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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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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贾铁心随宴采归深入学习化血涅槃心法的妙用时,外边的三位同伴也踏上了各自的修炼之路。
别渊城之行,阿豆别的没留下太多印象,反倒时常回味起在饭馆所食的那四盘妖兽肉的滋味。从未尝过的咸鲜辛香犹仿佛依然停留在舌尖,让她在打坐修习的间隔凭记忆重温第一口的惊艳与美好。
“你的基础刀法已经十分熟稔,在学习更进一步的各式刀诀之前,可以与同门的陈天恩时常切磋,增加在实际对战中的灵活度。”卓英背手嘱咐,“另外,这柄凡刀须替换成法器,不然连妖兽的皮都破不了。你想自己去别渊城挑选心仪的法器,还是由我帮你搜罗一二?”
一件趁手的法器显然对作战的提升很大,但阿豆的关注点却偏到了其他地方。提到别渊城,她口中的唾液已经悄悄地分泌了好一些。
“我们之后还会再去一次别渊?”
“有需要的话。”女修又言,“文砚至多还需三个月,你们五人磨合一番也要费些时间。届时我与蝉衣中总有一人要再去一趟别渊,顺手捎上你们即可。”
阿豆点头承了师尊的好意,并答道:“法器一事麻烦师尊帮忙物色,但弟子之后可能会想再去别渊一趟做些别的补充。”
至于具体是些什么‘补充’,卓英未问,无外乎是那些符箓、阵法、丹药,以及储存药材、妖兽脏器的玉盒……然而阿豆心中真正想的,却是再去那家餐馆吃一次,若能学到些烹饪的秘诀就更好了。
这样一来,在狩猎妖兽的途中也能与其他人分享所猎美味。
但这股念头还极浅极淡,它在阿豆脑海中飞快地掠过,转瞬间就没了踪迹。
那厢,卓英还在与徒弟说挑选法器的事。
“你是单木灵根,法器自然也要挑木系更契合。除此之外,对法器还有何要求?”
有何要求?
阿豆想了想,觉得自己对兵刃的唯一要求就是够锋利,其他的着实想不到太多。
修真界的种种仙法闻所未闻,她不认为凭借自己贫瘠的见识能想象出什么好东西。师尊挑选时肯定也会有自己的考量,只要相信师尊的选择就好,别的不用思虑太多。
于是她说:“要刀,要足够断骨的刀。”
这样在分解妖兽时也能方便一些。
“好,我记住了。”
卓英全盘接受弟子的要求,并未仔细问她为何有这般需要。
能断骨的大刀在练气期法器里不算罕见,倒不如说,刀本身的作用便是如此。
可既然阿豆特意强调了要能断骨,女修便觉得不能将其当作平常的描述,得给阿豆寻找专门为此打造的断骨刀才行。
这边的谈话结束,另一边的一对师徒也在进行类似的交谈。
陈天恩与其师尊吴情长老的关系并不如旁人以为的那般差劲,甚至还挺好的——只要陈天恩的态度扭转过来。
吴情的性格一如众人对她的第一印象,冷得像冰块,固执得像石头,合起来就是被冻住的石头。
旁人的行为举止很难对她产生影响,更别提陈天恩这位被卓英塞过来的便宜徒弟。吴情当师尊,坏处是很难从她身上获得鼓励、安慰等精神安慰,好处是奖罚分明不偏不倚。
一旦摸清楚她的性情,相处起来十分容易。
小少爷在被便宜师尊一掌打到吐血之后,确实恨了她一段时间。但那是被打之后的正常情绪,在养伤的日子里就渐渐地消退了下去。
这一掌,让陈天恩彻底意识到不会再有人照着他的意思行事、不会在事事都关心他的心情。
那些会这么做的人,都被陈天恩亲手埋葬了。
“可以。”站立在瀑布前,背对着弟子的吴情说道,“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之后就要自己走。我教你如何将静心诀切换至新的心法,但不会帮你钻研心法的妙用。若你修行中遇到差错,我亦提供不了帮助。”
“我都清楚。”
“嗯。”
关于更换心法的重大决定就这样三言两语谈完了,对于弟子为何忽然抛弃世人梦寐以求的阴阳和合心法,吴情半点了解的意思都没有,好似她眼中所见的只有结果,完全不在意他人内心的想法。
陈天恩早知吴情会给出类似的答案,也知道一旦说出要更换心法,吴情就不会再允许他后悔。
倘若遍寻不到更合适的心法,于是打算转头拿起合欢宗秘诀,师尊一定会让他付出沉重的代价……
要他明白,她不像其他长老,不会毫无保留地娇惯弟子。
两人话语间的平淡,使得这件事如寒暄般被一笔带过。
吴情甚至没有提及要帮陈天恩物色功法,而后者亦未开口请求。
说完想说的,小少爷抽出腰间佩剑,在原地施展出这段时日所学剑术。
