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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   《断潮剑》是什么?
      沈静姝教授文砚的时候并未详细解释过。
      她只告诉后者,所有的武修功法都讲究心刃合一,若他领悟不到功法所蕴含的真意,就无法发挥出功法的全部威力。

      “怎么,你难道想领悟断潮剑的真意?这般任凭摆弄的模样,怎么不可能学得好断潮剑。”沈静姝面露讥嘲道,“左右我也没指望你能把这套剑诀学得多好,到时候能借此打败陈天恩就行。之后把它忘了还是怎么样,我无所谓。你如果想正经学个剑诀,我建议去找那些一瞧就能把真意猜个七七八八的,比如赤胆剑、护情剑?哈哈哈!”
      她胡诌几个奇怪的剑诀名字,以此嘲笑文砚的‘忠心护主’。
      被名义上的师尊这般对待,当时的文砚并不觉得多厌烦,也没感到被羞辱。
      给主家无趣的生活添加一点笑料,其实算是贴身小厮的任务之一。这项任务他向来完成得不好,而小少爷也没有无聊到要从他的身上找乐子。
      文砚知道伺候小少爷堂姐的丫鬟受了不少苦,而跟在大老爷身边的管事也常被拿来撒气,所以他只觉习以为常。

      断潮剑代表了什么?
      正面对熊妖施展剑诀的文砚忽然想,回忆沈静姝……师尊曾说过的话,不难推测出断潮剑的真意必然与自己过去的表现大相径庭。
      迎潮、断潮。
      他被人寄予厚望,去对付不可战胜的妖兽。
      文砚没有真正地见过海,只听人说过海上风浪极大,稍不注意便会翻船溺死。浪头高的时候能有十几米,直把天都遮盖过去。

      如今在他的面前,就有这样一茬遮天蔽日的浪潮。
      黑色的、翻腾着怒吼的、要将所有人都埋进地里的……以不可抵挡之势袭来的浪头。
      若不能斩断它,他们五人就要于此折戟沉沙。
      若能斩断它,至少仍可以得见一丝希望。

      满地碎石残木的狼藉森林逐渐弥漫起一股海潮的咸腥味,文砚握住手中利刃,凝视着聚集成波涛的真气。
      要断潮,首先得有一剑劈开海潮的勇气。文砚对自己有数,他清楚断潮剑是超出当前实力的招式,也是他目前无法完全领会的招式。
      但是……
      即使明白做不到,也要背负起责任站出来——他不能再躲在别人身后了。

      少年修士直直地朝前方挥出一剑,剑气劈开兀然出现在山林中的汹涌巨浪,硬生生以磅礴的剑气调转了浪头的方向,使得破浪的一剑携着散碎成小水花落下后又重新聚起的浪潮一并朝前方远去。
      被这一剑撕开的遮天浪头之后,夕阳投来一缕橙红的微光。
      “吼——!”
      剑气与奔涌的浪潮几乎全部击中正前方的熊妖,它巨大而沉重的身子被海浪的冲力推得往后退了三丈地,即将把青草球彻底压扁的兽掌被迫撤走,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下了阿豆与陈天恩的性命。
      那一剑在熊妖的腹部破开一道伤口,涌出的血液染红了附近的毛皮。
      汹涌的激流持续地击打熊妖的身躯,它朝烦人的水浪拍出两掌,虽一时打散了浪头,却没能彻底把水波扑灭。就像被文砚劈开的第一波巨浪一般,散开的水花最终还会聚起,重新变成新的、更凶猛的海浪。

      “快!我的真气撑不了太久!”
      文砚用剑支撑身体,朝身后的贾铁心喊道。
      前方的浪涛还在干扰熊妖,每一次海水破碎后的再聚集都在掏空已是强弩之末的经脉。
      他握住储灵珠,汲取提前存储进去的真气,虽是杯水车薪,但至少也避免了被断潮剑挤干身体内最后一丝真气的结局。

      贾铁心闻言立刻将真气覆于双眼,视野内的熊妖动作变得缓慢而迟滞,浪花与细散水沫也看得一清二楚。
      十二针齐发,两根粗针分别带着五根细针,两组针一左一右仿佛长了眼睛似的精确无误地躲过足有一人高的下坠石柱,绕开纷纷扬扬的水花和浪头,灵活地避开熊妖鲜血淋漓的双掌。
      在小山般的妖兽面前,便是粗针也像个不起眼的小刺。
      它们势不可挡地在一片血糊中找准倾斜的剑伤,不必被过度厚实的毛皮挡住去路。粗针率先刺进去开辟道路,细针紧随其后。
      熊妖的肉紧实且有魔气覆盖,它察觉到有异物在自己身体里乱动,立刻绷紧全身肌肉,让本就很难在肉块中穿行的银针像是被一大坨石头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到了这时已不必再以真气覆眼,贾铁心便将剩余真气全部投入到御针之中,硬要在石头里凿出一条道来。

