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吾徒，转眼被卖》沈心素

82、揭秘

　　声音之大，将周围游荡的尸人都招了过来，密密麻麻地往二人围绕。噬魂兽便在那团烧着火的绿藤中疯狂挥舞着触角。

　　风倾余刚要出手，便觉身侧那人动了动，他眼疾手快地拽住那人的衣领，眉宇低压，一双竖眸有杀意漫出，“你想跑去哪？”

　　眼见尸人正要飞扑而上，那人眼底满是惊恐，便在刹那间，一阵刺眼的光从身下闪烁，倾刻间将四周尸人碾成肉泥。

　　那人一怔，“你是阿无？”

　　他急忙拽住箫子渝的手，“从此地向南十五里，撒灵血，快！阿无，那人马上要来了！”

　　箫子渝正要开口，便有一股力道将那人的手粗暴地抽了回去，旋即一手拎起他的后领，一手揽住箫子渝的腰，“你最好不是诓我们。”

　　灵族失散这么多年，保不齐他们如今的立场。箫子渝做不到与灵族分割，但他必须要有戒心。

　　想着，风倾余便从一众尸泥中踏了出去，向来剑在周身挥舞，每每尸人靠近，烧着炽热烈火的剑尖就会迅速穿透、烧毁。

　　很快，几人便到了地方。

　　风倾余默默松开手，箫子渝深深望了那人一眼，随后划伤唇瓣，将血洒在上面。

　　便是血坠地的刹那，地面沙土缓缓飞起，落下层层石阶。

　　天马上要暗了。

　　那人有些着急，“快！”

　　风倾余面色沉重，将他推在身前，“你去探路。”

　　他这话刚说完，手背便被箫子渝轻轻拍了两下，“你看好他。”

　　说完，他抬脚踏了进去。火光在他指尖燃起，将昏暗的石阶照亮。

　　风倾余紧跟其后，三人刚进去，外面的石阶便自动抬了起来，风吹动沙砾牢牢覆盖，俨然一副原始的样子。

　　-

　　行了很久，石阶终于有了尽头。在即将落在平地的时刻，箫子渝脚步一滞。

　　脚下那块平地上写着几个灵纹符号，而翻译的意思却是“触之必死”。

　　箫子渝回过头来，望向那人，“这是何意？”

　　那人全身如水一般，隐隐约约，在昏暗中还有些看不清楚。箫子渝将火苗凑近，那人的脸庞逐渐清晰，好似在火光下缓缓化出肉.身。

　　“阿叔？”那张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他的脚步一滞，紧缩的眉宇拂过一阵月光华露，惊道：“阿叔！”

　　风倾余和那人皆愣住了。随后，那人紧握的拳缓缓松开，石阶在松手间飞散，他那张蜡黄的脸浮现笑意，“阿无，这次竟然是真的。”

　　他缓缓挪了几步，握住箫子渝的手。而身后躲在角落的人怀着满眼泪光，缓缓探出头来。紧接着，越走越快，喜极而泣。

　　“阿无！真的是阿无！”

　　“少君还活着！”

　　“天佑瑶都，天佑少君！”

　　一群人蜂拥而至，将箫子渝簇拥其中。一瞬间，箫子渝只觉又回到了千年前，那个名唤瑶都的世外桃源。

　　“大家，竟然都还在。”箫子渝吸了吸酸涩的鼻子，他眸光一亮，快速在人群中寻着那抹熟悉的紫色身影，但他望了三转，也没有看见。

　　为首的那位阿叔喜色淡了下来，“少君，自凤凰袭击以后，大家全力反击，分出三抹灵丝，一份送去了人间封青阳的手中，一份送到了幽州余鸿手中，还有一份以祭天地，请求神临，但是并无作用。凤凰一族本身不可怕，但他们的神火却将瑶都全都烧尽，我们也只能借助天地灵气，保留这一份残缺的灵识，躲在凤凰不愿涉足的太荒。”

　　“所有灵族都在这了，少君，没有……”他的声音淡了，“帝姬……”

　　“我知道了。”箫子渝垂了垂眸，很快敛了神色，轻道：“我发现大家在此，我道侣有一半的功劳。”

　　说着，他缓缓走了去，握住风倾余的手，“阿叔，大家灵识状态可还有再生的希望吗？”

　　闻声，大家纷纷低下了头。

　　风声寂寥，箫子渝明白了。

　　“那大家……”他哽咽了一下，“可还有什么愿望吗？”

　　在众人眼神交杂中，一位姑娘扬起眸来，火光照在她缠满绷带的脸上，为那双毫无眸光的双眼染上一层火红的印迹。

　　她轻声问道：“少君……殿下，您是，箫前辈吗？”

　　箫子渝一滞，身侧的风倾余即刻凑来，惊喜铺满了他的脸，风倾余缓了几息，才说出话来：“邯仁？”

　　姑娘闻声，那双无光的眸子瞬时浸出泪来。

　　“风长老！”她抑住想要扑上来的冲动，“我不是在做梦吧？”

　　泪珠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箫子渝轻轻拭去她脸庞的泪，拍了拍风倾余的肩，便随其他族人一同去了另一个角落。

　　灯火摇曳处，风倾余也梦境一般，怔怔地看着那张缠满绷带的脸。

　　她瘦了许多，身上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疤痕印迹，光是从这些疤痕上看，就知道她当初受了多大的苦。

　　箫子渝寻了个干净的地，与族人们如千年前那般席地而坐。

　　阿叔率先说道：“那姑娘是白日里，我们趁着尸人活动不大出来传灵信时遇到的。那时候她双眼已经瞎了，全身上下都是血，她的身前堆了两个成人高的尸人堆，要不是这姑娘用手在巨石上扣出了一个洞挂着，我们根本看不见她。”

