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江南 ...
-
“呐，你的好吃的。”曲湫的门微微开了一条缝，他伸手把吃的拿了进去。
“谢谢亭哥。”他笑笑，头发有点乱蓬蓬的，两只胳膊还松松软软地耷拉着，应该是刚睡醒，没什么力气。
“睡了吗。”北亭问。
“没有。”南风侧躺着看向窗外。
“累吗？”北亭说。
“还好。”南风回答。
北亭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想逃走吗？”南风没有回答他，“这里没有窃听器。”
“逃不走的。”南风叹了一口气，“睡吧。”
南风睁着眼眸看向窗外，今夜没有拉窗帘，晚夏的月光顺着窗子悄悄溜了进来，照亮了南风的眼眸，南风却下床，默默地挡上了窗帘——她现在并不是很想见光。
南风一整夜睡得都特别沉，第二天一早醒来就看见了放在桌子上的早餐。
“我看你早上没睡醒，就没叫你，帮你带了早餐。”北亭走了过来，看着刚起床还昏昏沉沉的南风。
“今天是杀人日。”北亭说。
“我知道。”
所谓的杀人日，也就是组织内每隔半年会举办的一次仪式，挑选平时常常与自己共事的搭档，分别抽取一二两个数字，抽到二的人要被抽到一的人亲手杀死，仪式开始的时候，抽到二的人要被捆绑到操场空地的木桩上等着被自己抽选到一的搭档亲手打死。只有一将二亲手杀死，才能证明你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如果没能杀死对方，组织会对应给予你相应的惩罚。
但整个组织只有他们两个人，每次都活着。
“走吧，去抽号。”北亭说。
“我是一。”南风微怔，看着自己手中的卡牌号。其实每年都是假装自己打不中，大不了被抓去打个半死再关个禁闭，可今年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大概是跟最近执行任务有关吧。
操场。
北亭已经像其他人一样被绑在了木桩上。
“打吧。”他嘴唇微动，很轻地说了一声，二人明明离得那么远，这声音却像是敲醒了南风心中的钟，慢慢扩散，填满。
打吧。
突然，身旁的曲湫一连朝着那人开了许多枪，阵阵枪声宛如一阵阵深沉的钟鸣在南风的心底被深深敲响。
曲湫毫不犹豫地开下了最后一枪，将那人彻底断了活路，随后面无表情地离去。
南风缓慢地举起手枪，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身边响起的此起彼伏的枪声，一阵阵敲击着她的灵魂，仿佛一阵阵怨灵将她拉进无尽的深渊。
南风深深地闭上眼，感受从她身边呼啸而过的风，就仿佛她此起彼伏的呼吸一般混乱。
她睁开眼，将手枪微微向右移，扣动扳机。
子弹随风呼啸，那一刻，时间停止，那一枚子弹永远地留在了南风残摧的岁月间。
子弹擦着北亭的右臂微微划过，霎时间，他的右臂上显现着一道殷红的伤痕。
南风放下了手枪，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黑暗审判——他们将亲手捥出我的心脏，用我的鲜血来滋养教堂中罪恶的花朵。
“走。”几个人将南风的手绑上绳子，强制拉走。
南风没有说什么，她看着北亭，零落的发丝如春花般肆意荡漾。
他们将南风带到黑暗深处，恶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迎接她的，是黑暗尽处的审判。
南风被注射了麻醉剂，防止在待会儿被惩罚的时候反抗。
她被人强制性地甩到墙上，剧烈的撞击让站不稳身子，在麻醉的作用下跌坐下去。
