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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和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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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将人请进来,贺鸢暖才知晓,那是裴老夫人身边最得脸的黄嬷嬷。
黄嬷嬷是裴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亦是裴晏父亲的奶嬷嬷,是以在裴府很是受人尊敬。
贺鸢暖叫揽月上了茶,羞愧道:“病中倦怠,起的晚了些,尚未来得及洗漱。可否请黄嬷嬷替鸢暖赔个不是,待鸢暖收拾妥当后,再去拜见?”
“理应如此。”黄嬷嬷面上神情没有变化,说话动作亦是有礼有节。
亲自将人送到门口,贺鸢暖这才回房间梳洗。
揽月本想给她打扮的高贵些,穿上艳丽的衣裳,戴上满头珠翠,也好压一压病气。
贺鸢暖却是摇摇头:“便穿那件朱青色长袄,配月白色马面裙吧。头发简单梳起来便是,不好多加装饰,叫老太君久等。”
见她已然是自己拿了胭脂水粉上妆,揽月也不劝她了,只好去按照她说的去做。
贺鸢暖说的那一套衣裳,还是昨日清晨穿着过来的,随后揽月又回去替她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裳过来。
好在暖阁负责浆洗的小丫头很是妥帖,晒干后,又熨烫了一遍才送过来。揽月将它收在衣柜里,挨着自制的冷松香膏近了些,沾了满满的香气。
好在冷松味道本身不重,此番也不算失礼。
待她将衣裳准备妥当,贺鸢暖也将自己打理好了,简单的挽了一个妇人发髻,用一根金簪固定。
那金簪上是一只振翅而飞的鸢鸟,由金子打造达成,鸢的眼睛用红宝石镶嵌而成,若是凑的近些,可见其上根根纤细的羽毛,栩栩如生,一看便是出自名家大作,价值千金。
揽月好奇的问:“将军何时有了这样一只簪子?我怎么不记得了?”
贺鸢暖后知后觉发现,这是昨日裴晏替她挽发之时所用。
当时她失魂落魄,待裴晏出了门去,便将簪子拔了下来,随手放在了梳妆台上。方才要用,便随手拿起了。
她又记起了裴晏撩起自己头发时,那酥麻的触感。
下意识的,她就想换一只簪子,却被揽月制止了。
“这个簪子真好看,比咱们带的那些体面。您的衣裳太素静了,若是头上簪子还要用素的,倒是显得咱们不尊敬了。”
说着,揽月便拉她起身,去换衣裳。
贺鸢暖知晓她说的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然她也不会下意识用了这个簪子。
瞧着这已经耽搁了许多时候,贺鸢暖只能歇了再重新挽发的心思,换上了衣裳,披上斗篷,便匆匆出了门。
待到了裴老夫人的松鹤园,已经是一柱香之后了。
守门子的小丫头见到她来,连忙进去禀报了。待贺鸢暖进了院子,便有黄嬷嬷亲自出来迎着了。
进了屋子,只嗅得清雅的檀香,脑海中便浮现出那抹修长的身影。
拐过碧纱橱,贺鸢暖便见到了坐在紫檀木雕福禄寿图罗汉椅上的裴老夫人。
只见她头发半白,头戴白色狐狸毛抹额,中间镶嵌一颗硕大的蓝宝石。身着黑色狐狸皮比甲,下半身穿了一条藏青妆花马面裙。
老太君面容慈祥,周身的气度不像书香世家的老太君,倒像是马背上长大的女儿,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飒爽之感来。
贺鸢暖走到她面前,屈膝一拜:“鸢暖见过老太君,愿老太君福顺康宁。”
“好孩子,快些起来,坐着说话吧。”裴老太君语气平和,叫丫鬟上茶。
贺鸢暖依言坐下,惭愧道:“在府上叨扰多日,却一直不曾前来拜见,鸢暖实在是羞愧。”
“若不是你晕在朝堂之上,又哪里叫我那孙儿得了机会,将你接到府上小住呢?”裴老太君拨弄着手上的菩提佛珠,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劳老太君挂念。”贺鸢暖想到今日陈嬷嬷来闹得那一通,心下便觉得窘迫,又起身屈膝行礼,“今日府上嬷嬷前来,许是误会了什么,说的话不甚好听,还望老太君莫往心里去。”
裴老夫人叫黄嬷嬷将她扶起来,嗔怪道:“你当我叫你过来,是要为此诘难你的?”
贺鸢暖连忙道:“不敢。”
裴老夫人冷笑:“当年你伤重归京,贺家给你议亲。若不是我在相国寺清修,怀安那孩子又在外任职,我们二人均不得消息,你早就是我们裴家的儿媳了,又怎么会叫那宁王府的顾淮抢了先机!”
说起此事,她就很是气恼:“也不知那宁王府多不自信,竟偷偷摸摸便把事情定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一家好女百家求,他宁王府凭什么独占了去?”