他没有以真气御剑,仅仅在单纯地展示招式。动作迅捷而有力,宝剑挥响破风之声,红穗划出流畅的圆弧,利刃闪烁银光。
就如无人会怀疑陈天恩所演剑招之美,也无人会质疑它徒有外表,不具实战价值。
演完全套,陈天恩将剑收回剑鞘。
“请师尊指教。”
吴情从头至尾都未曾转身,甚至连眼睛都阖着,也没探出神识。
她看不见剑招,而挥剑的凌冽之音也被面前那口飞流直下的瀑布彻底掩盖过去,几近于无。
一名才修行不久的练气修士自然不可能使出多么精妙的剑法,但吴情对他的要求本来也并非如此。
女修睁开双眼,瀑布散发的水汽四散成湿漉的白雾,将瀑布底端彻底遮盖住,叫人无从探知起深浅。看着崖下的一片白茫茫,吴情都能从中感受到比陈天恩手中之剑更多的威胁。
“猎杀妖兽之前,你不必再练剑了。”
“此话何解。”佩剑的少年朗声问询,“是这套剑招已出师,还是师尊对我有其他安排。”
无论如何改变,一个人的性子都难以完全颠覆。
过去地位所养成的傲气仍留在小少爷的性格里,陈天恩似乎从未想过师尊叫停的原因是他的剑式练得太惨不忍睹。
吴情眼里并非容不下旁人骄矜,反而认为若了解过外边的世界,与强者交过手后仍有这股傲气,倒是能叫她高看一眼。
她淡淡道:“没见过血的剑招,练再多也只是花架子。先去练习法术和健体功法,等猎过妖兽,你自然会知道要如何精进剑术。”
这句点评对修行只为斩杀更多邪修的陈天恩而言,着实有些刺痛。
他攥紧拳头。
“……我将剑招练至这等程度,依然只有花架子的水准?”
吴情没有作答。
她转过身,瞬息之间以鬼魅身影走到弟子身前拔出其腰间佩剑,又反手将剑刃横于少年眼前。
这动作简单到三岁小儿也能有样学样,锋利的刃部离陈天恩的双眼也着实不近,至少旁观者不会因此觉得吴情在威胁他,倒像是长辈在给晚辈展示新得的好剑。
然而陈天恩鬓边骤然冒出丝丝冷汗。
不处在他的位置,就没法感受到他此刻的体验。
因见识过吴情动用起真气的模样,与上位修士的威压,他清楚地明白师尊此刻反而将气息收敛得很好,没有半点以境界压人的意思。
她仅凭周身气质就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强者,让人瞧不出真实修为。
吴情拔出佩剑时的举止极其朴实,可陈天恩却从缓慢而随意的动作中看到了自己的死亡。他自认有无数种方法避过这一剑,然而那轻微却始终存在的血气却叫他有种头颅被削成了两半的错觉。
无论如何侧身后退,利剑都会切碎他的眼睛、砍断他的脑袋。
无论躲到何处,这柄剑都会追寻而来,只为取他性命。
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依然摆脱不了被阴魂不散的剑芒追上的结局。
与之相比,陈天恩刚才耍的那些招式……
确实只能称为‘花架子’。
吴情将宝剑塞回剑鞘,锵的一声刺耳摩擦,令少年霎时毛骨悚然。
“不必多问。”她又背过身去,“杀一个,自然就懂了。”
陈天恩依然被笼罩在刚才的阴影之中,他强作冷静,可声音仍旧止不住地微微颤栗:“师尊的意思是,比起剑招,杀意更为重要。”
“自然。你曾说要杀尽冲心法而来的邪修,可邪修究竟是怎样一类人,你果真知晓吗?若不抱着即便身死也要撕下对方血肉的狠戾,你真撞上他们,也只会被瓜分得骨头都不剩。”
女修的平静中充斥着从里到外的冷酷,世上有许多外冷内热之辈,很遗憾,她不是。
“陈天恩,听闻你不想学阴阳和合心法时,我极为欣慰。”
小修士仰起头颅,笔直地面对从师尊口中吐露的冷漠心思。
“省得到时候有不知哪来的阴沟鼠辈把你抓住,搜寻魂魄得了心法后祸害四……当初宗主要让你们学此心法,我便不赞成。如今你自行放弃,不失为一件造福世间的美事。”
她无情,自然也不会顾及旁人心情。
小少爷几次握上剑柄,又几次松开。尚未彻底长开,还残留几分少年稚气的脸庞绷得极紧,心间翻腾着一股被羞辱的恼怒。
他张开嘴,几乎要露出口中獠牙,但最终却又闭了回去。
因为陈天恩清楚,他这位师尊并未说错。
她虽冷漠,却不会刻意加害、挖苦他。
若感到羞恼,那必是不幸被点中了要害,一些不愿触及的伤口被反复撕裂,薄痂堆积到台面上,叫他好生知晓自己有多么不经激。
良药苦口,有时候真相才最伤人。
陈天恩深吸一口气,让充血的脑袋缓缓冷静下来。
师尊刚才直接拔剑的行为,就是他对此番话该有的回应。空口无凭,一切落到实处方可叫人信服。
小少爷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施行露与清侣的双修尚未结束,冯秋水在修行中的疑惑只得去寻一直空闲的莫愁人解答。
