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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宋安之(十四) ...

  •   宋安之拖延着不肯伸手接,只跟陶然又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我记得陶道长说过你所在的落仙观有十里桃花,这棵桃花树虽然大,可也没有十里之大吧?陶道长所说的十里桃花在哪儿呢?”

      陶然仰头看宋安之一笑:“宋信士可知你现在所在之地叫什么?”

      “十里峰呀。”宋安之想也不想,这是他好不容易打听到的所在,又怎能不知道呢。

      “那不就是了,十里峰上的桃花就是十里桃花。”

      宋安之也是一乐:“你们修道之人也不实在呀。”

      “那你说这十里峰上的桃花美是不美?”陶然问道。

      “自然是美。”宋安之由衷赞道,他不会说漂亮话,只觉得十里峰群山环抱,峰上云雾缭绕,风吹花落,远眺又能见尘世炊烟缥缈,似在人间,又似在仙境,岂是一个美字能描述的。

      “那宋信士何不留下在此修道,或可悟得大道,岂不强于人间匆匆数十载。”陶然再一次提出这个请求,不过此时他并不指望宋安之爽快地应承了。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宋安之马上从幻境跌入了现实,眼前景美人也美,奈何无片瓦遮头,平日里他惯有的高屋深院、珍馐佳肴这里可连影子都没有,再想听一出戏怕是都不能。

      忙摆手拒绝了:“陶道长境界高深,我可是一个大俗人,就喜欢好吃好喝好玩,没了这些当神仙又有什么意思。”

      陶然面上不露,心中狠狠地赞同了一把,还默默地补充了一句:“神仙还不能生私情。”

      想归这么想,这送上门来的功德他也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了,眼见宋安之毫无松口的意思,多说无益,便把桃花线递给了宋安之:“既然宋信士无心向道,我也不强留了,桃花线赠你,就此别过吧。”

      宋安之一愣,他没想到陶然这么不留情面,自己千里迢迢寻访来此,居然不留自己住几日,自己还没机会把桃花线绑他手上呢。

      陶然仿佛看出了宋安之的心思道:“非是我不留宋信士,宋信士也看到了,此地非红尘世俗地,既无片瓦遮头,也无粒米果腹,宋信士又不愿意修道,我若有心留宋信士几日,单凭这桃花露水也养活不了你啊。”

      宋安之也觉得这十里峰美是美,可要啥没啥,留在这儿不如把陶然拐回去:“也罢,你这里确实不适合居住,还是我那里好,吃喝玩乐样样俱全,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我弄不来的,陶道长当真一点也不留恋?”

      陶然当然留恋,可他不能留恋,再好的日子也要有命消受才是,送宋安之出了山门。

      几步外的山门旁,带来的那支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燃尽了,宋安之难免心中“咯噔”一下,想到说书人所言,必须在香燃尽之前就下山,不然就回不去了。

      再看陶然站在山门口依旧笑得春风和煦,便自我安慰道,都是传言,哪里有什么桃花仙,都是假的,不当真,不当真……

      宋安之原本想纠缠到陶然跟他回去为止,不过被说书人那番不知真假的传言弄得疑心生暗鬼,不敢多做停留。

      也罢,已经找到落仙观了,能来一次就能来两次、三次……下次带人敲锣打鼓十里红妆来接人,要是还接不到,那就……别怪我先礼后兵了,绑也得给我绑回去。

      下山后天已经黑透了,栓在树桩上的马也不见了,等宋安之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回小镇上,天都快亮了。

      宋安之急于回去找人先礼后兵地接陶然,在驿站里再买了一匹马,便马不停蹄地往序州赶去。

      昼夜兼程连日奔波到了序州,他就发现了一个不妙的情况,他找不到家了。

      宋府的宅子是序州城里最大最高的宅子,不知道州县衙门也知道宋宅,宋安之沿着熟悉的路找了过去,却不见宋家大门,只见一所官邸,大门紧闭,守卫也毫不客气。

      不光找不到家了,城里街面上也不同往日了,更离奇的是,往昔序州城里谁人不知宋家大少爷,认得的不认得都要跟他招呼一声,而今居然成了狗不理,谁也没主动招呼宋安之,更可怕的是放眼看去居然没有一个相熟的人。

      宋安之很是疑惑地又绕回城外,看看城门上写的确实是“序州”二字,再看城门边还是昔日那个戏台子,是他往日常去的消遣之地,只是好像没有那么光鲜了,多了几分沧桑,也不见李班主在门口听过往人闲话了。

      宋安之惊奇之下只得找人打听,看戏园的是个陌生的中年人,正在买戏票招揽生意,宋安之上前问道:“李班主在哪儿?”

      那中年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宋安之一番,疑惑道:“听你口音也不是外乡人啊,不知道这序州城最大的戏班子是王家班,哪来的什么李班主?”

      “王家班?”宋安之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序州城里唱戏的班子也不少,但还真没听过王家班。

      “怎么样,客官买张戏票吧,保管你满意,你知道的,城门楼下的戏台只有最好的班子才能唱,王家班都在这里唱了快二十年了,戏班子里人人都有一手绝活。”中年人自夸着他的戏票。

      宋安之脑子转不过来了,自己不过出去七八日的光景,怎么什么都变了,懒得接那中年人的话茬,自顾自地问道:“那我问你,城南宋员外一家搬哪里去了?”

