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梦》唐可亲

61、7.各自思量（上）

　　几根手指轻轻将秀女名册揭过了一页，但手的主人却没将注意力投注在名册中的名字上。
　　她思考着，犹豫着，脑中不停的转着一个念头。
　　到底，要不要向皇帝开这个口？
　　即使不通政事，但这么些年下来，她也已经明白，按皇帝的意思，养在宫里的女孩们几乎都是要远嫁蒙古的，只是──那个孩子，那个黏人又爱撒娇的孩子，并不是觉罗姓。
　　便是这一点，让太后兴起了或许能留住那孩子的念头。
　　这一生，她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自己的子女，虽然皇帝的孝顺多少弥补了她的遗憾，可是更让她感到安慰的，仍是养在她宫里的三个孩子──五阿哥胤祺、五公主婉仪，以及在名分上算是她的外孙女的怡宁。
　　即使她贵为太后，可是疼爱孙辈的心意并不会因为身分而有所减少。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渐渐懂得规矩，她欣慰不已；看着他们聚在自己身旁，陪着自己说话，流露出依恋的神色，她就感觉到无限的满足……
　　她清楚，自己没有已故的太皇太后的才华与魄力，那些政事，她管不了也没有兴趣管，她只希望自己疼爱的孩子们能多陪陪自己，和和乐乐的过日子。
　　如今，几个孩子都长大了，再没有比他们的婚事更重要的事了。
　　虽然正式的秀女名册不久前才送到她手里，但对于堪配自己最疼爱的五阿哥的人家，她先前早已派人去探过消息，定下了几个人选，只等着正式选秀时，由皇帝从中选出一个。
　　如今，她心中的人选却有了变化。
　　原本怡宁并不在她设想的人选之中，但这只是因为在她的心目中，怡宁还只是个孩子──虽然她口里常说怡宁长大了，可实际上，她总觉得那个爱撒娇又爱黏人的孩子稚弱一如当年，仍然极需要她的关怀与爱护。若非四公主的话提醒了她，也许还得再过好些年，她才会真正意识到怡宁已经长大成人了。
　　秀女名册又揭过了一页，而太后依然在思索着。
　　五阿哥和怡宁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素来相处得极好，若是配成一对，相信定能和乐相处。
　　虽然怡宁性情不够沉稳这点让她有些担心，但这是因为怡宁还太过年少，何况许多事都是可以学的，到时候自己派个人辅助她，不就成了？
　　太后越想，越觉得将怡宁与五阿哥凑成一对是个好主意。
　　除去夫妇感情必然合谐之外，两个孩子又都能留在她身边，便是将来五阿哥分了府，出宫去了，她也能时时将怡宁召进宫里陪伴自己。
　　不管怎么看，都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了！
　　太后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她心中终于拿定了主意，决定先探探皇帝的口风──当然，这事不急，过阵子找个皇帝心情好的时机再探问便可。
　　在此之前，倒是可以先暗示一下宜妃，倒底她还是五阿哥的额娘，这事总得知会她一声。
　　太后心里还有个设想，宜妃素来得宠，到时候若在一旁帮衬着，多少也能多几分把握──这等儿女婚事，作额娘的说点话是天经地义的。
　　这么想着，她便要开口请人去召唤宜妃，却忽然想起，此次选秀可不光是要帮五阿哥选福晋，只召宜妃怕是会让其他嫔妃心中不平，认为自己厚此薄彼。况且，如今后宫中的事务一向由惠妃等几个份位高、资历深的妃子分担处理，这选秀一事，倒也需要她们安排……
　　一转念，太后缓缓合上秀女名册，吩咐道：“去将惠妃、荣妃、宜妃、德妃和成贵人都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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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的，太后怎么会突然起了那心思？”宜妃皱着眉，并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坐在一旁的宜妃之妹，贵人郭络罗氏，先是瞧了门口一眼，见两个宫女老实的在门口守着，才轻声道：“姊姊，你小声点，万一让人误以为你对太后不敬，那可糟了。”
　　“瞎操心什么，不过是几句平常的话，何况房里都是我的人，哪个敢到太后面前乱嚼舌根！”宜妃不以为然的瞥了自己的亲妹妹一眼，又道：“你总是怕这怕那的，一副谨小微慎的模样，哪里有做主子的模样！要不是我这个做姊姊的帮衬着，怕是与你平级的其他贵人都要欺到你头上了！”
　　宜妃之妹只能低头听训，心中暗自苦笑，自己只是个不受宠的贵人，又只生了个女儿，哪里能跟高居妃位，一直圣眷不衰，又育有三子的姊姊相比较呢！若是自己的行事如姊姊那般作风，只怕皇上更加不喜──虽然皇上曾赞美姊姊的率直，但放在自己身上，那“率直”的赞美怕是要成了口无遮拦。
　　训也训过了，宜妃重新将话转回了正题。
