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记[破镜重圆]》芋洋

66、chapter66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上周做了心脏手术的苏苑本来已经出了ICU，但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25号晚上8点多39分，苏苑的心跳停了。

　　言赋当时正在病房看另一位病人的恢复情况，当时护士小马在突然战栗地大叫一声，她第一个发现不对劲。

　　吓得言赋立马转头去看，监护仪上一条直线，病人的心跳停了。

　　言赋的脑袋嗡一声，她没顾害怕其他，立刻对苏苑进行抢救。

　　当时。

　　适用于恢复心跳的急救方法效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甚至，搞不好还额外增加心脏的负担。

　　言赋没得选。

　　她拿出除颤仪，不断加大电量，一次次点击，值班护士小马是个机灵的女孩，她一边调整静脉泵参数，一边时刻关注着心电图的变化。

　　平时两人只是点头之交，配合起来却诡异地默契。

　　言赋按得背脊湿透，能感觉到身后汗水一滴滴淌下来，脸上早已经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不知道几个循环的按压，混乱了三十几分钟，心电图上的直线终于有了起伏，恢复了窦性心律。

　　小马擦了一把冷汗，瘫坐在地上：“还好，救回来了。”

　　言赋心有余悸，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从脚底流光了，看向昏迷的苏苑，“是她的求生意志坚定。”

　　“言医生，接下来要怎么办？”

　　“等。”可说实话，言赋明白，这只是暂时的，苏苑能不能挺过今晚。

　　除了死神，没有人知道。

　　最惊险的部分过去，言赋掏出手机，叫来了叶维昭，她是主刀医生，出现这么严重的事故，必须要告知家属。

　　不到十分钟，叶维昭就到了病房。

　　“什么情况？”

　　言赋：“我怀疑患者是，病毒性心肌炎。”

　　叶维昭看一眼病床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苏苑，语气坚定，“去通知家属，让他们签二次手术同意书。”

　　言赋心领神会，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安装人工心脏。

　　晚上9点30分，苏苑的家属来到医院，手术之前，必须告诉家属病人的状况。

　　叶维昭清了清喉咙，干涩地说道：“我去告知家属。”

　　言赋白着一张脸，“叶阿姨，我去吧，当时在病房的是我。”

　　“傻孩子，一般这种为难的事情都是科室最有资历的人去，你还没有经验。”

　　言赋：“那我们一起去。”

　　再没有经验，言赋也知道这个过程不会太愉快，因为他们要告诉家属的是，这个病人明明手术很成功，都快要转科的时候，出了状况，现在生死未卜，这是我们工作的失察造成的。

　　一个小时之内，苏苑的家属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他们聚集在言赋办公室里。

　　言赋刚向家属陈述完，一个女人就端起满满一杯水泼过来，言赋没躲，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白影，叶维昭挡在她的面前，那杯水悉数泼到了叶维昭脸上。

　　“阿姨！”言赋急忙抽出纸，帮她擦脸。

　　“都是我的失误，言医生经验不足，我以后一定好好让她锻炼。”

　　言赋站在后面，掐了掐手指。

　　这场“告知”，狗血淋头，大动肝火，拳头在眼皮底下挥舞，但是，她们一个字都不能辩解，这的确是医生失职。

　　一个多小时的告知，言赋心中苦涩到极点，不是因为自己被骂，是为叶维昭。

　　“是不是要当一个好医生的雄心壮志被浇灭了？”

　　“其实阿姨今天蛮欣慰的，你反应很快，把人救回来了，就算救不回来，阿姨告诉你，你也不要纠结，手术完了立即走人，明天再救别的患者。”

　　“心脏手术都有风险，既然做了外科医生，就要一意前行，决不回望。”

　　言赋：“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就是觉得连累你了。”

　　“这叫什么话，于公我是手术主刀医生，于私，你是我的女儿，没有连累这一说。”

　　言赋：“阿姨，我想好了，我愿意去课题小组！”

　　叶维昭没有多少意外，“嗯，去了认真学，阿姨看好你。”

　　“叶阿姨，这些年谢谢你的照顾。”

　　望着叶维昭离开的背影，言赋只能在心里重复对不起三个字。

　　郝哲鸣打来电话，“言赋，你还好吗？”

　　“我很好，那太天我的态度不好，真诚向你道歉。”

　　“不用，我打电话是想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美国？”

　　“我们是我和谁？”

