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枝》朝露十八

53、长宁

　　陆枝将韩锦留下的卷轴交给韩瑶：“她终归是凰国人，便交由公主来决定吧，公主若想带回韩锦的尸身，我们绝不会阻拦。”

　　韩瑶推回卷轴：“便公之于众吧，别让二姐死后还要遭世人唾骂。”
　　“二姐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凰国，她的母妃死在母后手上，她定然恨极了我们，便让她留在大栾吧，她总想做个大栾人，惟愿她来世所念成真。”

　　陆枝收起卷轴。
　　“那便依公主所言。”

　　韩瑶眺望向远方，道：“皇妃姐姐，大栾很好也很繁华，可我想回家了。”

　　陆枝道：“这是自然，我答应过大公主，公主便同凤雨楼一众人等返回凰国吧，我会派一队人马护送公主，我给大公主去了信，她会在大栾边境接你。”

　　韩瑶欠身：“多谢皇妃姐姐。”
　　“不，现在该叫皇后姐姐了。”

　　陆枝笑笑：“不过一个称呼罢了，公主想怎么叫都行。”

　　韩瑶向陆枝行礼：“长姐将来执掌凰国，也请皇后姐姐多多相助。”

　　陆枝扶起韩瑶：“公主不必忧虑，这是自然。”
　　她派了陈冕这队亲兵护送韩瑶归国。

　　韩瑶走后，霍仲寒也要走。
　　陆枝挽留道：“爷爷，您为何不留在京城？枝儿不想你走。”

　　霍仲寒道：“丫头，爷爷在北境过了大半生，早已是个半个北境人了，京城的温柔繁华不适合爷爷，爷爷更喜欢金戈铁马、狼烟万里。”
　　“丫头，爷爷去给你守国土，你们好好将大栾治理好。”

　　陆枝眼中蓄起泪：“我们会的，爷爷，我们一定还百姓一个安定的大栾。”

　　霍仲寒粗粝的手拍了拍陆枝的手背，陆枝感受到了这位老人一生经历的岁月风霜。
　　他道：“好孩子，爷爷走了，别送了，哭哭啼啼的不像样子，此番匆忙，日后得闲来北境，见一见你的伯父伯娘们。”

　　陆枝抹去流下来的一行泪。
　　“好，枝儿一定会去的，带着谢玄一起。”

　　霍仲寒拍了两下谢玄的肩。
　　“小子，照顾好她。”

　　谢玄承诺道：“谢玄定然会的。”

　　陆枝微笑着送霍仲寒出城，可真当她再也看不见霍仲寒的身影，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非走不可？”
　　明明北境可以另派一位将军去。

　　谢玄道：“霍老将军是为了你。”
　　他抱住陆枝，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慰道：“他是担心有朝一日我对你不好，霍家捏着北境，能让我心里有些忌惮与顾忌。”

　　陆枝在他怀中仰起头。
　　“那你会对我不好么？”

　　谢玄目色坚定：“绝对不会。”

　　他抬手给陆枝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我打算废掉六宫。”
　　他此生只要陆枝一个皇后足矣。

　　陆枝重新埋进他的怀里，瓮声瓮气道：“那你可要被百官上书烦个不停了。”

　　谢玄道：“这些唇枪舌战的事情交给我。”
　　“枝枝，若有一日你厌倦了这宫中生活，便告诉我，我从谢氏宗族过继一个资质不错的孩子来继承大栾，待他成长好，我便带着你逍遥山水间。”

　　陆枝环紧谢玄的腰：“”我可从没见过你这样不爱皇位和权势的皇帝。”

　　谢玄扬起唇角：“枝枝，大栾该改国号了，你可想好了要立什么？”

　　陆枝讶异：“这般大事，让我来定？”
　　谢玄道：“嗯，由你来定。”

　　陆枝看向城内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将伤害降到最低，城中百姓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长街万象，祥和安康。
　　惟愿岁月一直这般安宁美好。

