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不可生私情》闲闲无话

64、宋安之（十三）

　　宋安之其实不太相信的，但他已经在这个不大的镇子上打听了个遍，再无只言片语关于落仙观的消息，只能去试一试说书人说的这个不靠谱的法子。

　　其实他都已经做好了山中一日游的准备了，无功而返必定要找个人出出气的，这个说书人再合适不过了，比起明日见到陶然该说什么，宋安之想得更多的是，明日怎么在别人的地头上打完人还能全身而退。

　　第二日，宋安之便依那说书人说所言进山了。

　　十里峰在群山环绕的深处，如鹤立鸡群一般耸立在不高的小山头中间，自然是不会迷路的。

　　这路并不好走，看起来就是近在咫尺，一走又是大半日，初时还有路，还能看见放牛打柴的农人，再往里走就说盘根错节的大树和藤蔓，一脚踩下去是深可没膝的落叶，起起伏伏的山势马早就不能走了。

　　宋安之好不懊恼，早知道十里峰的路这么难走，说什么也不来了，可这已经走了大半，再折返就更亏了，一会儿骂说书人不是个好东西，随便编个瞎话把自己骗进了山，一会儿骂自己傻不愣登被陶然坑了，一会儿骂自己明知道是个坑还要跳。

　　一路艰难，到了十里峰下却是一片坦途，茵茵草地，脆嫩的草地上点缀着点点落红。

　　宋安之上前细看，这点点落红果然就是桃花瓣，现在已经上深秋时节，山里的落叶都凋零了大半，草木枯黄，此地却是绿草掩落花的景象，宋安之不由得更信了几分，莫非这山上真的有神仙？

　　连忙掏出香来点燃后，虔诚地祈祷道：“宋安之求见陶然。”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准备绕着十里峰走三圈的时候突然想到，坏了，方才念到是陶然的名号，不是桃花仙的名号，不知道还灵不灵了。

　　罢了，要是不灵就去揍那个说书人。

　　十里峰远看像一根又细又长的柱子一般，实则有十丈见方，不算小，宋安之怀着忐忑的心绕着十里峰走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心太诚的缘故，并没有转三圈，确切地说，只转了大半圈，那寸草不生，无处落脚的山壁上居然出现了一条围着十里峰盘旋而上的阶梯。

　　宋安之大喜过望，忙拾阶而上，心道那说书人还算实诚，回头见了再赏他一笔。

　　惊喜中他并没有注意头上的桃木簪，与石壁上的符文像是一唱一和般亮了三下。

　　正是陶然相赠的桃木簪替宋安之这副肉体凡胎打开了这处世外秘境。

　　石阶干净整洁，并不似终年无人迹的样子，只是这石阶不知道有多少级，宋安之这种天天绕城三圈不带喘气的人都开始腿软。

　　登上最后一级石阶，眼前便是一块十丈见方的平地，一株硕大的桃花树便立在最中间，至少有三四人合抱粗细，大有独木成林的气势，满树灿烂的桃花像一顶华盖一样覆盖了大半峰顶，山风一吹，落英缤纷。

　　树下立有一人，依旧是第一眼看见的模样，长身玉立，广袖飘摇，站在漫天飞舞的桃花中，世上若真有仙人便是如此模样吧。

　　不过此刻仙人很煞风景地拿着一把扫帚，一扫帚一扫帚地把满地落花往山崖下扫，若此刻置身山崖之下，必是一场桃花雨。

　　宋安之看呆了，眼前幕幕可不就是仙人所在之地，正想开口唤“陶道长”，却见一团肥咕隆咚油光水滑的九节狼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人立起来，挥着一对爪子“吱吱”乱叫，仿佛在驱赶这个不速之客。

　　宋安之从来没见过九节狼，见他晃着一张大胖脸张牙舞爪，看起来比猫大,比狗小,非但不害怕，反而在他头上来回搓揉了一把：“小狗狗，你是陶道长的坐骑？”

　　九节狼更怒了，龇着牙齿乱叫。

　　陶然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住了，没料到宋安之竟真的找来了，连忙放下扫把走过来，把九节狼从宋安之的魔抓下解救出来。

　　宋安之一时不知该假模假式地寒暄几句，还是问候一下他身体可大安，还是质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就听陶然智者他手中燃烧的香讶异道：“宋信士，这一路林深树茂，你怎敢带火进山？”

　　宋安之听信说书人的话，香燃尽之前要下山，恐时间不够，特意去买了新年上头香用的香，足有一指粗三尺长，这一路爬上来烧得还剩一半，他恐陶然笑话他，转口道：“这不是来你宫观朝拜吗，怎么好空手而来，特地烧香来拜一拜不是。”

