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狗尾巴》卡芙卡的猫

7、第 7 章

　　07
　　因为林厌，陈淮生请了两天假没去烧烤店，老板娘打电话来问的时候，他犹豫片刻，决定今晚回去上工。

　　他把林厌带回来，信誓旦旦对所有人说要养他，就一定会好好养。

　　可是养一个小孩哪有这么容易？
　　不止要管他的吃穿用度，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更别提林厌现在上的私人小学，光是下一年度的学费就够让陈淮生头疼。

　　陈淮生原本靠寒暑假打零工给自己赚生活费绰绰有余，如今多了一个林厌，就不得不更努力一点。

　　林厌对这些烦恼一无所知，他只知道今天晚上陈荣又不回来，让他舒舒服服度过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晚饭更是胃口大开。

　　他脱了鞋，屈膝坐着，两只白净的脚丫子踩在椅子上，看着陈淮生在厨房洗碗的背影。

　　今天他和哥哥一起从公安局回来，路上哥哥给他买了冰激凌吃，他们还一起补好了粉色小猪存钱罐，虽然补完后的样子和之前差了很多，变得歪歪扭扭破破烂烂，但林厌特别特别喜欢！

　　“哥哥，想喝牛奶。”

　　林厌在这里待熟了，似乎意识到陈淮生真的拿他当弟弟，不会轻易把他丢下，胆子便越发大起来，开始提一些简单的小要求。

　　陈淮生对着水龙头冲洗碗上的泡沫，再用布擦拭干净后放进橱柜里。

　　两人用的碗筷不多，几分钟他就利索地收拾完，从冰箱拿出一袋袋装纯牛奶，剪开一道口子，倒进玻璃杯，顺手放进了微波炉。

　　“嗡嗡”声响起，几秒后林厌就闻到了飘过来的奶香。

　　“喝完自己去睡觉，晚上锁好门窗，风扇我会帮你调好。”陈淮生叮嘱道。
　　“啊？我一个人睡吗？你要去哪里啊？”林厌呆呆地问。
　　“等会我要出去打工，晚一点回来，不用等我。”

　　一听陈淮生要出门，林厌立马不干了，小跟屁虫似的扭起眉毛，“那我也要去！”

　　“不行。”
　　“可是我一个人会害怕，睡不着觉的！”
　　陈淮生戳穿他：“今天不会打雷。”

　　“……我还怕黑！”林厌干脆从椅子上站起来耍无赖，“不嘛，我不要一个人睡，带我一起去吧哥哥——”

　　陈淮生眼皮一跳，声音冷了两度：“下来！”

　　林厌瘪瘪嘴，他最怕陈淮生露出这种冷酷严肃的神情，赶紧乖乖跳下椅子，站在桌前不敢搭腔了。

　　两分钟时间到，微波炉“叮”一声打破僵局。

　　林厌小心翼翼看过去，陈淮生打开微波炉拿出牛奶。

　　“过来，把牛奶喝完。”陈淮生顿了顿，又说，“带上你的暑假作业，我忙起来顾不上你，乖乖待在后厨不准乱跑。”
　　林厌愣了几秒，高兴地蹦了起来：“哦哦哦，好耶！”

　　晚上到店里陈淮生和老板解释了一下林厌的情况，老板娘很好说话，特意在后厨放杂物的空间挪出一小块地，还给林厌搬了张塑料桌和小板凳。

　　她自己的孩子也和林厌差不多大，见着小孩就喜欢，笑着问林厌：“多大啦？上几年级啊？”

　　陈淮生去后头换工作服了，林厌虽然认生，但知道眼前的阿姨不是坏人，便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

　　后厨的厨师也凑过来瞧了瞧，感叹道：“哟，这小孩现在就长得这么漂亮可爱，眼睛像葡萄一样水灵灵的，长大可不得了哦！”
　　“要怎么说是淮生的弟弟呢？兄弟俩生得一个赛一个俊，家里基因是真好！”
　　“不过我怎么看小娃娃和淮生也不像啊……哎淮生，这你亲弟啊？”

　　陈淮生换好衣服出来，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做多余的解释。

　　几人七嘴八舌聊了会，直到外面上了人才散开。

　　林厌被围观这么久也不生气，一样样摆出他的电子文具，对陈淮生认可他的身份而心里美滋滋的。

　　他哼着歌打开日记作业，一笔一划写上今天的日期。

　　7月31日，晴。
　　今天我很高兴，哥哥说我是他的亲弟弟哦！老师讲过，“亲”代表亲密的意思，所以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和哥哥是世界上最最亲密的关系，谁也分不开了！

　　夏天的晚上是烧烤夜宵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忙起来脚不沾地。正因为此，老板娘的烧烤店才会招一个帮忙点单上菜的临时工。

　　从晚上九点开始到十二点，客人源源不断，翻台的速度稍微慢一点，门口就要排起长龙，搭在外面空地的桌子也根本不够用。

　　陈淮生要帮忙点单、送菜、上烤串，客人吃完了要收拾桌子、擦椅子，给人搬酒拿饮料，偶尔老板娘忙不过来还要帮忙算一下账单，恨不能一个人长出八只手脚。

　　零点一过，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
　　店里店外剩个几桌边吃串边聊天的，零星进来一两个人，点的菜也不多，纯粹为喝酒来的。