　　“嗯……”她唇角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既然让我来取，就取‘长宁’二字，可好？”
　　谢玄漾起温柔的笑意：“好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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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衡之也有离开的意愿，前来辞别。

　　陆枝挽留道：“我们自是不会违背先生所愿，但还望先生再留一段时日帮帮夫君，待大栾彻底安稳下来，先生再走不迟。”
　　司衡之考虑了会儿，道：“衡之定当尽力。”

　　陆枝问道：“先生日后打算去哪？”
　　司衡之答：“凤州，我与绾儿逢于此处，余生便守在此处。”

　　陆枝道：“既如此，先生可愿出任凤州州官？”
　　她抢先解释道：“我还欠着凤州八位姐姐一个交代，想请先生帮我此忙，斩钱瑞，还公道。”

　　司衡之似乎没考虑过做官。
　　“不瞒皇后娘娘，衡之本打算隐居山间。”

　　陆枝点点头：“我理解先生爱妻之心。”
　　她劝道：“但先生既要守在凤州，不如守好它，莫再让它生出匪患，想来司夫人也会有这般心愿，如今齐氏一族的传承只剩先生一人，先生不妨在凤州挑选些品性不错的孩子，将齐氏的谋术传承下去。如此一来，齐氏一脉也不算彻底断绝。”

　　司衡之有些被说动，他犹豫道：“可这终究是齐氏之谋术，我如何能越俎代庖授与旁人。”

　　陆枝开导道：“先生此言差矣，且先不说先生已是齐氏女婿，当初齐老先生救下先生与顾术，尚且肯将谋术传授，那这便不是不传之秘，既不是不传，如何不能让它传承下去？”

　　司衡之豁然开朗：“多谢娘娘开导，衡之必当尽心将齐氏谋术传承下去。”

　　陆枝欠身：“先生大义，将来大栾的君王免不了需要谋家扶持，我便先替大栾和子孙谢过先生了。”

　　她心想：百年以后大栾能否千秋万代，她死了以后也管不着了，后人自有后人福，她给后代攒点有用的资源，大栾能走多久，看帝王、看气运、看天命，她做到这份上已经足够了。
　　好的帝王要磨，他们自有自己的经历，好也好，坏也好，届时也轮不着她这个作古的人来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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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玄补给陆枝一场盛大的婚礼，举国同庆，当众宣布废除后宫，此生唯皇后陆枝一人。

　　李婆婆寿终正寝，陈通海将孟童接进州官府，陆枝让若娘和沐武一道前往怙州将孟童接进宫中。

　　当初小小一个的孩子已经长高不少，眼眶时常红着，应是很想念李婆婆，陆枝和若娘用好吃的哄了许久才哄好。

　　金承依旧是个武痴，上蹦下跳的没个定性，谢玄给了他特权，允许他在宫中出入自由。

　　司衡之在京城待到年末便任职凤州，临行之前，陆枝赠别一支红梅，她道：“凤州冬日苦寒，正适宜红梅生长，曾听先生谈起司夫人钟爱红色，便赠以此株红梅聊慰先生相思。”
　　司衡之接下谢过：“谢娘娘，娘娘保重。”

