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魑山庄》松儿的万科全书

2、“家人”

　　他在那个动荡不安、民不聊生的时代被母亲难产生下。家里一贫如洗，仅有的一点积蓄被花光，也借了不少外债。父亲是个不务正业、嗜赌如命的酒鬼，母亲则是个软弱无能、逆来顺受的妇人。
　　父亲将灾祸和贫穷都归咎于他，因而至他出生起，“扫把星”这个称呼，便如同粘腻的糖浆一般沾在他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每一次他做的事情哪怕有一点不随父亲的心，不出所料会面临父亲的殴打跟辱骂。“扫把星”的字眼也会源源不断的从他嘴里喷涌而出。包括父亲在赌桌上输了钱，或是喝得烂醉如泥时，就会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他身上。用那粗糙的皮带狠狠地抽打他，皮带一下下地落在他瘦弱的身躯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母亲原本是个温柔的女子，但在生活的重压和父亲的长期施暴下，早已变得麻木而冷漠。有时，为了避免父亲的怒火波及自己，母亲甚至会帮着父亲一起指责他，认同父亲的话，说他是个带来霉运的“扫把星”。
　　家里经常断粮，他饿得面黄肌瘦。经常因为实在太饿，偷偷从厨房拿了一块已经馊掉的馒头，被父亲发现后，父亲将他绑在院子里的树上，用竹条拼命地抽打，直到他昏死过去。
　　刚开始他也会哭，也会喊，会向母亲求助。也都不过是换来了父亲变本加厉的虐打。疼痛是他的生活，却每分每秒都感到煎熬。

　　“家人”是什么？

　　女孩的安抚让他出了神，错愕里又不受控制的沉沦于此。他第一次被别人这样抱着。她的双臂虽然很纤细，但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紧紧抱住。
　　除了疼痛，这似乎是他前所未有的感觉。这种感觉，来的让他措手不及。

　　“你们干什么？都给我滚回去！”
　　院长那粗壮的身影出现，伴随她的一声怒喝，那些孩子们不得不停止作为。

　　“哼。”带头的阴狠狠地瞪了崔祺祺和男孩一眼。眼中虽有不甘，但还是灰溜溜的跑开了。

　　崔祺祺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谢谢您，院长。”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微微鞠躬，拉了拉身旁男孩的衣角，示意他一起感谢院长。
　　男孩却一脸警惕地盯着院长，手紧紧地握住崔祺祺的手腕，将她挡在身后。院长缓缓走近，每一步都像重锤敲在地面，也敲在他们心头。她那如鹰隼般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眼神中的威严和冷酷让崔祺祺的笑容瞬间凝固，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像是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盯上。

　　男孩将崔祺祺护在身后，目光坚定地与院长对视，尽管额头已渗出冷汗。院长盯着他们看了许久，周围一片死寂，只有那破旧的窗户在寒风中发出“嘎吱”的哀号。

　　终于，院长轻哼一声，“哼，别再给我惹麻烦。”随后转身，身影逐渐融入黑暗。男孩和崔祺祺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些许，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更深的恐惧和对逃离此处更强烈的渴望。

　　待院长那如鬼魅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暗的尽头，四周那令人胆寒的寂静再次将他们笼罩。男孩拉着崔祺祺，轻手轻脚地来到一个隐秘的角落，这里仿佛是这恐怖之地唯一能让他们稍作喘息的地方。

　　这个角落位于孤儿院地下室的深处，四周的墙壁爬满了湿漉漉的青苔，像是无数双绿色的手正从墙内伸出来。青苔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偶尔有水滴从墙缝中渗出，一滴一滴地落下，每一滴都在积水中溅起小小的水花，发出清脆却又阴森的声响，如同黑暗中隐藏的怪物在磨牙。

　　角落里堆满了破旧的杂物，那些腐朽的木头箱子半掩着，像是一张张黑洞洞的大口，仿佛随时会有未知的恐怖从中涌出。箱子上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蛛丝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像是幽灵在舞动。地上散落着一些破旧的玩偶，它们的眼睛空洞无神，有的甚至掉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好像在无声地注视着这两个孩子。

　　刺鼻的霉味充斥着这个狭小的空间，那是一种混合了腐朽的木头、潮湿的布料和死亡气息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食绝望。

　　男孩和崔祺祺靠着墙缓缓坐下，他们的身体依然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崔祺祺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流下来，在她那脏兮兮的脸上划出一道道泪痕。她哽咽着，声音带着恐惧和委屈：“他们……就像恶魔一样，还有院长……她的眼神就像要把我们吞噬了。”男孩轻轻地将崔祺祺拥入怀中，用他那同样颤抖的手温柔地擦去崔祺祺脸上的泪水，深邃的双眸深邃的双眸中挂着决然：“我们要逃出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崔祺祺紧紧地抓住男孩的手，指甲几乎嵌入他的皮肤，可男孩却无丝毫退缩，只是更用力地回握住她。

　　片刻后，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崔祺祺的情绪渐渐缓和，她吸了吸鼻子，眼中闪烁着一丝别样的光芒，轻声问道：