　　“前头我已经向你说了经过，你应该也听得出来，太后的心意虽然没明明白白、确确实实的说出口，却也暗示得很清楚了。我虽然装着没听懂，只一个劲儿帮五阿哥谢过太后的关心，可惠妃、荣妃和德妃却顺着太后的话夸奖怡宁，就差没明白将怡宁和我的五阿哥凑成一对！”
　　宜妃轻哼一声，一双柔荑忿忿的绞扭着手绢。
　　“哼！她们以为我不明白她们的算盘吗？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都有嫡福晋了，便是她们把怡宁夸上了天，也不会影响到她们自己的儿子，她们自然乐得说好话，哄太后开心。”
　　“姊姊，其实怡宁那孩子模样俊俏，性情也不错，和五阿哥又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太后属意她当五阿哥的福晋，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何必这么不高兴呢？”
　　“我哪能高兴得起来！”听到连自己的妹妹都赞同太后的意思，宜妃的眉皱得更紧了。
　　“这是为何？难道姊姊是嫌弃怡宁身后没有父兄可以依靠？”
　　“那倒不是。虽然怡宁只是个孤女，但身分实实在在摆在那里，配我的五阿哥倒也不算太委屈了他，冲着太后的面子，我便答应了又何妨？
　　“那……是因为姊姊你讨厌她？”
　　“也不是。就像你说的，怡宁模样俊俏，性情好，我自然不会讨厌她，只是我却不能让她成为五阿哥的福晋。”
　　“既然姊姊你不嫌弃她是孤女，又不讨厌她，那你为何反对？莫非你心中早有属意的人选？”宜妃之妹愈发不解了。
　　“唉……虽说皇上一向宽待我，但在儿女婚事上，我做得了多少主？又哪里有什么属意的人选？”宜妃叹了口气，脸色变得有些无奈，“若非五阿哥的性子太过憨厚老实，又重情义，我何苦和太后作对？”
　　“这跟五阿哥的性子有何关系？”
　　“自然有关系。”宜妃喝了口茶，才接着道：“你不知道吧，怡宁那孩子心里竟存着独占夫婿的念头！”
　　宜妃之妹一怔，忙问道：“姊姊，这种事怡宁不可能会跟你说，你怎么会知道？”
　　“她自然不会跟我说，是我无意中听见的。几个月前，我到婉棠那里时，恰好听到婉棠和怡宁在说话，才知道怡宁竟存着那样荒谬的念头。当时我只觉得她太天真，并不以为意，谁知道如今太后竟想要将她指给五阿哥！”
　　宜妃面有忧色，叹了口气，又继续往下说。
　　“若是别的女子有这心思，我倒也不担心，可偏偏是怡宁！你也说了，她与五阿哥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而五阿哥又是个重情义的孩子，我担心怡宁有那样的念头，五阿哥拗不过她，便从了；即便不从，怕也会闹得不得安宁──我实在不认为到时候五阿哥能硬下心肠处置她。再想得更糟一些，万一这事弄得皇上都知道了，五阿哥的前程也要大受影响！”
　　“也许……也许不会像你想的那么严重……”宜妃之妹试图劝慰自己的姊姊，但那迟疑的语气全无说服力。
　　“哪怕只有一点可能，为了我的儿子着想，我也不能不防。”宜妃先是说得坚决，继而脸色却变得柔和，“五阿哥是个老实孩子，我作为他的额娘，若不多帮他想想，还有谁能帮他想呢？”
　　“姊姊，但听你的叙述，太后似乎心意已定，恐怕……恐怕皇上也会顺着太后的意思……”
　　虽然妹妹并未将话说尽，但宜妃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只不过，宜妃另有一番不同的见解。
　　“太后向来耳根子软，容易三心二意，这事只要一日没定下来，便还有转机。我仔细琢磨过太后的意思，她老人家似乎觉得怡宁的年纪还是稍嫌小了些，所以指婚的旨意一时间应该还不会下来──至少，选秀结束之前应该不会有正式的旨意。”
　　“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嘛……”宜妃沉吟半晌，才道：“最好的办法便是双管齐下。太后最疼爱五阿哥，若是五阿哥不愿意，想来太后也不会勉强。再来就是要从怡宁那边找错处，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不妥之处。”
　　宜妃心中压根没想过婉言劝说怡宁出面暗示太后，表达反对的意思──在宜妃看来，自己的儿子可说是个极好的对象，怡宁根本不可能反对。
　　“第二点姑且不论，但五阿哥那边……会反对吗？”
　　此时，宜妃的神色已恢复了从容，淡淡的道：“五阿哥到底是我生的，又是和顺的性子，我想我这个作额娘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的。即便他不愿意出言反对，至少我也不能让他再去添火。若是让他先听到风声，向太后表达了愿意的心思，或是太后先探了他的口风，事情就更难挽回了。”
　　知晓姊姊已经拿定了主意，宜妃之妹有不再多说什么，只问道：“怡宁那边你要怎么安排？”
　　“暂时先派个机灵的奴才留意她那边的动静，若寻不到错处，再想其他法子。”
　　“姊姊，你可莫要做得过火了。”
　　“我自有分寸。”
　　口中虽是这么说，但宜妃心中却已下定了决心，为了儿子好，便是亏心也要阻了这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