　　陈淮生被油烟和孜然熏入味了，自己闻自己都臭，歇下来后先去后厨洗了把脸，挤了一泵薄荷洗手液搓干净手，才转去杂物间找林厌。

　　林厌早就趴在塑料桌上睡着了。
　　侧脸压着手臂，嘴巴嘟起，闷出的汗淌了一脑门，刚剪没多久的锅盖刘海也湿乎乎黏在额头。

　　陈淮生轻轻捋起头发给他擦汗，林厌在梦里呓语了句，还是被他吵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林厌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只知道往陈淮生怀里钻。

　　陈淮生扶稳他的小脑袋，退开半步，“别靠，我身上脏。”
　　正当需求被婉拒，林厌不满地皱起眉头，嘴里胡说八道：“不脏啊，哥哥香着呢……”

　　说完一滴口水“啪”地掉了下来。

　　“……”怪不得说香，原来是馋了。

　　“哥哥，”林厌拽住陈淮生衣角，一脸渴望地仰起头，“我有点饿了。”

　　“作业写了多少？”
　　“……”林厌顾左右而言他，“我刚才没说谎，哥哥你身上有肉的味道，好香呢！”

　　陈淮生又好气又好笑，干脆拉着林厌也去洗了把脸。

　　他原本顾虑着小孩脆弱的肠胃，没打算给林厌吃这种重油重盐的食物，奈何架不住非要投喂的厨师和老板娘。

　　林厌从陈淮生手里接过没撒佐料原汁原味的牛肉串，吃得满嘴都是油。

　　他以前没吃过这种用超长牙签串起来的肉，家里的阿姨只会把菜装在盘子里，再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让林厌挑自己喜欢的吃。

　　可那些菜只是看起来香，吃起来清清淡淡没有一点滋味，林厌早就吃腻了。

　　爸爸和妈妈也不让他吃外面的东西，他们说那些食物不干净，里面都是虫，吃进肚子就会在肚子里生小虫，把他的肚子咬出个洞来。

　　林厌一直信以为真。
　　结果今天林厌大开吃戒，先是吃了面馆的小馄饨，又吃了烤得滋滋冒油的牛肉串，肚子里也没有小虫子咬他。

　　而且牛肉串真的太香了，超乎他想象的好吃！

　　林厌决定晚上去梦里把这个发现告诉妈妈。

　　吃完两串，林厌意犹未尽，陈淮生却不让他继续吃了，时间太晚，怕他吃多不消化。

　　等到一点半左右，最后一桌客人也走了。
　　老板娘于是提前了半小时关门。

　　陈淮生把工作服换下，把林厌的作业收进书包，最后牵着他回家。

　　烧烤店离小区不远，走路十五分钟距离，街道一片宁静，白天繁忙的马路被夜色笼罩，辛勤又疲惫的人们暂时停下无休止的奔波，陷入了安和的睡眠，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晚风吹过，林厌头发支棱起来，他咧开嘴，调皮地对陈淮生做了个鬼脸。

　　陈淮生：“丑八怪。”
　　林厌哼道：“又骗人，明明大家都说我可爱。”
　　“是吗？他们哄小孩的。”
　　“他们喜欢我才会哄我啊！为什么喜欢我呢？还是因为我可爱啊！”

　　陈淮生不知道他哪儿学的这些不要脸的言论，没有理他，假装自己被说服的样子。

　　“好吧好吧，哥哥也好看！”林厌小大人一样耸了耸肩，颇为苦恼地说，“我哄哄你吧，谁让厌厌也喜欢你呢？”

　　陈淮生默默无言地看了他片刻，最终抿起唇角淡淡一笑：“谢谢，不过还是不要哄我了。”

　　林厌疑惑地问：“为什么啊？”

　　“因为哥哥已经不是小孩了。”

　　林厌眨巴着双眼，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

　　第二天陈淮生带着林厌去了殡仪馆，柴岭早早等在门口，见到他们就迎了上来，趁机在林厌跟前刷个脸熟。

　　“来啦，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表舅买了几个鲜肉包，厌厌要不要吃啊？”

　　林厌摇了摇脑袋。
　　陈淮生礼貌回答：“我们路上吃过了。”
　　柴岭点头道：“哦哦，吃过好，早饭吃太晚不行的，我就怕你们路上赶，没时间吃。”

　　林厌心里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舅很好奇，但碍于昨天某些不愉快的记忆，他还是不怎么和柴岭亲近，任凭柴岭一直笨拙地找话题。

　　林厌妈妈的遗体安排在今天上午火化，工作人员先让他们在一个房间等候，有专门的整容室会帮遗体整理仪容仪表。

　　等候过程中，其他告别厅时不时传来亲属们恸哭哀嚎的声音。

　　林厌不由得抓紧了陈淮生。
　　陈淮生没说话，安慰地反握住他的小手。

　　“这边家属可以来7号厅告别了。”工作人员进来说。

　　林厌僵着的身体被陈淮生拉起来，亦步亦趋跟着对方走进7号告别厅，林厌还什么都没看到，就先听见柴岭压抑的哭声。

　　他后知后觉一抬头，看见了大厅中央的棺木。

　　陈淮生用别针将黑色纱布别在林厌袖管，又帮他戴上白色的鲜花，然后弯腰托起个小的林厌，沉默得像一樽风干的蜡像。

　　林厌被他抱起，看见了躺在棺木里的妈妈。

　　她还是很漂亮很年轻，和在梦里笑着叫他“厌厌”时一样。

　　林厌恍惚中有种错觉，仿佛妈妈没有离开他很久，她只是躺在这里，不小心睡了沉沉的一觉。

　　“妈妈，带厌厌回家……”
　　林厌试图叫醒她，却失败了。

　　他不知所措地看向陈淮生，想问问他妈妈为什么一直不醒来。

　　谁知转过头，却发现陈淮生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