时候不可任性，便点头应下。

　　最后轮到瞧着最为凄惨的贾铁心——抵达宗门时，她其实已不太狼狈，也能自己赶路了。
　　只是身躯的酸疼在这两天里并未消退多少，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
　　莫愁人大致瞧了瞧，忍不住说：“铁心小妹妹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虽然比阿豆情况好些，但也太拼命了。”
　　“阿豆现在如何？”
　　贾铁心没关心自己，先问了阿豆的情况。
　　“我留在她丹田中用以抑制病情的杂质，不知可有取出？”
　　“她被送去卓前辈洞府后便没出来过，我亦不知。倒是你，赶紧回去问宴长老讨些丹药，好好把身体补一补。”莫愁人摇摇头，露出不忍直视的神情，“全身上下都出现了消耗过度的情况……一般真气御体的法子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我实在不知你是怎么做到的。再严重一些，恐怕要搜集天材地宝加诸于身，方能不落下病根了。”

　　她做了什么呢？
　　她也没做什么呀。
　　贾铁心自知肯定是化血心法的作用，倍感无辜。
　　在旁听他俩交谈的冯秋水忽地插话：“阿豆那边我去寻卓前辈询问，铁心姐姐快些治伤。倘若真如莫前辈说得那般严重，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
　　“……好。”

　　贾铁心一握血珠，人就瞬间换了个地。
　　熟悉的鱼池，熟悉的凉亭，熟悉的男修。
　　今日宴采归倒没有喂鱼，他立于湖畔，低垂眼眸静静地注视着被‘一湖天’折腾过一遍的小湖。水里的鲤鱼仿佛都未曾察觉到他的存在似的，没躲藏于荷叶下，在外头游得十分快活。
　　她一时没能出声。
　　但宴采归自然在小徒弟进入洞府的瞬间就察觉到动静，慢悠悠地沿着湖畔小径走了几步，一眨眼便迈过十几丈的距离来到贾铁心身前。

　　他什么都没问，只用那双仿佛蒙在雾中辨识不清的双眼打量她全身，又隔着衣服轻抬她的手臂。
　　仅凭这两个举动，宴采归就知晓了贾铁心的伤势。
　　翻手递出一颗丹药置于她掌心，又在一息内单手掐了个法诀。
　　这法术显然是治愈类的，一道生机勃勃的绿芒闪过，贾铁心顿觉自己枯木般的身体焕发出新芽，新生的健康血肉替代了原先的残破身躯。
　　“服下丹药。”宴采归提醒她。
　　犹如新生的感觉太过叫人心旷神怡，以至于贾铁心差点忘了手里还有颗药丸。她遵照指示吞下丹药，皮肉更替的麻痒一下子消失，仅留下被治愈的舒畅。

　　等到贾铁心状态彻底恢复，已端坐于木台之上的男修才浅笑道：“看起来，此次历练中发生了激烈的战斗。铁心姑娘的身体还需要两三日休养，这段时间就放空心神好好休息，暂且将修行放下。”
　　听到前一刻才从莫愁人口中听过一遍的叮嘱，贾铁心应声说好，并感谢师尊出手相助。
　　“职责所在。”宴采归淡淡地把小恩小惠一笔带过，仿佛有些兴趣地问，“碰见了什么？阿豆姑娘的情况我略有耳闻。按理说，你们五人在那片地区不该遇到这种难题。莫非翻越到了山岭的另一侧？”

　　后山以山脊为分界线，朝向合欢宗的一面妖兽普遍水准在练气七层以下，而另一面的妖兽则在练气后期到筑基初期为止。他们这些长老去清理的时候有意制造出了山岭两侧的境界差距——主要是吴情和沈静姝的习惯。
　　普通宗门里维护用于给弟子们历练的场地时便是如此，尽管合欢宗那时候并没有所谓的‘弟子’，但她们俩还是把以前的习惯带到了这里，竟意外派上了用场。

　　此次出发前，卓英与五人说过后山的大致情况。
　　明知山的背面有自己无法匹敌的妖兽，他们里头又没有那等不要命且没脑子的角色，自然不会过去送死。

　　贾铁心摇了摇头，将五人遇到那只熊妖时的情形告诉师尊。
　　宴采归略一思忖，明白了其中缘由。
　　“你们遇到紫尖背熊的那座洞窟极有可能连通了山岭两侧，让本该在群山背面活动的妖兽跑了过来。”他说，“此事放在过去倒是无所谓，如今还是尽快处理为妙。免得日后你们再去历练时碰见筑基期的妖兽，那就真的无处可逃了。”

　　说完，贾铁心见到宴采归联系卓英沟通了这件事，得到后者‘待阿豆痊愈就着手去清理后山’的回复。
　　时机正好，她便插嘴询问了一声阿豆目前的情况。
　　‘遭到术法反噬后仍强行动用真气，导致丹田与经脉都被侵蚀。好在你们境界不高，即便被反噬也容易治疗，当一个月不能动用真气的凡人就能痊愈。’

