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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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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云聚集,闷雷滚过,看着是要下雨。
陆枝刚从医院做完检查出来,等在医院门口给爸妈打电话。
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两个人都是。
陆枝觉得奇怪,爸妈从来不会让她同时找不到他们两个人。
天空愈发浓重的灰色加剧了陆枝的不安,在第十次拨通电话仍旧是无人接听后,陆枝等来了人。
来的是辆警车,那红蓝交闪的光和警鸣声在此刻没什么车停留的医院大门显得尤其突兀。
警车上下来一位中年警察,表情严肃。
他似乎拨打了一个电话,随后陆枝的手机响了。
陆枝犹豫地接通,“喂?你好。”
“你好,是陆枝吗?我是警察陈剑安。”
陆枝忽然感到心脏有点冷,“我是陆枝,我想我应该看到你了,我就站在医院门口。”
陈剑安看向站在医院门口身形单薄的陆枝,跑上前,道:“陆枝,我们警方刚才接到一起严重的车祸报案,很遗憾通知你,经过我们查实,车祸身亡的两个人是你的父母。”
哐——
陆枝的手机脱手掉在地上,屏幕磕碎了一个角,龟裂的裂痕向一张蜘蛛网。
陆枝感到脑袋里突然闯进一阵横冲直撞的电流,击得她全身都痛,她看见陈剑安的嘴唇一张一合,却
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脑中的嗡鸣太过喧嚣,夺走了外界一切声音。
陈剑安看陆枝的状态不对,焦急地呼唤着:“陆枝,陆枝。”
天空又一阵闷雷滚过,陆枝在浓重的眩晕感中挣扎了一小会儿,整个人退了两步,向后栽去。
“陆枝!陆枝!”
陈剑安一个箭步冲上来接住陆枝,大喊道:“医生!快来医生!”
……
陆枝醒来后看见惨白的天花板,心想:这么快又进来了。
她视线往下挪,看见了守在床边的陈剑安,一脸憔悴,他下巴上已经长了胡渣,应该是守了她很久。
陆枝不知道自己睡了几天,也不在乎,明明知道爸妈已经不在了,她现在却难过不起来,整个人累累的、倦倦的,眼皮很沉。
大概是医生给她用了什么控制情绪的药物。
只有眼泪悄然无声地从眼角划落,洇进发丝,落进枕头。
陈剑安看陆枝醒了,轻声细语地问候道:“丫头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枝想回一句“没事”,却发现喉咙很干,自己也没有什么力气,所以冲陈剑安眨了两下眼睛。
过了两天,陈剑安带来一位律师,律师公事公办地宣读陆枝爸妈的遗产全部由陆枝继承,但由于陆枝年龄还小,需要有一位监护人。
这位监护人就是她的大伯。
陈剑安俯下身来摸了摸陆枝的头:“丫头,没事的,要坚强,都会好起来的。”
陆枝没怎么听进去,只是机械地应了个“好”。
三个月后,陆枝出院,换了个住处,已经不能称之为家。
复学当天,班主任亲自领着陆枝到教室,陆枝一路上很忐忑,担心同学们会和她疏远了。
陆枝一进教室,就有人撒了彩色花纸,他们担心用拉炮的花筒会吓到陆枝,特意把花筒划拉开取出里面的花纸。
同学们齐声喊道:“陆枝,欢迎回归一班。”
陆枝瞬间红了眼眶,班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大家都在等你呢。”
陆枝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大家,我回来了。”
她走到座位上,她的课桌上堆放了很多小礼物,有书有卡片,还有亲手折的星星和千纸鹤。
陆枝顿时潸然泪下,她捂着脸不想让大家看到她哭,“谢谢大家。”
一群人围上来安慰陆枝。
“陆枝,别哭啦,回来是好事。”
“就是,就是,有我们呢。”
“对!中午看我于万军之中给你打饭,想吃什么尽管说,哥都给你打来!”
陆枝心里很暖,却控制不住哭得越来越厉害。
一只手出现揽住陆枝的肩膀,陆枝顺势把脸埋进了这人的怀里。
等她哭够了,渐渐平复下来,这人才出声问道:“好一点了吗?”
陆枝猛然意识到,这不是班里的同学。
她抬起脸问道:“你是?”