　　所以那道在风沙吹打中仍存在长达三四十年的痕迹，是她用沾满血的手留下的。

　　箫子渝深吸了一口气，“只有她一个人吗？”

　　阿叔面色有些沉重：“我们到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

　　“什么意思？”

　　阿叔有些说不下去，一旁的男子接了话：“我们到的时候，她的另一只手还牢牢抓着一块布料。”

　　箫子渝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重复道：“布料？”

　　“对。”那男子接着道：“那是男子的衣袍，不过只有一半了，还有一半我们在尸人的嘴里发现了。”

　　心中猛然一跳，箫子渝沉默良久，才缓缓抬起头来。他从昏暗中望过去，“她好像与你们不同。”

　　“她没有死。”阿叔说道：“另外，她是灵族。”

　　箫子渝眸光一闪，神色顿住。

　　“所以她才能抵御尸人的毒液，没有易变。”说着，阿叔握住箫子渝的手，“阿无，你可知尸人是什么东西吗？”

　　这个问题箫子渝也思考过，最初他以为尸人就是一种未开化的妖族，但尸人身上携带的强力同化毒素却是任何妖族都做不到的，这时候，他又想起了，史书上，尸人的称呼从来都是妖魔。而多年前，神不知鬼不觉的灵族也被称之为，妖魔。

　　箫子渝愣住了。

　　在他诧异的神情中，阿叔缓缓说道：“瑶都被灭后，凤凰首领鹿南寻对我们下了诅咒，每到白日，我们的脚下便会烧起恶火，疼痛难耐，若是承受不住，就会变成……那副恶心的模样。”

　　旁边的人悠悠开口：“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以为只是患了病，直到兄弟姐妹大批大批地变成尸人，才知道是我们错了。后来我们辗转搬了几次，终于选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便在这里安定了下来。再有兄弟姐妹承受不住时，就会请至亲挚爱，亲手……”

　　他没有说下去，族人也都沉默着低头。

　　小小的火苗随着呼吸声晃动着，一闪一闪，照在脸上也是一闪一闪的。

　　“我们受着苦也要留存世上，是因为若没有神迹，根本无法对抗神火。凤凰的火能烧毁一切，大雨也冲刷不尽，瑶都都被毁了，还有我们。”

　　“我们日夜攒齐灵丝，便是想要告诉上神，但是……”

　　族人们仰起一张一张憔悴的脸：“阿无，你感受到神迹了吗？”

　　没有。但箫子渝不敢开口。

　　“即便是神火，也不可能能将神迹烧毁。”阿叔睁着眼，他的脸瘦得贴着头骨，一双眼睛好像要掉了出来，“但是，当我拼死回到瑶都时，神迹没了。”

　　“上神，陨落了。”

　　“我……”箫子渝阖了目。

　　他知道，他早在千年前就知道了。上神早已陨落了一千年。

　　也就是如此，凤凰才会如此嚣张，魔龙才会成为妖族之首，但这些在千年前，不是这样的。

　　瑶都向来隐匿世间不问世事，他也是因为偷跑出来，才见到千年前的恐怖，在那个时候，妖魔一体，纵横人间，那才是真正的永夜。那时候的瑶都还不叫瑶都，只是后来，女帝岑怜为了祭奠上神，才换的名字。

　　可若没有上神的陨落，这世间又哪里还能苟延残喘。

　　“那神火，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箫子渝艰涩地睁开眼，他好像累极了，好像一切都没有办法了。

　　风倾余此刻向幽州宣战、幽州发兵人间，不正是应了凤凰的道吗？这和八百年前又有什么区别呢？凤凰一族从来都不在乎谁输谁赢，他们要的，是神迹，是仙令书。

　　但是这一战必须要打，不打，那就是几百年后打、几千年后打，凤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阿叔。”箫子渝望了望风倾余，抬手降下隔音阵，“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阿叔抬了眸：“问完了，就送我们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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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一切都交代好，续完旧，竟然已经过了三日。

　　这三日，是箫子渝过的最欢快的日子。

　　风箫的父母都没了，于是二人便在这昏暗室内，借着烛火的微弱光芒，向着灵族男女老少拜了一拜，向着神迹天地拜了一拜，向着双方拜了一拜。

　　他二人换上了新衣，在暗光下也火红的耀眼，族人们无法拿起实物了，便用自身仅存的灵丝献上了最忠诚的祝福。邯仁便在这小石室内忙得不可开交，待火光点亮，处处红绸，偏偏红烛。

　　“这次有些草率了，下次，我补给你一个更好的。”箫子渝牵起风倾余的手，笑着。

　　“我也是。我的阿无，当配得起世上最好的婚娶。”在族人的贺声中，他浅浅吻上箫子渝的额间，“我的师尊，感谢你愿意接纳做了许多错事的我，也感谢你能拉住陷在泥沼的我。”

　　箫子渝握住他的手，“此时黄昏之礼将亘古不变，往后，同淋雪，共白头。”

　　风沙停了，荒凉之上竟下起了一场雨。

　　淅淅沥沥，毛毛而下，族人们站得很直，好像佝偻了许久的腰终于得到了舒展。他们在雨中笑，在雨中肆意地用着术法。

　　体内灵丝缓缓流出，但他们也不在意了，短短时间，荒地上竟长出一片草地。

　　阿叔站在最前面，将身上灵丝传了过去。

　　“阿无，开始吧。”

　　“少君，开始吧！”

　　箫子渝缓缓行了过去，他走的很稳，每行一步，地上的灵纹阵法就扩了一步。

　　“上神会接纳你们。”箫子渝缓缓阖目，唇角幅度不定，最终，露出了一个携着泪的笑，“天杀七十二阵……”

　　他抬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