　　“这么说……我们现在是家人啦？”

　　男孩微微一怔，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他的心湖，泛起层层温暖的涟漪。家人是多么奢侈又美好的存在。他看着崔祺祺满是泪痕却充满期待的脸，心中一阵酸涩。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会一直孤独地在这黑暗中挣扎，可现在，身旁的女孩让他有了守护的欲望。他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崔祺祺眨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眼中的恐惧被一丝俏皮取代。她歪着头，嘴角上扬出一个可爱的弧度，有些调皮地笑着：“既然你没名字……那我可不可以喊你哥哥呀？”
　　崔祺祺的提议就像一道阳光穿透了厚厚的乌云，直直地照进了他的心底。他看着崔祺祺那充满期待的脸庞，脸上渐渐浮现出轻轻的笑容，那笑容是如此的纯粹，没有一丝杂质，仿佛之前所经历的所有苦难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的眼神中满是对崔祺祺的宠溺，轻声回答：“好。”

　　随着春天的脚步若有似无地临近，几缕阳光偶尔穿透云层，洒在孤儿院满是裂痕的地面上。墙角的杂草艰难地冒出了嫩绿的芽尖，崔祺祺眼中闪烁着惊喜，她拉着男孩蹲在杂草旁，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脆弱的绿色生命。

　　“哥哥，你看！”
　　她闪烁着光芒的双眸看向男孩。

　　偶然间，阳光落在她身上，她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那一头纯黑的头发，细软又茂密，齐刘海整整齐齐地趴在额头，像是精心裁剪的黑绒布。那长发直直地垂下，似黑夜里静谧的溪流，光滑得能映出光影。白皙干净的脸庞恰似冬日初雪，泛着柔和的光泽，透着稚嫩与纯净。

　　桃红色的双眼就像两片绚烂的晚霞，被镶嵌在这美玉般的脸庞上，熠熠生辉。而那长长的睫毛，恰似一排小扇子，随着眼睛的眨动，忽闪忽闪的，为她的纯真更添几分灵动。

　　“要不我们每天都来看看它们吧？它们这么可爱，万一被那些怪胎们盯上了怎么办。我们得保护它们。”

　　男孩在一旁看着，没什么反应。

　　半响后淡淡回应道：“我们没有时间每天都来看，它们只是些花草，不要紧的。”
　　对他而言，孤儿院生活艰难，找食物、躲欺负、求自保已耗尽精力，这些花草虽美，却非生活重点，没精力照料。
　　崔祺祺一听，立刻蹦蹦跳跳地来到男孩面前。她那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委屈，就像一朵被乌云遮住的小太阳花，不过很快就换上了一种机灵又可爱的神情。她双手叉腰，洋装一副生气的样子，小嘴巴嘟起来，大声说：“哼，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它们可不是普通的花草，它们是春天送给我们的礼物呢！”

　　说完，她马上放下双手，迈着小步凑到男孩跟前。她仰起头，眼睛眨呀眨的，就像夜空中闪烁的小星星。她伸出小手拉着男孩的衣袖，晃来晃去，用一种又软又甜，就像棉花糖一样的声音说：“亲爱的哥哥，你就答应我吧。每天只要一小会儿就行啦，要是没有我们的保护，它们要是死了，我会很伤心的。你也不想看到我伤心对不对？”她边说边扭动着小小的身子，那可爱的模样就像一个小天使，让人看了心里软软的。

　　当崔祺祺凑过来，那甜得像蜂蜜一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尤其是“亲爱的哥哥”这几个字，就像一阵温暖的春风，吹得他的小脸都有点发烫了。崔祺祺拉着他的衣袖摇晃，扭动身子的可爱样子，让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融化了。崔祺祺就像他黑暗世界里的一束最明亮的光。她的撒娇、她对自己的依赖，还有她对美好事物的那种坚持，都让他原本像小大人一样坚硬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他开始不忍心看见崔祺祺伤心。

　　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地说：“好吧，就依你。”

　　男孩话音刚落，崔祺祺的眼睛瞬间亮得如同夜空中最闪耀的星辰，脸上绽放出比春花还要灿烂的笑容。她欢呼一声，猛地凑上前去，在男孩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甜蜜的亲吻。那柔软的嘴唇轻触男孩脸颊的瞬间，仿佛有一道温暖的电流穿过男孩的身体，让他的小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伴随着一阵微风轻轻拂过，风里带着春天特有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芬芳、花草的甜香，温柔地环绕着他们。小草们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低声细语，分享着这两个孩子纯真的快乐。野花的芽儿也微微晃动，似乎在努力生长，想要早日绽放出美丽的花朵，来映衬此情此景。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一片片金色的光影。光影落在他们身上，像是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男孩那因害羞而泛红的脸庞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可爱。崔祺祺那充满喜悦的笑容在光影中闪耀，就像一个快乐的小天使。他们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染上了甜蜜的色彩，孤儿院那破旧的墙壁在这一刻也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墙角的这片小天地，因为两个孩子的温暖情谊，变成了春天里最美好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