班主任介绍道:“这是陈儒,班上新转学来的同学,现在是你的同桌。”
陈儒顺势伸出手,“你好,我叫陈儒,是你的同桌。”
陆枝呆呆地伸出手,“你好,我叫陆枝。”
陈儒轻轻笑着:“嗯,我知道。”
同学们说:“陆枝,快看看,我们送你的礼物都喜欢吗?”
陆枝看了一眼桌上,道:“你们送的,我当然超级喜欢啊。”
看大家大有拉着陆枝,让她一件一件礼物都拆开看看的架势,班主任出声道:“好了好了,先上课,礼物慢慢拆,陆枝已经回来了,跑不了的。”
她走到讲台上,“还有啊,这堆花纸给我打扫干净啊,一张屑都不能留。”
那个囔着要给陆枝打饭的男生拍着胸脯道:“收到,老班!保证完成任务!”
班主任睨了他一眼,“既然岳洋同学这么积极,那这个星期的黑板都由你来擦了,大家说好不好?”
众人齐声应道:“好~”
岳洋顿时变得苦哈哈,“靠!你们这群叛徒!”
陆枝在欢声笑语中坐回座位,她看见同桌校服上胸口那片有自己留下的一大片泪痕,羞赧道:“不好意思,你校服脱下来给我吧,我今晚洗明天带来。”
陈儒扯了扯胸口那片,不在意道:“没事,很快就干了,别放在心上。”
陆枝抿了抿唇,真诚地道了个谢。
课间时分,陆枝趴在走廊的围墙上,伸出手在接什么。
陈儒走到她的身旁,跟着伸手接了接,什么都没有,问道:“你在接什么?”
陆枝收回手,看着什么都没有的手心,道:“雨短暂地停了。”
陈儒看了眼天空,“最近这几天都是晴天。”
陆枝没有细说,应了声“嗯”。
她出生在雨季,这雨便好像跟住了她,如影随形,贯穿她的整个生命。
只是偶尔,雨也会累,天会放晴。
陆枝看着前方。
陈儒看着陆枝。
各有所思。
下午天空忽转暗,雨声淅淅沥沥而来,在窗户上浅浅留下几道雨滴印下的歪歪扭扭的水痕。
不多久,大雨瞬至,雨痕成了流淌不绝的雨幕,将视线都挡了去。
天色铺染成了深灰,雨声有了气吞山河之势,甚至盖过了老师讲课的声音,老师宣布自习,已有许多同学向老师借手机打电话,喊家里人来接。
陆枝转着笔,没有动。
她也不一定要人来接吧,万一等会雨就停了呢?
可天公向来不遂人意,雨仍旧磅礴。
陆枝站在楼梯口看着整栋楼的同学陆续被接走,她看了眼怀中的书包,书包是防水的。
她拢了拢怀中书包,正要一头扎进雨中,被人一把拽住。
地面湿滑,她连人带书包一起往后倒去。
拽她的人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连忙把她扶起来:“不好意思,是我太用力了,你还好吧?”
陆枝屁股有点疼,但她摇头说“没事”。
她平复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问道:“你也没带伞么?”
陈儒说:“不,我带了。”
他撑开伞,“你没带吧。走,我送你回家。”
陆枝不好意思麻烦他,“不麻烦了,我等等就好了。”
陈儒拉起她的手,“没什么麻不麻烦的,我们是同桌,同桌就应该互相照顾,走。”
陆枝拧不过他,看了眼毫无停歇意味的雨,道:“那、麻烦了,谢谢你。”
陈儒把陆枝安全送到家,陆枝惊讶:“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
她才刚搬来,班上应该没人会知道,更何况是她新转学来的同桌。
陈儒冲她眨了眨眼睛,“因为我神通广大。”
陆枝看他肩膀湿了大片,没好再继续问下去。
“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个毛巾。”
陈儒拉住陆枝,“哎,不用了,这点湿,没事。陆枝,明天见。”
陆枝眼眶一热。
“嗯,明天见。”
陈儒冲她挥手,走入雨中。
陆枝目送他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她伸手接了一掌心雨。
又下雨了。
但是有人为她撑了把伞。
爸爸妈妈,别担心,我会好好活下去,你们在天上也要好好看着我。
在这个夏日前的雨季,陆枝会记得,有人在倾盆大雨中为她撑了一把伞。
“以后要自己带伞。”陆枝喃喃自语。
她也可做撑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