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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奇花现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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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上回来之后,摩珂莎就把自己关进房间,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只一个劲儿地流泪。那些她精心培育的花草,也都开始慢慢枯萎凋谢。
哥哥后悔不已,怨自己不该一时心软,反而让摩珂莎如此难过。
最后的最后,还是摩珂莎的母亲来到女儿床前,她伸出温暖的手,摩娑着自己女儿日益消瘦的脸颊和上面冰冷的泪珠,眼眶慢慢变红:“是阿娘不好,把你生作女儿身,让你遭罪,你要怪就怪阿娘,是我对不起你。”
摩珂莎睁开眼看着母亲,泪如决堤:“不怪阿娘,我……我只是很难过,我的心一直在哭……为什么爹爹、哥哥都可以,摩珂莎就不行……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好,菩萨不愿意见我……”
摩珂莎的母亲俯身抱紧摩珂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摩珂莎一个人不行,长大了也不行,永远都不行……”摩珂莎喃喃道,言语间竟然有一股无望的气息。
摩珂莎的母亲心如刀绞,不停地亲吻摩珂莎的脸颊,“阿娘会一直陪着摩珂莎,永远陪着摩珂莎,菩萨在我们心里,也一直陪着我们。不要怕,不论什么时候,阿娘都在,摩珂莎不会是自己一个人。”
摩珂莎最终伸出手,抱紧阿娘的脖子,泪水打湿了阿娘胸前的佛珠。
因为她忽然间发现,阿娘比她还要可怜。阿娘一定也想去寺院里,可是她和自己一样也去进不去,阿娘一定也流过很多泪,可是她还要来哄自己。
想到这里,摩珂莎抬起头,对她娘道:“阿娘,我们去不了,以后就让我的花代替我们去吧!”
此后十几年的时光,对摩珂莎而言,好像一晃而过。她只是日复一日地钻研如何培育花卉,其他事情,似乎没有在她的生命离留下任何痕迹。
明明五岁之前的每一天都那么快乐充实,可五岁之后,一切仿佛都变了。她留起了长发,也成为了远近闻名的侍花好手。
她实现了她小时候的承诺——无数客人登门,把她的花带到庙内殿前供奉。
一天,当她站在母亲空荡荡的卧室外,她的心突然也空了。她再也找不到自己继续培育花草的理由了。
她转身披上了大红的嫁衣,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她决意将过往的一切通通埋葬。
直到,她生了一个女儿。
摩珂莎仿佛看到了命运在无声嘲弄自己。逃不掉、永远逃不掉……到不了、永远到不了……
当五岁的小女儿,跑到摩珂莎面前,难过地问“为什么弟弟可以和爹爹一起去,而我不可以的时候“,摩珂莎的心疼得仿佛回到了自己小时候。
她现在终于体会到,那时候的阿娘有多痛。不仅是因为不能上山的痛,更是因为身为母亲,面对女儿痛苦时的无力和绝望。
摩珂莎只能按照记忆中阿娘的答复,一字一句告诉自己女儿——阿娘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哪怕摩珂莎自己已经明白,这句话是个……
哄完女儿入睡,心里闷着一把的火摩珂莎在月色中,一步一步走入那黢黑的山莽中。
万佛山的外山山脚,渴慕聆听圣音的凡人来此聚居,柴米油盐,衣食住行,婚丧嫁娶,愣是将外山熏染上了红尘烟火气。
摩珂莎的家族甚至在后山上有一块世代相传的花圃田地,而其中有一块小小的地方,是属于摩珂莎的花田。
哪怕她出嫁之后,她的哥哥依然在这千金难买的地界里,固执地为她保留封存,不许他人沾手。哪怕那时的摩珂莎已经决心不再侍弄花草,任自己那曾经葳蕤生光的花田枯败荒芜。
今晚的摩珂莎重新回到了她的花田。她要为了她的女儿,重新种花,如果她不能亲身到庙里叩拜,那就让这些花儿替她挽成心愿吧。
她蹲下身,开始松土。丰腴白皙的手掌一点点捏碎花田的泥块,仿佛不知疲惫,不觉疼痛。泪水和汗水一起滴入黑色的土里,迅速隐没不见。
“摩珂莎,相信你自己,以前你做得到,现在也可以。” 摩珂莎不停给自己打气,她在空荡的花田里慢慢挪动,温润的月亮也缓缓来到了中天,给人间降下一场如梦似幻的银辉。
摩珂莎抬起头,愣愣地看向天上那轮银盘,恍惚间,竟然见一人影端居银月正中,心下瞬间惊骇不已!