      外头连绵不绝的海浪已因文砚被耗干的真气而后继无力,熊妖清楚真正的危险转移到了藏在自己肚子里的小东西上,于是趴到地上一个强力的旋身,以背脊的几道紫色石柱击散最后一次浪潮。
      它吼叫着在地上翻滚,又拍打受伤的腹部。
      地裂在熊妖忙着打退海潮时就已停止,让青草球中的两人不至于被埋到土堆里头。
      然而如此份量的妖兽胡乱扑腾所造成的震荡,足以对附近地面引发小型地震。
      本就是一片碎石的废墟在经受冲击后更加惨不忍睹,尖利的小石头四处飞溅。尽管普通石子无法令修士受伤,但其中还夹杂着熊妖所造石锥掉落后变成的碎片,叫人防不胜防。

      文砚的脸颊被刮出几道细细的血痕,冯秋水的木盾术能挡住大部分,却难免有漏网之鱼。她在连续的施术中体内真气也在不断消耗,好在比起文砚,还算真气充沛。
      趁着前头木盾还在持续,冯秋水抓紧时机给两人掐了个小甘霖术。
      小甘霖术虽然是治疗法术,但也有非常微弱的回复真气作用,聊胜于无。
      然而对于干枯的土地而言,哪怕只有一滴水,也是活下去的宝贵资源。

      为不受外界影响最大限度地集中心神,贾铁心直接闭上眼睛沉入黑暗。
      在纯粹的漆黑之中,她清楚地感知到附有神识的十二根银针在前方妖兽的体内苦苦挣扎。每根针与她之间都连着一条细细的线,此乃真气的轨迹。
      贾铁心不敢确定杂血丹液对即将筑基的妖兽能起到多大作用,她想尽可能地让银针深入到熊妖内部更靠近心脏的位置。文砚在它腹部砍出的伤口本来就离心脏很近,给她节省了许多力气。

      但这并不会改变熊妖强大的身体素质,寸步难行的局面仍旧很难打破。

      贾铁心拼力加粗与银针之间的细线,精纯的真气保护银针不被其钢铁般的肌肉夹断,还要控制它们滴水石穿,极为艰难。
      能不被挤出来维持在原位已十分不易,每深入一毫都算极大的进度。
      ……这样下去不行。
      文砚使不出第二次剑诀,他们五人的消耗极大。而那熊妖才添了一道伤口,还生龙活虎得很。和熊妖拼消耗战,必然是他们这边极端劣势,所以绝对不能再浪费时间,一定要速战速决。
      一边是缓慢的进度,一边是紧张的时限。
      贾铁心别无他法,只好将她最压箱底的杀手锏也使出来。

      内周天里流淌着潺潺血液,在这片循环往复的血流之中,藏着半滴格外不同的血之精华。努力祭炼许久才形成这么半滴,在通往血灵的千里之路上迈出了一小步,结果还没捂热,就要花在这历练之中了。
      ……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她安慰自己,精血这种东西他们化血修士只要肯花时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半滴如血珀般晶莹剔透的鲜红血珠从血河中析出,贾铁心以真气一震,它溶于丹田之内,将剩下的真气都染上一丝血纹。连接向银针的真气丝线从纯白变为浅红,就像被放在颜料中浸泡了一会儿似的换了个颜色。
      原本宛如在石头内部穿行的感觉瞬间软化,从硬质感触一下子转变为粘稠的泥沼,虽仍有阻力……但可以突破!

