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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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七月蝉鸣喧嚣，阳光烤得到处都裹着一片焦黄色。
老旧的居民楼不隔音，早上九点，街头巷尾的流动小摊叫卖吆喝声便争先恐后涌进了窗户。
陈淮生早已坐在书桌前温习课本，一小时的晨读结束，他打开窗户透气。
“哦哟，真作孽哦！你是没看见，那女的跳下来之前还一直在那笑，肯定是疯了呀！”
“蛮晦气的，好端端的她干什么跑来这里跳楼？”
“就是讲呀，害得我房子现在都租不出去，要死死远点嘛，干什么祸害别人啦！”
“那你知道她是为什么跳楼伐？”
“好像是被男人抛弃了，接受不了，听说那天她还带着自己儿子一起上的楼……哎，年纪轻轻，这么想不开！”
“哎哟，那孩子也是可怜的哦……”
茶余饭后最不缺八卦说闲话的人。
说的人也不管会不会被别人听见，嗓门格外洪亮。
陈淮生觉得吵，把窗户关上了。
卧室门外响起拖鞋汲拉的声音，是宿醉的陈荣醒了，他上完厕所，路过陈淮生房间时敲出咚咚巨响。
“几点了，想饿死老子？赶紧去买点吃的！”
陈淮生习以为常，等陈荣骂骂咧咧离开，他才从包里翻出两张纸币，换衣服出门。
陈淮生家是小区里唯二两栋中高层住宅，最高九层，但设施和其他低层没区别，都是步梯房。
还因为是顶楼，屋顶经常漏水，找物业也不管用，只能靠业主自己缝缝补补，一到梅雨天，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简直苦不堪言。
陈荣不止动过一次卖房的念头，陈淮生对其他事情不争不抢退让三分，唯独这个事，陈荣提一次他冷一次脸，让本就僵硬的父子关系更加恶劣。
这是陈淮生母亲唯一遗留下来的东西，他不允许任何人打房子的主意。
包括陈荣。
穿好鞋，陈淮生开门出去。
逼仄的楼道窗户狭小，光线昏暗，然而陈淮生还是一眼就发现了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的小小一团。
他不知道在那待了多久，悄无声息的，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可怜而无助。
陈淮生昨天下夜班回来的时候那里还没人，不知道这小孩是什么时候跑来的。
旁边就是通往天台的楼梯。
由于前段时间发生了一桩轰动南城的自杀事件，警察来过后，楼梯就被铁门锁上了。
那团灰扑扑的小东西缩在铁门和墙的夹角处，漆黑的脑袋埋在臂弯，试图将自己折成千纸鹤大小，从门缝里飞进去，去寻找可以停靠的港湾。
陈淮生想起在窗户边听到的闲话——那天她还带着儿子一起上的楼……
陈淮生微微敛眉。
时至今日，谁也不知道那天那个绝望的女人抱着什么念头跳下楼去，又为什么要带着儿子一起。
或许她是想干脆和孩子一起离开，最后又心软了，留下了他。
但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无论是母亲准备带他跳楼，还是亲眼目睹母亲跳楼，都无疑是残忍的。
“林厌，回家去。”
陈淮生敲了敲河蚌坚硬的壳。
对方不知听没听见，对此毫无反应。
陈淮生又站了片刻，放弃沟通，转身走下楼梯。
脚步声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
林厌埋在臂弯的眼睛眨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等脚步声再次逼近的时候，林厌把头埋得更深，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有人撬开他的蚌壳，将他驱逐离开。
那样他就不能继续待在这了。
妈妈说过的，让他乖乖等在这里，那他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林厌有些惶惶不安，他暗自祈祷：不要过来，不要说话，不要……
“饿不饿？”林厌听见对方问。
林厌想说不饿，但干涩的喉咙难以发出声音，他又想摇头，偏偏闻到食物香气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起来。
他是昨天凌晨偷偷溜过来的，从晚上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饶是如此，他依旧警惕着没有动。
陈淮生拎着两袋蛋饼豆花生煎包走到林厌跟前，低头问他：“记得我是谁吗？”
香味更近了。
林厌咽了咽口水，还是坚定地没有屈服，脑袋拨浪鼓似的一阵摇。
“我是陈淮生。”陈淮生自报家门，犹豫片刻，又道，“以前你叫我淮生哥哥，记得么？”
