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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撵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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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姑娘们出门了,宝玉也被贾母打发出城去清风寺上香,替她还愿,也支走了。
确认宝玉出门了,便叫鸳鸯:“你亲自去一趟绛云轩,叫袭人来。不要惊动旁人。”
鸳鸯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带着袭人回来。
袭人一见贾母,就跪下。
贾母不由抬眼,看了鸳鸯一眼,只是掠过,视线又落在袭人身上,鸳鸯却没有注意到。
贾母:“你既跪下,想来是知错了。那你且说说,错在哪里,我听听,对不对?”
袭人原来是贾母的二等丫头,在荣庆堂里当了几年差,服侍湘云的时候,也是二等,等安排去服侍宝玉,才提了一等,她原来是个谨慎的性子,只是这几年在宝玉身边,养大了心眼。她一来就跪下,自以为是。
猜测的贾母的脾气,可不是真的打算认真认错,想的是抢个先,这样一来,态度恭敬,说不准贾母就能轻轻揭过。
可她却没有认清,这事情的根源,可不只是说了几句亲戚姑娘的闲话,也不只是让湘云帮忙做了针线。
偏她还自作聪明,这时说话,也尽拣含糊的字眼,说:“老太太,是奴婢嘴笨,说话不过脑子。编排林姑娘的事,真没有。起初不过是和史大姑娘说话,史大姑娘问我,怎么不叫林姑娘帮忙,我说大夫让静养,老太太也怕林姑娘劳累着了,一时嘴快,话赶话,说怎么敢让林姑娘帮忙,不过是玩笑话,当时也就我和史大姑娘,还有宝玉在,这话怎么会传出去呢?”
她悄悄瞧了一眼贾母的脸色,又道:“也不知道林大姑娘从哪听来的,奴婢真的没有对史大姑娘说过林姑娘横不拈针、竖不动线的话儿。奴婢可以发誓,要真说这样的话,叫奴婢被天打五雷轰。”
贾母不置可否:“哦。那你说说,你叫湘云做针线活,又是怎么一回事?”
袭人自以为方才那关过了,这时越发镇定,道:“并不是经常请史大姑娘帮忙,老太太是知道了,宝玉是不做针线房的人做的衣帽鞋袜的,不过是偶尔赶得急了,宝玉要用,正恰史大姑娘也在,我才请史大姑娘帮忙做一点。”
鸳鸯听了这话,心里嚇了一跳,这话也太托大了。她想给袭人递个眼色,偏袭人完全没有看她,还在说:“那次也是因为快过年了,我寻思着过年总得给宝玉从头到脚换上新的衣服鞋帽,怕来不及,正发愁,跟史大姑娘说闲话,寻思怎么办,史大姑娘便说,她左右也在府里住着无事,便说帮我做那还没绣完的鞋面儿。说她和宝玉一道长大,也算是兄妹间的情份。”
贾母眼里一片冷意,嘴角三分笑,不过是冷笑:“这么说,我派去宝玉身边当差的晴雯,可见是个无用的。我本来是看她针线好,宝玉不穿针线房人做的东西,特意把她指了过去。究竟是宝玉嫌弃她,看不上她做的东西,还是她偷懒,不愿做?”
当即发话:“鸳鸯,你去把晴雯给我叫来,让她们当面对峙,省得冤枉了哪一个。”
鸳鸯张开口,本想凑趣说一句是不是不用了,不过一件小事,可对上贾母冰冷的眼神,怕牵连到自己身上,黛玉住在府里的时候,贾母让她听着点下头人的动静,她都私自做主瞒下去了,真扯到她身上,可就说不清楚了。于是什么话都没敢说,应声出去了。
袭人一听不对,马上便要辩解,却被贾母打断:“你现在不要说话,想好了,细细琢磨,琢磨好了,等晴雯来了,你再说。你一惯会说,横不拈针、竖不动线,不是对湘云说的,我老婆子替你想想,是对着梨香园那个说的,是吧?”
要说刚才袭人意识到不对,她错估了形势,现在听了这话,几乎软了身子,差点跪不住,忙磕头:“老太太,是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
“我叫你不要说话,先想,认真想清楚,等晴雯来了,我问,你再说。你是听不懂,还是没长耳朵?”
袭人这才明白,她方才从一开始,就犯了蠢。老太太多厉害的人,偏她还自以为能瞒过去。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不多一会儿,鸳鸯带着晴雯进来。晴雯看袭人跪在地上,嚇了一跳,虽不知道原因,也忙跪下去。
贾母直接问:“晴雯,我且问问你,宝玉平日里穿的衣服、鞋袜是谁做的?”