      “宋员外?那个宋员外?序州城里有名有姓的唐员外、周员外都住城北,没听过什么宋员外。”中年人摇头道。

      “怎么会没听过?就是宋记钱庄、宋记典当行、宋记绸缎庄的东家宋满粮。”情急之下宋安之把宋老爹的名号也报出来了。

      那个中年人见他无意买戏票只胡搅蛮缠,便不高兴地拂开了手:“序州城里没你说的那号店铺,更没什么有头有脸的宋员外。”

      “怎么可能?”宋安之不可置信。

      “嘿?怎么不可能,你也不看看我在哪里当差,这序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看戏唱堂会请的可都是我们王家班,当真有你说的那么阔气的员外爷我能不知道?”那中年人冷哼一声:“小公子你问了半天闲话,连张戏票也舍不得买?”

      宋安之哪里还听得进他说什么,城中景致大多已陌生,熟悉的也沾染了岁月沧桑。

      恍惚间想起戏文里有这么一出戏,有农人进山砍柴,误入神仙洞府,看人下棋。一局罢了手中的斧头柄都已经腐坏,再回到人间发现百年已过。

      宋安之满脑子嗡嗡地,梦游一般走在街市上,只听得一个声音嚷嚷道:“哎,你走路长不长眼睛的,往油锅上撞,烫着你是你自找的,我这一大锅油得多少钱?”

      宋安之一看才惊觉自己差点撞在了人家的油条摊上,炸油条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后生,穿着粗布衣服,围着油腻腻的围裙,举着长筷子冲宋安之叫喊。

      宋安之不看则罢,一看吓一跳,这分明是他幼弟宋瑞的脸,眼前的后生又黑又瘦,一副市侩精明的样子,跟宋瑞养尊处优白白净净的模样大有不同,可细看五官分明就是宋瑞。

      “你是…宋瑞?”宋安之迟疑地问道。

      “嘿?你个小公子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这么没教养,我爷爷的名字也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子能直接叫的?”直呼别人长辈的姓名无异于当众打脸,那个卖油条的后生听了放下筷子就想上来干架。

      一旁一个老眼昏花正在打盹的老叟听见动静,忙哆哆嗦嗦地爬起来阻拦卖油条的后生:“二娃算了算了,那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咱惹不起。”

      “前阿爷,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有钱就了不起,照样打!”卖油条的后生不依不饶。

      那老头拦不住他,转头对宋安之道:“小公子你快走,我家这小子脾气不好,打了你我们也没钱赔。”

      待看到宋安之的脸之后,顿时愣了,训斥了卖油条的后生几句,转头问宋安之:“你是哪家的小公子,看起来好面熟。”

      宋安之心中隐隐猜到了是什么情况,不理会那个老头,只对卖油条的后生道:“宋瑞是你爷爷,那宋祥是你什么人?”

      “那是我大伯公,怎么着,你要把我祖辈挨个叫一遍,我今天非打你个满地找牙。”卖油条的后生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宋安之一把银钱拍在他的摊上,接着又问:“你大伯公不该叫宋来吗?”

      卖油条的后生拿起银钱验了验真伪,也不暴躁了,毕竟这把银钱够他摆两个月的摊了,他飞快地把银钱揣进怀里道:“我家祖辈没有叫宋来的,我爷爷就兄弟二人,爷爷宋瑞,大伯公宋祥。”

      倒是旁边的老叟听了这话眯着一双老花眼想看清眼前人,颤抖着问:“小公子是什么人?这小子的爷爷确实有个大哥叫宋来,不过五十年前留了一封书信离家出走,就再也没回来了,至今音信全无,生死不明啊,小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前阿爷,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卖油条的后生半信半疑。

      “那时候你爹都还没出生,你知道个屁。”老叟训斥道。

      话正印证了宋安之所想,一颗心不由得沉入了谷底,看着眼前卖油条的小后生,不由得悲从中来,问道:“宋家偌大的家业,便是不干任何营生也够日常花销用度上百年,何至于后人摆摊度日?”

      “这个我知道。”卖油条的后生立马接口:“我爷爷常说起咱们祖上可是序州城里有名的大户,连州县老爷都要礼让三分,家里金银堆成山,后来被奸人陷害散尽了家财,家里的奴仆趁乱把剩的家当偷的偷,卖的卖。”

      “奸人是谁?”宋安之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

      “祸从口出,你怎么就不长记性。”老叟在那后生头上敲了一记,又转头对宋安之道:“小公子,是不是我家大少爷宋来托你带的口信?他在哪儿,现在过得好不好?”说完也是声音哽咽。

      宋安之原本没认出眼前的老叟,这个称呼一出口,他便知道了,眼前人分明就是当日跟前转后的小厮宋前啊。

      眼前的老头和昔日那个活猴似的小厮重合在一起,熟悉又陌生。

      脑中便不由得想起山门外那支已经燃尽的香。是了,陶然所在之地非人间,那他一定也非凡人,求他相助或许能再回到从前。

      打定主意,宋安之掏出所有的银钱塞给老叟:“好好保重,等我回来。”

      老叟一脸莫名其妙:“这么多钱,都给我?”

      再看宋安之转身就走的背影,忙颤颤巍巍地跟在后面追:“小公子,你还没说清楚是不是我家大少爷叫你来的,他还在不在人世了。小公子,你慢点走,好歹回家吃顿饭啊。”

      卖油条的后生上前去搀扶老叟:“前阿爷,你管他呢,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闲得没事干,想到一出是一出,你留他做什么,瞧,我们今天白得了这么多钱,今儿就收摊吧,我去买两斤酱肉,再打一瓶烧酒吃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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