　　“你男朋友啊，那天你拒绝之后我打了电话给霍骁然，他说你要是去的话，他会一起来。”

　　“怎么你不知道？”

　　“知道啊，这几天太忙给忘了。”

　　“好，那我们波士顿见。”

　　原来，他这几天拼命加班，是想和她一起去美国。

　　这时，手机又弹出一条短信。

　　牛贵平：【言小姐，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十天马上就到了。】

　　言赋回复道：

　　【后天早上九点，你来和贤路找我。】

　　十天，时间快得像滑溜溜的鱼尾巴，怎么也抓不住。

　　在这十天内，言赋见了所有的朋友，邢思雨，王山山，夏若，邓星临，一一和她们告别。

　　然后，她要和霍骁然做一个告别。

　　那天晚上，言赋问：“霍骁然，你最想和我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霍骁然脱口而出：“白头偕老。”

　　言赋愣了一瞬。

　　“我的意思是像其他情侣一样，看电影什么的。”

　　“只要和你在一起，干什么我都开心。”

　　“霍骁然，你陪我去照相馆拍情侣写真吧，我们都没有一张合照。”

　　“好，等下周你调休我们就去。”

　　“我们明天就去吧，好不好？”

　　“明天吗？”霍骁然拿出手机确认一遍，“明天傍晚有雨，会不会影响拍摄。”

　　“下雨不是更好？很多人为了拍到漂亮的照片，专门等下雨的时候呢！”

　　“那好，我们明天就去。”

　　第二天，两人牵着手走进一家叫“拾忆”的摄影工作室。

　　里面很大，这家工作室在承安小有名气，是言赋昨晚精心挑选的拍摄。

　　店内温馨又时尚，柔和的灯光、精心摆放的艺术品和绿植，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不俗。

　　前台的接待员，是一位笑容可掬的年轻女孩，立刻起身迎接他们。

　　“欢迎光临！你们是预约了情侣写真拍摄的霍先生和言小姐吧？”

　　言赋被她的笑容感染，“是，我们昨天预约的。”

　　女孩随即引领他们到一旁的休息区，那里有准备好的茶水和小点心。

　　“二位先坐一下，我们的摄影师马上来。”

　　“没关系，我们不着急。”

　　在等待摄影师准备的间隙，女孩子耐心地向他们介绍了拍摄流程、服装选择和化妆建议。

　　言赋拉着霍骁然看他们的宣传册，问他想拍哪个风格的。

　　霍骁然：“我都听你的。”

　　言赋又往后翻了一页：“要不这个吧。”

　　霍骁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组校园风格的写真，他的目光有刹那呆滞，此刻，明明是很甜蜜的时刻，却徒然觉得悲伤。

　　他第一次有一种错觉，关于他们错过的时光，她也曾觉得遗憾过。

　　“可以吗？”言赋见他愣神，不由得再次出声询问。

　　“可以，这个风格最好。”

　　不久，化妆师和造型师分别与他们见面，开始了妆容和服装的准备。

　　化妆师手法娴熟，上妆的时候，一个劲夸他们郎才女貌。

　　头发和妆容都弄好后，换上店里准备好的校服，出来时，两个人的反应出奇一致。

　　他们看着彼此，没有说话，又好像，说了好多话。

　　摄影师带着他们来到拍摄地，校园里的所有元素都有。

　　言赋心头动了又动。

　　红白的操场，楼道长廊，掉了漆的木桌，放学时候才能看到的绝美黄昏。

　　“二位，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霍骁然有点担心地看向她，“言言，你真的可以？”

　　他记得言赋有点排斥拍照片。

　　“我真的可以。”

　　“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们就不拍了。”霍骁然叮嘱道。

　　“嗯！”

　　拍摄过程中，言赋本来又紧张又放不开，但他们的摄影师很好，拍照技术一流，善于捕捉最自然的笑容和眼神交流，还是个相当幽默的人，非常擅长调动气氛，会把动作示范给她看。

　　慢慢地，言赋也能在镜头前放松下来。

　　回去的路上，言赋将照片拿在手里，一张一张仔细看，“男朋友，你真的好帅。”

　　“360度无死角的帅，怎么拍都好看。”

　　霍骁然笑，“好了，回家再看，今天想吃什么？”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十字路口。

　　言赋停下脚步。

　　霍骁然跟着停下。

　　洗出来的照片，言赋留了一张，其他的都塞给霍骁然，她说，“这是你的。”