“老太君。”黄嬷嬷叫了她一声。
裴老夫人回过神来,努努嘴,很是不服气,却也不再说宁王府,而是满目期待的看向贺鸢暖。
“鸢丫头,你觉得我们家怀安如何?”
贺鸢暖想起那个端方隽秀之人,微微一笑:“裴大人自然是端方公子,人口称赞的好儿郎。”
裴老夫人心下一喜,眼睛又亮了一分:“那你有没有想过,同那顾淮和离,嫁给我们怀安?”
不光是贺鸢暖,就连揽月都震惊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虽说她家将军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这天底下的男儿合该任她挑选。但她已然嫁作人妇,怎么还能被挖墙脚?
良久,贺鸢暖才回过神来,仓皇道:“老太君说笑了,鸢暖已然是他人妇。裴大人才貌双全,自然有好女来配,鸢暖……”
“他人妇怎么了?你嫁过人,说明你抢手。便是那顾淮不在京中,不然你带着孩子嫁进来,我们裴家便立马四世同堂,双喜临门呐!”裴老夫人越说越高兴,已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贺鸢暖不知说什么好了,整个人窘迫的不成样子。
她还以为裴老夫人是得知陈嬷嬷来府上大闹,心中不快,叫她来敲打的,谁成想竟然是这样……
这话说回来,这何尝不是一种敲打呢?
万一裴老夫人便是想借此来提醒她,裴晏尚未婚配,她这样住进来,纵使旁人不说闲话,难保心中不会多想,于裴晏婚配无益。
越想,便越是这么个道理。
她正色道:“裴老夫人说笑了,贺家祖训,一生一世一双人。虽鸢暖是女子,却也遵循此道。”
听了这话,裴老夫人愈发的高兴了:“我们裴府也是如此,不然也不会人丁凋零,怀安只一个亲妹子了。你们两人还真是般配!”
话到如今,贺鸢暖已然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黄嬷嬷瞧出她的窘迫,主动挑起了别的话头,问了些贺家人如今的情况,又问了她在漠北的一些事,便劝着裴老夫人把人放了。
待贺鸢暖出了门,裴老夫人蛮不高兴起来:“那顾淮哪有我们怀安好?莽夫一个!去,找个貌美会哄人的小丫头子送去给顾淮,叫鸢丫头先对他死了心。”
贺鸢暖几乎是逃也似的回了暖阁,喝了两杯茶,这才觉得好了些。
揽月依然在震惊中回不了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裴老太君真乃女中豪杰也!”
“不可背后议论长辈。”贺鸢暖板着脸训斥她。
揽月毫不在乎,凑过来问她:“将军不觉得吗?这番言论,华京城里哪个人敢说?一个个将和离看的比天塌了还要严重,更别说叫自家如明珠一般的宝贝孙儿娶一个下堂且带孩子的女子为妻了。”
揽月这话说的倒是在理。
正因为世家皆爱面子,是以和离一事对他们来说乃是奇耻大辱。便是如同贺家这般被判了流放的亲家,宁王不仅不能叫她和离,更要在朝堂替她周旋,才显得情义深重。
揽月又嘀咕起来:“这贺老太君倒有些咱们漠北女子的飒爽劲儿,说话痛痛快快的,若不是黄嬷嬷帮着圆场,她当今日便按着将军的头签下和离书,亲自送到王妃面前去,然后将您的东西一并拉回来,免得夜长梦多。”
“胡说些什么?”贺鸢暖佯怒,“旁人打趣我便算了,你也跟着一起欺负我?是不是讨打?”
揽月忙道不敢。
贺鸢暖瞧着时候不早,叫她去准备饭食,待陈神医来针灸完,用罢午膳,便去牢里看看叔伯他们。
揽月这才想起来她连早膳都还未用,先去将一直在小灶上温着的鸡汤端来一小碗给她垫垫肚子,便立刻去帮着扶风做饭去了。
待针灸完,又吃了药,得了陈神医的允许,被揽月套上厚厚的衣裳,这才出了门。
一路到了大牢,贺鸢暖的心都是提着的。
因着圣上的关照,他们很是顺利的便进了大牢。
由狱卒亲自带着,走过昏暗的牢房,努力忽视掉那些囚犯审视的目光,和凄惨的叫声,终于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房。
狱卒站在门口把守,叫他们进去。
“阿宝?你怎么来了?这大牢里阴冷,可不能久待,你快些回去。”
贺鸢暖摘下兜帽,贺家大伯便赶忙劝她走。
贺鸢暖看着大伯憔悴的脸色,眼圈一红:“你们受苦了。”
“不被杀头,已然是万幸,吃些苦头不算什么。”大伯贺铮笑笑,“明日我们便要走了,你婶娘她们自会顾好自己,你莫要多操心,好好养身子,照顾好自己。”
贺鸢暖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含糊应下。
三叔贺钦凑过来,拉着她的手嬉笑道:“阿宝果然偏心,只关心你大伯,都不关心三叔呢!”
贺鸢暖眼睫一颤,一滴清泪划过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