　　一个月对重症而言很短暂，但她和小少爷都只要休息几日就能恢复，阿豆却要整整三十天，多少让贾铁心有点震惊。
　　见其讶异之色，宴采归郑重提醒。
　　“这便是随意更改术法的后果，现存的法术都经过多次调配与实践才能达到最平衡的配比。铁心姑娘改造过烈箭诀，应该知晓其中危险，察觉不对时一定要立即停下止损。”
　　“……是，的确如此。”
　　贾铁心脑袋垂下。
　　多重烈箭诀的开发之路并非一帆风顺，即便有师尊指点，她也在摸索中碰见数次因术式不平衡而险些引发突变的情况。所幸贾铁心试验时都在训练场，并不急于出成果，且先头还被师尊反复告诫过注意事项。
　　发生意外后，她就按照宴采归的嘱咐即刻掐断术法的真气供应打坐调息。
　　最终真气运转轻微地紊乱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如初，没有造成更大的损伤——没想到居然从阿豆身上见到了行差踏错的后果。

　　贾铁心一想到那些长在丹田和经脉内的荆棘就感同身受地疼了起来，暗自发誓今后绝对不会在没有师尊辅助的时候自创法术。
　　不过同时，她不免要为阿豆辩驳几句。
　　“当时情况紧急，我们又与熊妖境界差得太多，普通的术法对其根本不起作用，阿豆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我知晓。”宴采归半安抚半夸赞道，“你们五人以练气五层境界击败练气九层巅峰的妖兽，实属不可思议。合欢宗不如其他宗门，各位长老……包括我，都并未教授你们太多的战斗知识。在这般情况下竟能越四层修为齐力杀敌，简直闻所未闻。”

　　贾铁心内心也觉得他们十分了不起，值得长老们的夸奖。
　　然而真被褒扬之后，除开藏不住的自得之情，她也依旧有点不好意思——大概从古至今东亚父母都喜欢打压式教育，贾铁心两辈子里并未从长辈口中听到过太多赞美，倒不太适应这种温和的态度了。
　　她摇摇头把那些前世的幻影拂去，认真地给将他们从发现熊妖到击败熊妖的全过程半点不漏地说给宴采归听。
　　一来与师尊分享宝贵的经验，二来也是希望师尊能给出些许建议。

　　宴采归对他们这队人为何能斩杀紫尖背熊也颇感疑惑，听完贾铁心的叙述，顿时明白了妖兽败下阵来的原因。
　　“原来如此……你们能赢那只熊妖，主要得归功于铁心姑娘的杂血丹。此丹从废灵丹更改而来，药效虽有折扣，其最为恐怖之处倒原原本本地继承了过来，成了制胜关键。”他做出分析，“除文砚公子的剑诀能对熊妖造成皮肉伤以外，你们五人的攻击手段本不能对它造成影响，但若有杂血丹从旁辅助，结果便截然不同。”
　　“我亦知杂血丹效果拔群，可真有师尊所言这般厉害么？”
　　别怪贾铁心如此怀疑，毕竟杂血丹对她来说是能够量产的玩意，穷习惯了的小姑娘着实不敢相信自己竟身怀异宝。
　　“当然。有此丹药，铁心姑娘便有了与同阶所有妖兽、修士叫板的能力，难道还不够厉害么？”

　　宴采归对杂血丹给予高度评价，并叮嘱她轻易不要招惹高出自身一个大境界的存在。
　　这只意外跑到山岭另一侧的熊妖就是最好的证明，假如没有杂血丹起效，他们五人早就激发各自师尊留的防护措施，纷纷传送回合欢宗了，哪还有缠斗的余地。
　　而且不出意外，这只紫尖背熊应该是因实力不济，在山岭背面找不到适合栖息的洞窟，被其他妖兽驱赶到了这边的地界。
　　贾铁心无言以对。
　　等于他们一行人拼死拼活费了那么大力气，只是击败了四天王里最菜的第五人……境界差距当真恐怖如斯。难怪师尊让她优先提升修为呢，其他的事可以暂时放在一旁，等以后稍有余裕了再捡起来，境界压制才叫硬道理。

　　“对了。”
　　在徒弟沉思时，宴采归忽地问她：“铁心姑娘既然见过文砚公子的剑诀，对武修是否有兴趣？”
　　“兴趣自然是有……若无文砚的剑诀破开熊妖皮肉，我的淬毒银针也扎不进去。”没预料到该问题的贾铁心一愣，随后如实作答，“但自己的情况自己有数，弟子恐怕没有舞刀弄剑的天赋。”

　　却见宴采归雾似的双目注视着她，缓缓启唇。
　　“不，你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