她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身处黑暗还是光明，却仍感觉到身体被留下一道道伤痕；她拼了命地大口呼吸，窒息的感觉却仍环绕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打斗停下了，南风半跌半坐地靠在墙边，手腕被绳子绑得生疼，鲜血顺着她的额头和嘴角缓慢地向下流动，头发已经被汗珠浸透紧紧地贴在脸上。
忽然，她的眼前多了一抹光亮，很刺眼，也很温暖，但很快，一个身影挡在日光前，使她的世界又重回了黑暗。
那人在慢慢向南风靠近，恍惚间，冗长而又深邃的背影穿插入南风残缺的记忆中。
是南叔。
南叔将脚轻轻搭在南风的脖子上，再慢慢下压，南风整个人蜷缩在肮脏的地面上，稀薄的空气使世界重回罪恶。
南叔松开脚，鲜血从南风的口腔中涌出，缓慢地流到了地面上，她的鲜血也许是这间屋子中最为纯洁的事物。
南叔蹲下身子，手指狠狠掐住南风的脖子，将她硬生生地拽了起来，却替她擦拭掉了脸颊上的鲜血。
“南风啊，最近是怎么了？”他用着很轻柔的声音问道，但手上的力道却在加重。
南风却看着他笑了，那笑容像是开在地下室明媚的春花，又像是幽灵岛上的森森白骨。
她的喉咙被遏制，发出阵阵刺痛，南叔将她朝着墙面扔过去，她努力凭靠着最后一丝清醒稳住身子，可后背还是受到了墙面带给她的剧烈撞击，跌坐在地。
南叔和看守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南风偏头，却看见在这阴暗而又潮湿的地下居然长出了春生的小草。
南风的视线逐渐模糊，但她却感觉自己在向光亮慢慢靠近，可黑暗深处仍有叫喊与挣扎缓缓响起——是那源于我心中悠长而又深沉的钟鸣。
再次醒来，是在宿舍，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雾雨将窗户罩得朦胧，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麻醉剂的效果已经过去，剧痛开始由左臂向全身蔓延开来。
“回国，去江南做一笔生意。”门外响起了熟悉而又恐惧的声音。
“醒了。”北亭走进来，右手上还拿着两张机票。
南风的视线停在了他那只拿着机票的手上。
“额，南叔让我们回国内做一笔生意，今晚就动身。”
“嗯。”南风艰难地起身，北亭扶着她去了卫生间。
南风抬头审视着镜中的自己，破旧不堪。
“走吧。”她推开了厕所门，对正在收拾东西的北亭说。
在去机场的路上，南风望着窗外，美洲傍晚的城市中充斥着自由与烂漫的气息，是为数不多的一次逃离。
上了飞机后，大概是因为空调的作用，南风的身子在不停地颤抖。
北亭关了空调，朝空姐要了毛毯，轻轻地盖在南风身上。
“好痛。”南风喃喃道。
“哪里，哪里疼……”北亭瞬间慌了神。
“胳膊。”南风咬牙说道。
北亭伸手去触碰南风的左臂，南风猛地一躲，发出一声闷哼，北亭只能慢慢抚摸着他的后背，平缓着她的气息。
不一会儿，南风的呼吸逐渐平稳，靠在椅背上渐渐睡去，北亭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南风就这样睡着，飞机落地前才醒，不过人看起来倒是精神了不少。
飞机落地后，二人便一直在等对方接应的人。
南风倚靠在机场门口的大柱子上，发丝随着微风飘扬，双眼眺望着远方。
良久，一辆黑色商务车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北亭？”车窗降下，里面传出一阵男声。
北亭抬眸，随后便直接走过去拉开了车门。
商务车一路疾驰，无数风景从他们面前掠过，最终车子停在了一个古庙门口。
“二位进去吧。”那男人在车子中说道。
深山中凄清寂静，时不时响起几声孩童玩闹的声音。
初入古寺，明明是夏日，却异常清冷，本应是枝繁叶茂的季节却枯叶满地，大抵是许多年积蓄的枯叶无人打扫，古寺里寂寥无人，许久响起几声虫鸣，似乎是在迎接到访的来客。