　　罗征接手京城防务，意气风发，恰逢良缘，喜结连理。

　　陈冕任职禁军统领，每日专注于操练手下的兵。

　　陆枝召见陆舟，向他道谢，保留他的官职。

　　秦建欲将秦念钰的女儿秦苒强行许配给一个瘸腿贵族以求贪下秦苒的聘礼，陆枝暗中助秦苒脱离秦家进入凤雨楼做起生意，衣食无忧。

　　谢玄将诸国每年小朝贡、五年大朝贡改为三年一次大朝贡。

　　今年的京城虽不如前几年那般热闹，但也并不冷清，人们早早挂上彩绸，还未近年关，城内的年味已十分浓厚。

　　凤雨楼推出新年新品，一经推出大受欢迎，年味便更浓了。

　　谢玄在司衡之的助力下肃清谢瓒残党，又因废除后宫和众多老臣你来我往吵了大半年，最终老臣们看谢玄铁了心怎么都劝不动，于是作罢。

　　废便废吧，反正谢氏一族的子孙福泽不差，就算这任帝皇无出，还可从旁枝过继，大栾一时半会儿完不了，真到要完的时候，他们早已作古，操心不到那么以后的事了。

　　一切都安定下来，年前大雪席卷世间，陆枝窝在屋内烤火看窗外大雪纷纷。

　　谢玄一下朝便急急忙忙赶回来，陆枝给他掸去发上的雪：“这般着急作甚？我又不会跑。”
　　他搂住陆枝的腰：“来见你，便该是跑着来。”

　　陆枝露出笑容，拉着他坐到火炉边。
　　“快坐下暖暖手，别生冻疮了。”

　　谢玄听话地将手烤暖，捂上陆枝的脸颊：“这几年不曾好好给你过过生辰，如今诸事安定，可有想去的地方？开春后我带你去。”

　　陆枝抓着脸颊两侧的手。
　　“你我生辰都是同一天，是一起过。”

　　谢玄微微笑着：“好，就一起过。”
　　“有想好要去的地方吗？”

　　陆枝思索片刻，道：“那就暮市吧，许久未去有些想念了，正好去看看那对夫妻。”

　　谢玄把陆枝抱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好，就去暮市。”

　　陆枝依偎在谢玄的怀里蹭了蹭。
　　“谢玄，这日子很好。”

　　谢玄摸着她的发，轻声道：“是啊，很好。”
　　他十七岁爱上的人，在另一场人生里成了他的妻子，再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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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后绵绵细雪宛若烟霞裹满世间，窗台上的海棠挂着两枚平安符，寒风一过，平安符红穗摇曳。

　　红珠在雪色的映衬下显得晶莹透润。

　　陆枝闲来无事，让若娘伺候笔墨。

　　她不善画功，又没有参照，便凭着记忆里初见谢玄的场景给他画了幅画像，记忆被她美化过，画上的谢玄骑着马，意气风发。

　　她画得认真，停笔后发现画得竟有几分传神，十分满意。

　　屋内暖意融融，她画累了，便伏案而睡，未注意到指尖沾了点墨。

　　谢玄来时见陆枝睡着，拿大氅轻轻给她盖上，又将火炉拨弄了两下，移得近了些。

　　陆枝听见细碎动静醒来，她拢紧氅衣，“怎也不叫醒我？”
　　“看你睡着了，不忍心唤醒。”

　　“你在画我。”
　　谢玄握起陆枝的手，轻轻搓着她指尖的那点墨。

　　墨早已干透。

　　谢玄见墨点顽强地留在陆枝的指尖，怕弄疼她，也不再继续，把她的手拢进手心，给她暖手。

　　陆枝轻声笑道：“曾经答应要给你画一幅，你看看可还喜欢？”

　　谢玄附身吻了吻陆枝的额头。
　　“只要是你画的，我都喜欢。”

　　陆枝的眉眼弯了起来。
　　“前年春时埋下的梨花酿可以喝了。”

　　谢玄道：“嗯，我来挖。”

　　梨花酿经过一年的蕴藏，有酒的醇，花的香，馋得枝头上的细雪都落了几撮。

　　谢玄将酒烫热，水汽袅袅缕缕，他给陆枝斟了一杯：“晚来天欲雪，娘子，能饮一杯无？”

　　陆枝笑着接过：“有何不可？”

　　酒足饭饱，容易犯懒，陆枝依偎在谢玄怀里，烛火映照着两人的脸庞。
　　她道：“岁月就该这般安宁，长长久久。”

　　谢玄摩挲着陆枝的手指：“定会长长久久。”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