　　陶然也不拆穿他，嘴角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身边的九节狼兀自“吱吱”乱叫。

　　当然，这“吱吱”乱叫声是宋安之听见的，传进陶然耳朵里的却是分明的训斥之声：“陶然，你小子越来越不象话，屡教不改没有断前缘不说，还把凡人放进山门来，你这次真是要在劫难逃了。”

　　陶然面上跟宋安之寒暄着，私下又用密音对九节狼道：“师父，不要再骂我了，横竖都在劫难逃了，多一条罪过就多一条吧，我在序州城受过他的恩惠，许诺他若寻到十里峰来就给他一条桃花线的。
　　您老人家也知道我这次在劫难逃，若罚得重些，直接灰飞烟灭也就罢了，若罚得轻些又重入轮回，欠的情分要加倍还，不如趁早还清。”

　　九节狼气得咬牙切齿：“大家都在给你想办法，你倒破罐子破摔了。”

　　宋安之与陶然说着话，耳边尽是九节狼的“吱吱”声，不禁抱怨道：“你的坐骑好吵啊，有名字没有？”

　　“没有。”九节狼并非凡人修炼成仙，自然没有俗名，只有九霄宫镇殿打将军这一仙职，这可不能对宋安之说。

　　“宋信士追来十里峰是问我要桃花线的？”陶然给他泡了一盏桃花水。

　　“对，陶道长不能言而无信。”宋安之原本想说“要什么桃花线，要你！”，不过觉得陶然不肯留下多说也无益，先把桃花线拿到手再绑住陶然就完事了。

　　“也行，宋信士稍坐。”陶然一笑，便在桃花树下坐下，提取桃花经络开始编线。

　　宋安之兴致满满地坐坐一旁看着，陶然与桃花人面相映红，修长的手指在若有若无的桃花经络中穿插，不时地一片桃花飘落，悠悠地在他眼前打个转，好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桃花图。

　　原本宋安之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他，想问问他跟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问问他身体安康了没有，还想问问他在陈家受过什么委屈。

　　可十里峰天地开阔的美景像是能包容天地间所有的冗事一般，让人忘却萦绕心头的烦心事，陶然依旧平和淡然，像是从未受过伤害一样，宋安之也沉浸其中，只安安心心地看着眼前画卷般的人和景。

　　这个过程有些长，看了许久的宋安之也没了耐心，站在峰顶的边沿远眺四方景色，顿觉心旷神怡，心胸也为之开朗。

　　围着宋安之绕了几圈的九节狼也安静了下来，对陶然道：“这小子来历不俗啊。”

　　“是挺不俗的。”陶然把宋安之记载在城隍庙的出身说给九节狼听。

　　九节狼一拍大腿：“那就对了，我还怕是我看走眼了，那小子我初看时还以为哪位仙僚大驾光临了，细看居然是凡人，可是魂魄里还是有条仙根，可不就是位历劫的上仙。
　　师父我再给你指条明路，那去点化他留下了修行，这可是大功德，就算不能将功折罪，你若引导他再修仙身，将来有一位上仙关照你岂不好。”九节狼看着宋安之两眼放光。

　　陶然抬眼看了坐在对面毫不避讳盯着自己的宋安之，宋安之对视上陶然的目光，立马龇出一口大白牙。

　　陶然移开目光能暗叹一声：“师父你老人家可知道他是哪位上仙，能不能在祖师面前说上话。”

　　比之再修仙身，陶然更想此番顺利回九重天，九重天的回函未到，可陶然心中却忐忑地很，谁知道上仙们的定罪标准是什么？

　　九节狼也摇头：“若是仙职比我高的，那就看不出真身来，总之，先点化他就完了。”

　　“我倒是想啊，可这位上仙好像被红尘迷住了，不仅不肯入道，还想诱我犯错。”陶然说完想起在序州城的时候看着他熬糖煮粥的身影，得了，这个罪名还是自己揽着吧，就是自己心不静。

　　“他不答应你就不会想别的法子？难不成神仙点化凡人都是说’跟我去修仙吧’，凡人说‘好’，然后这事就成了？你动动脑子。”九节狼恨铁不成钢。

　　宋安之围着十里峰转了几圈，四周美景也看了个遍，不大的十里峰顶也摸了个门清，山门上倒有“落仙观”三个石雕大字，可里面宫覌庙宇俱无。

　　只有一间不大的阁子，摆着一张供桌，也不知道供了什么神仙，除了供桌和跪拜的蒲团，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看上去不能作为日常起居之用。

　　然后就是这棵硕大的桃花树，占据了大半峰顶，树下一张石桌，四个小石墩，陶然和九节狼正坐在那里编桃花线，肩头发梢沾了片片桃花。陶然方才清扫过的地面又落了星星点点的花瓣。

　　再绕回陶然身边，一条桃花线已经编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