二人朝着院子中间的寺庙走去，寺庙大门敞开，正厅里站着一个身着长衫的少年，身下却躺着一个衣衫破旧不堪的人。
那少年右手染血，还攥着一把匕首，左手还拿着一串琉璃珠，两手之景象甚是矛盾。
良久，不知是怎的，少年竟生生将匕首插进了那人的喉咙，让那人彻底断了活路。
这一下猝不及防，惊得南风向后倾去，为了保持平衡，后退了半步，踩到了枯叶，发出了些许声响。
少年抬眸向他们看来，随即便站起身朝他们走来。
少年走到他们面前，自然地将染血的右手朝身后背去。
“北亭。”少年语气中略带迟疑，“对吧。”
北亭轻轻点头。
“在下林卿，让二位见笑了。”安静许久，少年便又开口，“二位长途跋涉，进来喝口茶。”林卿做了个请的手势，南风便率先朝古庙中走去。
那庙中似乎比外园还要清冷，却依旧点着香，里面供奉着南风不认识的佛像，还有一些祈福的红纸和香囊。
南风站在佛像前，凝神望着他。
“二位来喝茶。”林卿的声音响起，伴着茶香四溢。
“多谢。”北亭颇有礼貌地道谢，“那个，生意的事儿。”
“不着急。”林卿喝了口茶，“二位没来过江南吧，我待会儿带二位去真正的江南逛逛。”
南风轻抿了口茶，淡然的茶香瞬间充斥整个口腔——这是她第一次喝茶。
“我给二位准备了套衣服，去换上吧。”林卿走过来，一只手上拿着件和他身上大差不差的长衫，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则是件手工绣制的旗袍。
“这？”南风有些许迟疑。
“多谢。”北亭则打断了南风的迟疑，上前一步接过了衣服，并把旗袍递给了南风。
江南水汽拂面，三人伴着笛声乘上了江南的那一叶扁舟。
“我的东西在前面那个亭子里。”林卿朝不远处小山上的亭子指了指，随后又接着说，“小北公子，你们南叔的东西呢？”
“在这。”北亭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不过摸起来倒不像是钱。
他将东西递给林卿，林卿将琉璃串滑到手腕上，顺手接过纸袋。
不过这一切都未曾惊扰南风，她望着远处的山峦，有青鸟翻山越岭，纵使山外有千山，也不妨她为青山谱写壮丽的诗篇。
“到了，二位请。”直到林卿的一句话，才把南风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来。
她穿着旗袍，侧额轻搭北亭的手走下船，倒真有一副江南富太太的样子。
小亭子建在半山腰，虽不高，但可以把来时的山水之景尽收眼底。
“我的东西。”林卿让手下把交易物品拿到北亭面前，“小北公子要不要验验货。”
“不用了，南叔特意嘱咐我，只要把东西带回去就好。”北亭拿过箱子，装进了背包。
“那二位，要不要祈福？”林卿说道，“这附近有个祈福特别灵的寺庙，求过的人都说有用，“怎么样？”
“去吧。”南风抢在北亭之前开口，她并不想这么早就回去。
“你看，南风姑娘都同意了，走吧，我带二位去，还能夹个塞儿。”
三人朝山上寺庙走去，天色已临近傍晚，寺庙内香火四溢，佛像前还摆放着水果和点心，零零星星有些人，比荒郊古寺热闹了些许。
“给，二位想写些什么都可以。”林卿递给他们两个祈福牌。
南风低头默默写字，而北亭却走到了林卿身旁。
“我没读过书，不太会写，能不能劳烦林公子帮我写写。”北亭含笑。
“小北公子想写些什么。”林卿抬眸问他。
“能不能用我的名字和南风的名字写首诗。”北亭缓缓道来，声音轻柔生怕被南风听到。
“好，小北公子好想法。”林卿笑着开始书写，不一会儿，一首诗便诞生了。
等南风将祈福牌挂好走出去后，北亭才悄摸摸地将祈福牌挂在旁边。
“二位慢走。”林卿少年般明媚的声音随船橹声逐渐消失在了水汽氤氲的江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江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