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是一僧人坐于高树之上,背后满月当空,摩珂莎逆着月色望去,两者浑然一体,才误以为他坐在天上。
摩珂莎回过神,连忙颤声致歉:“信女无知,打扰大师清修,请大师见谅。”
后山偶尔会有梵音寺的僧人出没,毕竟整座万佛山都是梵音寺的地界,摩珂莎也没想到,竟然被自己撞上了。
回想自己刚刚的言行,摩珂莎尴尬不已,只想赶紧离开。还没等她转身,却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自上空传来,“檀越方是此间主人,贫僧过客而已,因花开有感,不请自来,若惊扰到主人,实乃贫僧罪过。”
一瞬间,摩珂莎脑海中闪现过许多念头,但是她最终听到自己出口问道:“请问,花开有感是指……“
“贫僧本在寺内打坐,忽有所感,山下奇花现世,特来一睹芳迹。”
摩珂莎闻言似乎想起什么,缓缓回头望向身后的花田,曾经空无一物的土地上,如今遍地开满白色的小花,花瓣晶莹剔透,长如洁羽,随风轻漾,幽香怡人。
摩珂莎一眼便知道了,那是她小时候无意间出现在她人生中的花朵,她曾想带给菩萨,却最终半途夭折、自此消失不见的花。而今,它们重新回到她的生命里,绽放于她眼前。
“至诚至性,心坚如石。此花因檀越方得现人间。”
摩珂莎抬手轻柔地抚摸着洁白的花朵,脸上却一抹苦涩,“我愿将它佛前敬奉,可我却看不到它在佛前绽放的样子,我的女儿也看不到,她的女儿也看不到……”
这些话,摩珂莎一直压在心底,无人可诉,即便说了,又能如何呢?
菩萨听不到。
如同感知到摩珂莎心底的悲哀一般,细长的洁白的花瓣缠绕上摩珂莎的手指,仿佛一场无声的安慰。
“感念檀越让贫僧有幸得观此花,若檀越愿意,可以手持此花直达梵音寺,贫僧居处四梵堂,可供檀越参拜。若有其他女檀越有向佛之心,也可一同前往。”
霎时一阵风起,枝叶沙沙作响,宛如飞鸟尾羽一般的花瓣轻颤,仿佛欲乘风上天。满月清辉洒落人间,摩珂莎无声流泪跪地不起。
母亲,你是对的,真的会有神佛降临人间,愿意横渡苦海,救赎我们。
此后,天域的许多女子便慢慢拥有了一个共同秘密,她们于夜幕中来到一处名为四梵堂的圣地,无声叩拜须弥坛上庄严佛像。
她们为那个神奇的传输法阵起了一个名字——月桥。于黑夜中,慈悲指引前方;于苦海中,架桥普渡众生。
摩珂莎留意到无论她何时来四梵堂,堂前那片不知名白色花朵,从未开过。
摩珂莎终于发现自己的用武之地,于每次礼佛之后,便多留一会儿,细心照料花丛,希望有一天能让四梵堂前花海璀璨。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女子都向摩珂莎学习请教,共同看护这片花丛。
可这一次,摩珂莎无往不利的侍花手艺失效了,日升月落,春去秋来,白色的花苞一如初时,没有丝毫要绽放的迹象。
“阿娘,为什么我都长高好多了,可是这些花花还是一点都没长大呢?”摩珂莎的女儿念完经后一边跟着她母亲例行浇花,一边不解问道。她随母亲来此地诵经礼佛已有三年了,也侍弄这片花海三年了,可是至今还没见过它们开花的样子。
“不要着急,慢慢等下去,它们总会开花的,一定会的。就像我们等到了大师,找到了可以收留我们的四梵堂一样。”摩珂莎笑着答道。
“我佛慈悲,庇佑众生,檀越不必如此。”摩珂莎的女儿瞪大眼睛,看向突然远方出现在花丛中的僧人。
摩珂莎连忙放下手中浇水的木瓢,拉着女儿一起,低头躬身致敬:“大师,您对我们恩重如山,又不收布施供奉,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您的恩情。如今不过侍弄些花草,您就当我们求个心安吧。”
“是呀是呀!不然我们以后也不好意思来这里打扰大师清修!”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她们夜间来四梵堂拜佛,白衣僧人基本闭门不出,鲜少现身,以免她们不自在。
众人看在眼里,更觉心中有愧,偏生又找不到可以报答的地方。
僧人于花丛中静默不语,正当摩珂莎和其他人担心僧人是不是生气的时候,他右手突然出现了一个琉璃宝盆,流光溢彩,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佛经中讲到,仞利天会降下一种灵液,味道甘醇,饮之永生,可起死回生,谓之曜玉沙,小僧一直无缘得见,引以为憾。闻说若每日对此琉璃盆诚心诵经,万万次后便可见曜玉沙,若檀越们肯出手相助,贫僧感激不尽。”
当姜顽于梦境中看到僧人手中这个眼熟无比的琉璃盆时,她猛一激动,就……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