      粗针如破冰船一般以其尖端凿开熊妖血肉,转瞬之间便刺到其心脏。
      趁着小孔尚未愈合之际,被包裹住的细针一股脑地溜进去,淬过毒液闪着黑光的针尖扎进一齐扎进肉壁,八颗杂血丹的药效尽数从针尖流入心脏,再由心脏传至四肢与五脏六腑。
      熊妖怒吼一声,竟不再管已至心脏的针,迈着一步五仗的步伐朝五人冲锋。
      “针已经送进去了,只等药效发作!”
      贾铁心的声音传至几人耳内。
      文砚已无力再做些什么,冯秋水的法术学得稍杂,道具又以辅助类居多,在这时候实在帮不上忙。从青草球内出来的阿豆与陈天恩被熊妖的第二掌压得肋骨断裂齐齐咳血,胜在有文砚的剑诀及时救场,暂无性命之忧。
      在熊妖暴怒前扑的路上,他们二人首当其冲。

      “我用草缠住它,你点火。”
      “好。”
      阿豆立即又加大剂量使用了一次草长莺飞,然而内息紊乱的状态下随意篡改法术极其危险。
      这一次,她没能如之前那般幸运。
      本应全部作用于术法上的真气逆流,反冲进阿豆的丹田与经脉,如同被施了生木诀的荆棘般一息内就冒出数截飞快地吞噬真气,所及之处皆因其枝干表面密布的尖刺而受伤。
      丹田、经脉受损的痛苦非其他皮肉伤可比拟,阿豆闷哼一声险些维持不住手势,鬓边与后背冷汗直流,但仍旧强撑着将术式释放了出来。
      下一秒,消退的野草再度从土地里窜出。
      大片绿油油的草叶繁茂地生长到熊妖胸口便停止长势,反冲的真气令它效果比方才那次稍差三成——不过要用来对熊妖稍作阻拦,倒也足够。

      支撑不住丹田与经脉的疼痛,阿豆在崎岖的地面上跪下,依然咬牙掐着结草诀的手势。每一丝真气流转到双手时都伴随着强烈的刺痛与迟缓,让本可以在一息内掐完的简单术法足足花了三息才成功。
      陈天恩见状本想过去搀扶,可前方熊妖虎视眈眈,没有闲暇时间能够浪费。
      他按捺住下意识的举动,等不及阿豆的结草诀,先迅速掐了烈箭诀朝熊妖身侧的野草冲去将其点燃。
      熊熊火焰原本并不能对它造成多少影响,但紧随其后的结草诀与陈天恩额外释放的藤缚术死死地捆住熊妖,火焰顺着藤蔓与草叶蔓延至全身,从断潮剑造成的伤口处钻进去。
      熊妖没费力气便挣脱了野草与藤蔓,然而不断缠上来的野草还是耽误了它的行动。
      蚂蚁虽小,多了却也烦人。

      结草诀的持续时间很短,阿豆得不断运气掐诀才能拦住熊妖。
      每做一个手势,体内的情况便会恶化一分,她的背脊也不由得因此刺痛而佝偻下去。
      陈天恩见同伴难以为继,准备再次给剑附上浴火诀,上前与熊妖肉身相拼。
      此刻一阵黑烟笼罩,冯秋水的声音穿过烟雾传来:“带着阿豆撤退,先用阵盘躲起来,等毒性彻底发作再说!”

      闻言,小少爷不再犹豫,立刻抄起阿豆往后撤离冲出黑雾。
      贾铁心与冯秋水一人扶着文砚的一条胳膊,正往尚未彻底遭殃的林子里撤退,他便也带着还在以肌肉记忆掐诀的阿豆赶了过去。
      这附近的地面都因熊妖的作乱而开裂,找不到太多能安稳下脚的地方,着实恼人。
      所幸后头的熊妖被茂盛的野草与浓郁的黑烟拖住了一小会儿,腹部伤势与隐隐发作起来的杂血丹毒令它速度较之前慢了许多,没能立即寻到五人踪迹的同时,也没有走出多远。

      他们奔出几里地,寻到一块两人高的大石头,便由贾铁心做主躲在其后停下休整。
      阿豆已失去意识,贾铁心只好代为从她的储物袋中取出阵盘——
      “她的储物袋竟没有认主?”
      日常板着脸的陈天恩不禁面露惊讶。
      “认主了。但我们三人的储物袋委托了莫前辈帮忙修改禁制,互相之间能随意取用,为的便是防这一手……”冯秋水叹息,“果然派上了用场。”
      小少爷一时无言,等贾铁心将阵盘布置好以后才又说:“你们竟信任彼此到这等地步,不怕出事?”
      “应急之举。等历练结束后,还会让莫前辈帮我们改回来的。”
      贾铁心回答的同时,从大石后方探出半个脑袋,又以真气覆眼观察情况,熊妖那庞大的身影即使被树影阻挡了大半也依然清晰可见。
      阵盘启动后他们的气息就被隐藏了下来,练气期内的妖兽或修士轻易发觉不了,只瞧那熊妖如无头苍蝇一般暴戾地将树木连根拔起往各个方向随意掷出,显然是找不到小蚂蚁们,就在附近无能狂怒胡乱发泄。

