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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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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梓介很诧异,为什么自己可以一滴眼泪也不流。
听到噩耗的时候,赶回去看到奶奶已经硬掉的身体的时候,想要扑过去再看一眼却被人拉开的时候,他都没有掉一滴泪。
难道自己已经冷血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但等到亲戚都聚到村里的大礼堂来给送别的时候,跪在清一色的白帽子里,祈梓介终于在头磕下去的时候把一滴泪溅到了满是灰的地上。
就那么一滴。
大礼堂里停着一辆大卡车,老式的收音机里放上磁带,哀乐奏了一晚。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祈梓介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还有这么多叔叔伯伯,堂哥堂妹。可奶奶带着他在外头,从来不和他说家里的亲戚。
因为,他的爸爸车祸死了,好像是因为他妈妈的缘故。奶奶是个要强的人,这件事让她气得不行,她也不喜欢村里人东家长西家短的说来说去。于是这么多年宁肯苦一点,奶奶也一直带着他在镇上里读书。祈梓介还没什么记忆的时候,就离开了那个村子,再也没回去过,直到奶奶去世。
祈梓介对这个村子的记忆,很模糊,二三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呢?
他绕着他奶奶的泥瓦房走了一圈,这就是他奶奶留给他的唯一东西了。
二楼的木门很沉重,很久没打开了。祈梓介一推,从屋瓦缝里漏下来的一缕光线里,灰尘飞扬起来。走在木板上吱咯吱咯的,看着柱上剥落的的黑漆,祈梓介总有一种穿越了时光回到过去的感觉。
这个房子里,有他爸爸和妈妈的新房,如今蒙上了尘埃,被子不再新,柜子的雕花也已黯淡,当年的人,言笑晏晏此时已成空。
他对妈妈的印象太浅,也无多留恋。做为一个母亲,有什么原因可以抛下自己的孩子这么多年?而当年间接造成爸爸的死,也是这个他要称之为妈妈的人的做出的事情。她称之为意外。也的确是意外,可是意外,就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了吗?她离去的头几年,还会汇一些钱过来,但奶奶对于这笔钱向来是嗤之以鼻的。再后来,就没有一分钱过来了。
他,祈梓介,此时真的是孑然一身。
他这梓想着的时候,脑袋里浮现出那个喜欢趴在他床上画画的少年,一直追着他喊祈哥哥的少年,那个雨夜里,小小的冰冷地在哭泣的孩子。
小安。
然后小安的唇和另一个男孩子印在一起。
小安喜欢在他面前数落那个叫张宗杰的男孩,就是当年捡到老猫时故意摔猫的那个孩子。祈梓介这个时候总是很沉默的,他打心底里不喜欢那个孩子,把猫的性命看得那样不值一钱的人,他怎么也产生不了好感。
祈梓介摇了摇头,随手拉开一个抽屉,一股很大的霉味扑鼻而来。抽屉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像是灯泡啊,报纸啊,剪刀什么的,还七零八落地掉着七八十年代样式的耳环,应该是他妈妈的。
祈梓介捡起一只耳环,抚去上面的灰,怔怔地看了半天,然后用力一掷,从阁楼上的窗户里扔进了屋前一条水沟中。
抽屉里其实很脏,除了灰还有一些颗粒状的东西,似乎是老鼠屎,祈梓介翻了一阵就想关上,但他的视线被一只绒布盒子吸引了。
它很突兀,因为它很漂亮很整洁,似乎不应该在这个抽屉里,可是它的确是在这个抽屉里。
祈梓介把它拿出来,砰地一下关上了抽屉。
绒布盒子里,是一打□□,还有几张十元的纸币,是黑色的纹路,第三套人民币。泛黄的纸张下面,有一张合照。
四个人的合照。两个妈妈手上各抱着一个周岁的孩子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笑容灿烂。他认出小时候的自己,肥嘟嘟的,照个相也不安生,把腿搁在旁边那个妈妈身上了。另一个孩子就很安静,头毛卷卷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直对着镜头,水汪汪像动物的眼睛。
祈梓介从来没有妈妈的照片。他对着这张有点发霉的照片盯了好久,叹一口气,把照片翻过来放进盒子里。
原来他的妈妈是这个样子的。
祈梓介叹气的时候,注意到照片的背面还有字。
“1988年6月,周岁,摄于XXX桃园”
祈梓介把照片再次翻过来,背景果然是桃园公园的景致,他从小到大,在那里面捡了多少次瓶子数都数不清了,他可以肯定,桃园指的就是镇上的桃园公园。
祈梓介再次凝视了半天,这一次,他看的不是他的妈妈,而是照片中的另两个人。
“这是我的糖,不给阿杰哥哥……”
“阿介,你要让弟弟的嘛,你大啊……”
原来,他对于妈妈的记忆,还多了这样一句。是了,他的妈妈,从来都是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