“外衣、中衣、鞋子基本上是我、麝月、秋纹几个人做,络子多是碧痕打的,偶尔我们几个也都会打一些。贴身的肚兜等衣服,都是袭人姐姐做的。”晴雯十分干脆,“活儿都是由袭人姐姐分派,她分派什么,我们做什么。”
贾母:“哦,那你们就不会主动做点活?有时候袭人忙不过来,你就不能帮着缝一缝肚兜之类的?”
晴雯毫不惊慌:“回老太太的话,原来我刚到宝二爷身边当差,也主动说过,要是袭人姐姐忙,这些活儿都分给我们做就是了。只是袭人姐姐没同意。我也不是问过三五次了,袭人姐姐只说这些事她自会安排,让我少瞎操心。”
贾母点头:“这么说,你还算知道一点做丫头的本份。我且问你,袭人让亲戚家的姑娘帮宝玉做鞋的事儿,你知道不知道?”
晴雯抬头看了贾母一眼,得到贾母肯定的眼神,才说:“知道。袭人姐姐爱找史大姑娘帮忙做东西。扇套香囊不说了,还有鞋子,还瞒着宝二爷,说扇套香囊是外头的姑娘花儿扎的好,她托人家帮忙扎的,还要宝二爷谢她。”
袭人彻底跪不住,倒在地上,像一塌烂泥一样,一边流眼泪,一边求饶:“老太太,我猪油蒙了心,我糊涂了……”
贾母懒得听,现在觉得多看袭人一眼,都觉得自己当年眼瞎,更甭提听袭人哀嚎,抬手就将桌上的茶杯扔过去,茶水虽然是温的,并不会烫着人,但是杯子砸在袭人身上,却把袭人吓傻了,一时连哭都忘了。
贾母却看都不看她,对鸳鸯说:“你带她去找凤丫头,跟凤丫头说,派两个小厮,赶一趟车,把她送回花家去。人好好地进了我们府里,如今我们府里也好好地送回去的,对花家人说,这种敢拿捏主子、摆布主子的丫头,我们府上要不起,他们花家当年卖的死契,身契也还他们。咱们府上也是积善之家,赎身银子也免了,仅当是买个教训。今后她就是我们府里的丫头,凡事与我荣国府无半分干系。”
袭人怎么会愿意家去,她当初主动勾得宝玉云雨一番,后来又三五不时拿这种事来吊着宝玉,为的可不就是要做宝玉的姨娘,听到这话,也顾不得别的,当即便要爬过来,想抱住贾母的腿,哀求一番。
鸳鸯见状,有意想帮一帮袭人,也就没有马上动。
贾母冷言:“鸳鸯,你是没听见我的吩咐,还是说,你也跟她一样,心养大了,连我都使唤不动你了?”
这话说的特别重,鸳鸯再不敢动别的心思,马上上前拉起袭人,袭人还要挣扎,鸳鸯暗中掐了她几下,她才回味过来,这是鸳鸯让她另想办法,才勉强没那么挣扎的厉害了。
出了荣庆堂,朝西往王熙凤和贾琏住的小院子,袭人忙看看四周,见无人,拉住鸳鸯:“姐姐,看在我们一处当差十来年的份上,让我再见一回宝玉吧。”
鸳鸯吓得赶紧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才略放心:“你傻了,宝玉出城去上香了,你怎么见得着。”
袭人却说:“他出门前,我跟他说,让他先别真的出门,过一会儿回来,只怕老太太知道我叫史大姑娘帮他做鞋子的事儿了,今天便要重罚我,宝玉答应了我的,说不定这会子已经回来了,我去求求他,老太太最看重他了,他要是帮我求情,没准老太太就会同意留下我了。”
鸳鸯:“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面是惊讶于袭人的胆子着实太大,一面是觉得袭人怎么这么糊涂:“要让宝玉去求情,老太太只怕会更恼怒,到时说不定你连这些年的体己都带不走。方才老太太没说,我还可以帮你在琏二奶奶面前说几句好话,至少让你把细软金银都带走。那些东西少说也值千八百两银子,你家去了,就算置办一个小铺子,以后也能衣食无忧了。”
袭人摇头:“不会的。宝玉待我情份不同,要是他坚持留下我,老太太必定会依着他的。”她双眼放光,说的十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