      秋水给阿豆施好小甘霖术,亦跟着探头观察,拧起了眉头。
      “这情况……有点难派出傀儡鸟,可能会被熊妖打下来。”
      “嗯。而且附近的妖兽全都跑得远远的,这时候冒出来一只鸟,恐怕会引起熊妖注意。”贾铁心也附和说,“假如熊妖有往这边来的趋势,再派出傀儡鸟去引开它。要是傀儡鸟不幸被打坏,这趟收获中给你分更多魔晶,可以吗?”
      傀儡鸟在此时是绝佳的诱饵,但它毕竟不是贾铁心自己的物件,而魔晶分配也应由所有人一同决定。她不能自说自话,便询问当下还清醒着的两人如何。
      小少爷点头:“我没意见。”
      “尽管拿去用。”冯秋水半点不觉惋惜。
      “好,我继续盯梢,你们照看一下阿豆和文砚。”

      说完这句话,贾铁心继续聚精会神地观察熊妖动向。
      由于过于频繁地使用双眼,她现在已经隐约感到眼眶四周的血管仿佛要爆裂般鼓胀充血且偶有痛感,视野也不似今日第一次使用时纤毫毕现。好在此时也不需要太过精细的操作,能勉强看清楚那头熊妖的动向就行。
      背上长着紫石柱的黑熊随意挑了个方向,一边前进一边破坏路上所见的一切植被。这条路正好就是贾铁心一行人原本的逃亡方向,离他们现在的位置约有六十度的角度偏差,目前来说非常安全。
      可惜阵盘起效时不能移动,不然趁机悄悄溜走不失为保全性命的好法子。

      另一边,文砚没受太大伤,真气耗尽之际被冯秋水的小甘霖术救了一命,好险没伤到经脉,只要多打坐调息就能自然恢复。
      阿豆的情况就有些棘手了。
      冯秋水与陈天恩探过之后都束手无策,前者甚至还试探地掐了一个小甘霖术试图治疗,却只让阿豆痛苦地皱起脸,吓得她赶紧中途收手,差点把自己也伤到。
      储物袋中也没有治疗这种症状的丹药,二人不敢擅自给她喂食丹药,生怕加重病情。

      疲累的眼球实在支撑不下去,贾铁心便下来休息片刻,让陈天恩换班顶上。
      一次小甘霖术施放在她眼眶部位,清清凉凉的像是抹了眼药水,让她稍微好受了一些,也有余力去查看阿豆丹田和经脉内的异状。
      “……怎么会变成这样?”
      情况完全超出了贾铁心的认知,她从没见过有人身体里长荆棘,成了名副其实的‘植物人’。冯秋水将从小少爷那听来的经过告知她,贾铁心精神一凛,暗自发誓今后绝对不会手贱去更改法术,免得也步入阿豆后尘。
      但她也知晓阿豆这么做实属无奈,是为了大家才铤而走险。

      一边闭眼养神,贾铁心脑中不断思索是否有方法治疗。
      听冯秋水说起释放小甘霖术后阿豆的反应,她迟疑地道出推测:“这些荆棘出自真气反冲,运行真气便会刺痛难忍,小甘霖术又会起到反效果……这是否代表着,对当下的阿豆而言,真气反而成了加剧病情的毒药?”
      冯秋水闻言细细思忖,点头赞同她的说法。
      “有道理。可心法会自行运转炼化魔气为真气令荆棘生长,而故意消耗真气又会加重荆棘对经脉与丹田的损伤。阿豆如今情形,也支撑不住一下子耗干真气的举动……这该如何是好?”

      “……唉,要是还留有几颗杂血丹就好了。”
      贾铁心懊悔地从储物袋里取出当时装有杂血丹液的瓷瓶,里头已空无一物,一滴都不剩下地淬炼到细针之中,当下正在熊妖体内到处乱窜呢。
      毕竟淬炼之时谁又能想到这摆明的毒药还能对队友有用,便理所当然地没留下。现在到了要用它的时候,只有捶胸顿足埋怨自己不够谨慎了。

      反省悔过到一半,贾铁心忽然想起——
      自上回逼出杂血之后,她就没有再提炼过杂质。
      来历练前的一阵祭炼了不少最次品的兽血膏,仔细搜刮一番,说不定能提炼出一点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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