　　霍骁然没接。

　　他觉得奇怪：“照片也要分你的我的？不应该放在一起两个人看吗？”

　　言赋咬了咬嘴唇内壁的软肉，“霍骁然，我们……不能一起看了。”

　　“什么意思？”霍骁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不自觉捏紧拳头，想凭空攥住些什么。

　　“我的意思是……”

　　言赋哽住，她的喉咙像是有火在烧，呼吸变得沉重又吃力。

　　她重复前面的话，“我的意思是……我们分手吧！”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霍骁然就那么看着她，两人像在对峙。

　　她声音很轻，像极了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可这手足够有力，紧紧掐住了霍骁然的脖子。

　　突然，一记闷雷划过天空。

　　不多的一点太阳光被乌云遮住，天地之间，换了灰蒙蒙的色调，就好像下一秒是世界末日。

　　良久。

　　言赋才看到霍骁然的嘴唇动了动。

　　他问：“为什么？”

　　言赋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我不喜欢你了。”

　　“我不相信。”

　　霍骁然黑眸里的光点稀疏破碎，他红着眼，连眼皮都耷拉下来。

　　“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他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言赋，没有你这样的，上一秒还在拉着我拍什么情侣写真，下一秒就说不喜欢我了，要分手。”

　　“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言赋用力掐紧手心，这才堪堪站稳，“可能，从一开始我就没那么喜欢你吧。”

　　霍骁然缓慢闭了闭眼，一字一顿，“我不分手，今天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分手。”

　　言赋低着头，一滴水出现水泥路面，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到第四滴水的时候。

　　言赋后知后觉。

　　原来是下雨了。

　　霍骁然拉她的手，语气里几乎是恳求，“言言，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

　　“够了！”言赋暴躁打断，她说：“为什么要挽留我？你卑微地都令我恶心，你是霍骁然，你不需要这样，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和你分手。”

　　雨越下越大。

　　言赋想，他会淋湿的。

　　她的话，已经不能更难听了。

　　“你问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一阵冷风吹来，言赋缩了缩脖子。

　　雨点越来越密，肆无忌惮砸在两人的头上。

　　“那我告诉你，因为我觉得你可怜，你不是喜欢了我十二年吗？等了我十年吗？”

　　“任何一个人等我十年我都会和他在一起，更何况，你要什么有什么。”

　　言赋伸手在脸上胡乱摸了一把，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

　　“霍骁然，你承认吧，我就是个自私，多疑，冷血的人，这样的我，和无私，自信，热烈的你在一起，会让我时时刻刻觉得自己很像阴沟里的老鼠。”

　　“言赋，不要这样说自己，既然你是因为可怜我才在一起的。”

　　“那么，”霍骁然看向她，坚定又破碎，“请你继续可怜我吧！”

　　雨越来越大。

　　言赋一颗心像被人捏住，她一双手发抖着，从包里掏出一张纸，“你看清楚了，我要去美国了，和你在一起会影响我的工作。”

　　霍骁然攥住她的手腕，“在你心里当医生更重要，这我知道我有自知之明，你想去美国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和你一起去，言言，你不要丢下我。”

　　不能再心软了。

　　再纠缠下去，她会害死他的。

　　言赋狠狠甩开他的手，将手里的其他照片扔在地上，“这些照片，你不要的话，我就扔了。”

　　说完，她的手一扬，照片在空中挣扎几下，很快，被雨水打落在地上。

　　言赋最后一次抬头看他。

　　霍骁然上衣被打湿一大半，雨水顺着衣襟，汇在一处，然后滴下来。

　　他现在，恨死她了吧。

　　言赋大步离开，最后消失在雨幕之前，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在那里站了好久。

　　之后慢慢蹲下，将地上的照片一张张捡起来，擦干上面的水，然后小心放进衣服口袋里，像捡起被她无数次踩在脚下的自尊。

　　言赋扶着路边的树干，哭得不能自己。

　　我亲爱的少年！

　　好可惜，我们只能到这里。

　　可能我是你生命中最大的劫数，我离开后，你的人生便是。

　　光芒万丈，一片坦途。

　　从此以后，希望你再也不要想起我。

　　以后你会有一个灿烂光明的未来。

　　和一个灿烂光明的女孩子。

　　而我会永远记得你。

　　你的漂亮眼睛，会满怀爱意地看向另一个女孩。

　　然后，慢慢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