听见这个称呼，林厌总算有了反应，他犹犹豫豫抬头，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两颊婴儿肥，唇瓣苍白干裂。
“淮生……哥哥……”林厌嗫嚅着，仿佛在回忆什么。
陈淮生站在原地任他打量。
很快他就看见那双小鹿眼刷的蓄满水汽，眼角一片飞红，带着哭腔委屈开口：“哥哥，我妈妈不见了，你能帮我找妈妈吗？”
陈淮生微微一哽，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陈淮生还是将林厌带回了家。
林厌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手脚都僵了，他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下，被陈淮生稳稳托住。
起先他不肯离开这个小角落，一步三回头，再三和陈淮生确认他在屋里也不会错过回来找他的妈妈，才勉强答应。
虽然根本不会有什么回来找他的妈妈。
碍于陈荣还在，陈淮生刻意放轻的声音，他把一份早饭放在桌上，拉着林厌回房间，锁上了门。
陈荣不会在家待很久，这个男人游手好闲，过惯了花天酒地的日子，就算前一天喝到晕厥，第二天还是雷打不动出门。
果然，没等林厌吃完一个蛋饼，外面先是响起男人熟悉的呵斥和大门开关的动静。
屋子里彻底安静了。
林厌埋头狼吞虎咽，一个蛋饼啃了一半，手又伸向了生煎包，腮帮子鼓得满满当当，吃了一嘴的油，瞬间让陈淮生联想到了仓鼠这种生物。
这个场景其实很奇怪。
陈淮生至今记得他第一次和林厌见面的时候。
那会儿林厌还只有五岁的年纪，长得像糯米团子，五官显而易见的漂亮，整个人软软嫩嫩的很可爱。
殊不知这么可爱的生物，内里是个任性高傲的小霸王。
小霸王浑身上下都是名牌，整整九层楼，他不肯下来自己走，非要妈妈抱着，好像他的鞋子一沾地，就脏的不能要了。
见到陈淮生时，他在妈妈怀里居高临下打量他，半晌才高傲地抬起下巴，问道：“你就是陈淮生啊？”
衣着华丽的女人笑着纠正：“你要叫淮生哥哥。”
他不太高兴地努起嘴巴，不情不愿地叫了声：“淮生哥哥。”
两个母亲在客厅聊天，让两个孩子自己去房间玩。
这会儿林厌终于舍得从妈妈怀里下来了，跟着陈淮生进屋，巡视领地一般把陈淮生的房间转了个遍，不满地嘟囔：“你房间好小，我家卫生间都比这大。”
陈淮生没理他，他只觉得这小孩子又吵又烦人，而且没礼貌。
陈淮生坐在书桌前看书，林厌非要挤过来，从他笔袋里挑出一块干净完整的橡皮，用尺子一点点切碎。
“分尸”完橡皮，他无事可干，开始骚扰陈淮生：“你家没有玩具吗？我要玩乐高！”
“没有。”
“拼图也行。”
“没有。”
“那游戏机呢？”
陈淮生干脆不回答了。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那你平时玩什么？”
陈淮生扫了他一眼，声音又冷又硬：“什么都不玩。”
林厌竖起眉毛，忿忿地盯着陈淮生，仿佛不满足他的要求，他马上就能闹给你看。
陈淮生拿他没办法，从柜子里找出一盒跳棋递给林厌。
林厌就问：“这是什么东西？”
“玩具。”陈淮生给出的回答依然敷衍。
“……”
林厌这么骄傲的一个小霸王，当然不会暴露这种致命的缺点，告诉陈淮生说自己不会玩跳棋，他硬着头皮接过，开始胡乱琢磨着玩。
陈淮生眼见他安静了，就继续看刚才的书。
过了十分钟，他感觉自己袖子被人轻轻一扯。
林厌苦着一张脸，眼里满是懊恼，可即便求人，他的姿态的也是高高在上的。
“你别看书了，我命令你教我玩这个！”
陈淮生不搭理他，冷酷地拒绝：“不行。”
林厌瞪眼：“为什么？”
“我不教没有礼貌的小孩。”
林厌胸膛剧烈起伏，瘪嘴马上要哭，结果又被陈淮生一句“也不教会哭的小孩”给堵了回去。
他赌气似的在床上坐了半天，也没等到陈淮生半句好话，他既不理也不哄，直接一个冷处理，就叫林厌像斗败的公鸡一样慌了手脚。
而就在林厌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客厅响起妈妈喊他回家的声音。
林厌如梦初醒，气鼓鼓地留下一句“谁稀罕你教”，就撒丫子跑出了房间。
等林厌吃得差不多，陈淮生开始收拾垃圾。
这期间，林厌就一直守在门口，耳朵贴着门缝，仔细听外面有没有妈妈的声音，确保妈妈来找他的时候，能第一时间回到妈妈怀里。
陈淮生看见了，没有阻止他。
等收拾干净，陈淮生突然起身走向林厌，双手强硬地按住林厌肩膀，俯身盯着他的眼睛，不容辩驳道：“林厌，看着我！”
林厌被吓到了，他开始挣扎，嘴里发出怪叫。
“你在这等不到你妈妈。”陈淮生无情地戳破了林厌幻想出来的美梦，拽着他回到残酷的人间，“林厌，你妈妈永远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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