小千金的查漏补缺之路比其他人开启得早一些,在去别渊城前夕,冯秋水就听从莫愁人的建议,去藏书阁借阅了与医师有关的书籍……人体方面的。
凡人与修士虽有不同,可相对而言又没那么大区别。
砍下脑袋会死,刺穿心脏也会死。
钉住手掌与脚踝,挑断手筋与脚筋……能起到控制局面效果的方法有很多,有了相关知识,飞剑术可以更灵活地运用起来。
木人到底不是真人,而拿境界相仿的同伴练习又容易出问题,于是冯秋水只好退而求其次,请求莫前辈担任她的练习对象……简单来说,就是担任射箭,脑袋上顶个苹果站在远处的靶子。
秋水自知这要求着实有些‘不礼貌’,好在莫愁人并不介意,反而很乐意为她提供些帮助。
他再怎么说也是修为远在五人之上的筑基修士,冯秋水便是超常发挥使出百分之两百的能力也伤不到他。
起初小姑娘还不太相信,然而见到自己全神贯注操控的飞剑在触及其琵琶骨位置,犹如碰到了石头一般叮的一声坠落到地上,又在几息后消失时……冯秋水再对他下手就毫无顾忌了。
等到去完别渊城,买了那柄毒匕首与那只破鸟,冯秋水要学的东西又变多几分。
她并非要将匕首舞得如阿豆挥刀般飒爽,但至少也得将挥、刺、挡、劈、闪等基础的动作练得流畅顺手才行。
而且□□匕首,这个‘毒’也要物色一番。
秋水是没脸面亦没道理向师尊外的其他长老讨要,她从藏书阁又借来练气常见的丹药一览,从中了解市面上能买到的毒丹、毒草,盘算着下回去别渊城时买一些备用,也由此生出几丝想要自行炼毒丹的念头……
不过八字还没一撇,着急不来,少说也得等第一次历练结束后才有时间仔细盘算。
至于傀儡鸟么……
自别渊回来后,冯秋水练习操控傀儡鸟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那歹人别的不提,做傀儡的手艺倒还可以。”
这傀儡鸟不需神识,以真气催动。
它其实没有‘视觉’,但自身能大致感应到周边地形,避免撞到障碍物。定下方位后就可飞去该处,再将眼中的记录带回来。
贾铁心出于好奇观摩了几次秋水练习,心里暗道这怎么不是一种修真版的侦查无人机呢。
然后她又灵感迸发了一下。
“秋水,这鸟嘴和爪子都能动的吧?”
没等主人回答,贾铁心就先上手摸了摸傀儡鸟的这两处,稍微发力便将喙和爪子掰开。
冯秋水这才道:“可以是可以,但要想从操纵者视野外的地方衔回什么小东西是不可能的,必须要我目之所及,譬如抓起浮在湖面上的一片叶子、掉在深坑里的某物之类的。”
“若我将神识附在叶片上,再由你的傀儡鸟衔至远方……那么期间风景我是否能直接以神识见到?”
“……试试?”
试试就逝世。
首先,不直接将神识附在傀儡鸟或其他诸如纸片、原生的叶子上,是因为由贾铁心自己以造木诀制作的叶片,能够让神识更大限度地发挥作用,不把控制权直接交给她也是相同的考虑。
更何况傀儡鸟是秋水的法宝,关系再亲密也不能这样僭越。
在此前提下,木鸟依然没能衔叶子飞得太远。
它的活动范围最多能达到方圆十里左右,而附在叶子上的神识抵达方圆五里的边界就会失去联系。
其次,合欢宗内的环境安全,能肆无忌惮地使用神识。
等之后到了野外或其他地方,不论修士还是妖兽,不管他们是否具备使用神识的能力,总归都能察觉到被注视的感觉。
修士也就算了,说不定有心大的家伙会以为是错觉,但妖兽的五感灵敏,恐怕被神识轻轻扫过就会引起警觉。
为此,贾铁心只好将附在叶片上的神识缩小再缩小,仅维持直径一米的水准,能看到的东西比之前少了很多,好似半残。
而且傀儡鸟常飞于空中,她在叶子上的神识常常只能看到周围的一片空气……
实在鸡肋。
可鸡肋归鸡肋,她们俩再三思索后仍旧不太愿意放弃这点小小的视野,毕竟这在野外说不定能起到关键性作用。
就这样各自帮忙各自的修行,时间也渐渐地推移。
陈天恩一直记着卓英的承诺,心里始终记着日子。
正巧到三个月期满的时候,四人练完晨功,远远地望见了寮舍前文砚的身影。他瞧上去与之前没有太大变化,起码从外表瞧不出被虐待过的痕迹,只是神情似乎有些微妙。
好像在忧虑纠结着什么,似有踟蹰之意。
犹疑间他抬起头,仿佛才注意到众人都在后边的训练场,又踱到训练场边缘。
文砚不知该如何开口,陈天恩率先说道:“你和沈长老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今后你我不再有主从的身份,只是一同拜入合欢宗门下的弟子。”
曾经的随从垂下头颅,沉默半晌后低言。
“少……陈公子,请与我对决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