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柿柿如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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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翠似乎明白姜顽的疑惑，慢慢开口道：“另一半，姐姐留给了你呀。她说没有你，就没有这间馆子，也没有她的后半辈子了，还说欠你的恩情这辈子没机会还上了。现在可叫我等到你了，见不到你，我都不敢闭眼走！怕没脸去下面见我姐姐！”
说到这里，老妇人连忙从脖子上解下一串钥匙，然后急吼吼地支使赵掌柜：“你快去我炕头那个木箱子里，把最底下那个锦鲤木盒给我取出来！”
这半间面馆的事情，赵掌柜从小听到大，早就不觉的新鲜了。更何况太奶每年年底，都会当着全家人的面，收走店里赚得一半银钱。用她老人家的话，“做人不能忘本，这些铜钱不姓赵，我要收起来，等将来还给姜顽姐姐的。”
哪怕大家都认为那位阿顽姐姐怕不是早就入土为安了，但是为了哄太奶高兴，全家没有一个人对此有异议。
如今看着太奶手里那串钥匙，赵掌柜立刻就明白到了太奶的意思——那个木箱子可是自家太奶的小金库，每年收走的一半银钱也在箱子里放着，旁人轻易碰不得。
看这架势，老祖宗是想把东西都交给眼前这位“阿顽姐姐”。
赵掌柜不想跟着胡闹，但是翠翠在老赵家纵横几十年的威严可不是吹的。她一瞪眼，赵掌柜顿时腿肚子一软，给自家妇人使了眼色，就赶紧听话地跑走了。
翠翠神神秘秘地凑到姜顽身边，像个小孩子分享秘密一样捂着嘴悄悄对姜顽说道：“阿顽姐姐，我出嫁前一晚在窗台上发现了一个小匣子，里面有一对金手镯还有一颗丹丸。我知道，那一定是你送我的添妆，对不对？”
姜顽愣了一下，确实是她送的。
有一年，谢青阳带她回桃花村摘柿子的时候，无意间得知隔壁的馋嘴小妮要出嫁了，于是她悄悄送上了一份礼物。
可是，翠翠是怎么知道的呢？她当时已经不便和他们见面了，所以连姓名什么的也没有留下。
老妇人露出了少女时的狡黠：“那个匣子上刻着的锦鲤图案像活的一样，我小时候经常在你衣服、鞋子上看到，一眼就认出来。”
姜顽没想到竟然是盒子上的图案暴露了，闻言抬起自己的衣袖，果然在袖口上发现了首尾连接的锦鲤暗纹。
“其实，没有那副锦鲤图，我也知道是你。除了阿顽姐姐你，谁还会想到我呢？我小时候不敢多吃饭，怕嫂子嫌弃，经常舔着脸去你家里蹭吃蹭喝，但你和谢相公没有说过一句重话，谢相公还经常让我把点心带回去……”翠翠说到这里哽咽了。
“我说你这老婆子半夜不睡，原来又在发梦魇找你那谢相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响起。
来者是一个精神矍铄、眉须皆白的老丈。身后跟着赵掌柜，后者手里还捧着一个小木箱。
翠翠瞬间止住泪，张口就骂回去：“我呸！你才梦魇，当着阿顽姐姐的面，你也敢满口喷粪！”
老丈被骂也不吱声，只快步走到阿婆身边立住，一双混浊的圆目直勾勾地看着她。
老妇人懒得搭理他，伸手冲赵掌柜道：“快把箱子给我。”
赵掌柜知晓这箱子里不仅有他太奶奶的全部积蓄，还有她老人家的心爱之物，可是如今她显然神思不清明，万一贸贸然给……赵掌柜不安地看了一眼他太爷爷，然而老丈却是深深看了姜顽一眼，不知怎的，竟然微微点头准允。
翠翠从小赵掌柜中接过了小木箱，从中取出一个锦鲤锦盒，对姜顽说道：“你出嫁的时候，我想送你礼物，可是那时候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你反而把你家的不少东西都留给了我。后来我也离开了桃花村，嫁给了这个冤孽，靠着你，过上了自己的日子，可心里总想着再见你一面。姐姐没等到，还好还好，我等到了。”
老妇人说着，打开锦盒，取出一条半巴掌宽的红绸布，在灯火下如同一汪流动的水波，又似一团燃烧的火焰。
“这盒子是你当年送我的那个，这些年面馆赚的钱，我都换成银票存放在这里，是姐姐给你的。至于这条发带，我知道阿顽姐姐不缺衣裳布料，各式各样谢相公都会给你备好。但是这条我特意去讨的喜布，找了镇上当时最厉害的绣娘用金线绣的图案，一面绣的是咱村的桃花，宜室宜家，另一面是你家那棵柿子树，柿柿如意！”
老妇人这些话不知道在心里念叨了多少遍，憋了多久，今天终于有了机会说出来，一开口就滔滔不绝：“谢相公手最巧了，他每次给你梳的发髻都是全村最好看的。再配上这条发带，你一定是全村最美的姑……”
说到这里，阿婆突然愣了一下，看着姜顽对面空荡荡的，只放了一把剑的位子，略带惊讶地问道：“阿顽姐姐，谢相公没有和你一起吗？”
姜顽本来一直默默不语，只轻轻摩挲着那条发带，听到这里突然心中大恸。她猛地攥紧那条发带，低下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不要在翠翠面前失声痛哭。
对其他人而言，陨落的是人间至尊，一个传说中的人物，甚至不过一个称号，纵然一开始会惊慌，但总会有新的强者出现，谢青阳的死，终究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只有桃花村的人才懂得，死去的那个人是姜顽的相公，此后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为姜顽每天绾发梳妆、陪她一起赏花垂钓了，她的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一人，永永远远地离开了，此后她的世界永远残缺。
赵掌柜见姜顽低下头不说话，以为是小姑娘听到自家太奶说什么“相公”害羞，于是弯着腰拱拱手，低声冲姜顽赔罪道：“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家长辈如今百岁有五了，您多体谅则个，今儿这顿面就当我们的心意，贺您芳辰，岁岁安康！”
姜顽抬眼看了一眼乐呵呵赔笑的赵掌柜，摇了摇头。她没有生气，她只是想谢青阳了，很想很想。
她看着身边翠翠时隔近百年，混浊却依然关切的目光，忍着嗓子里的涩意，轻轻答道：“他、他有事来不了。我、我自己也能扎给你看。”
谢青阳不在了，她总要学会一个人走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柿柿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