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是酸甜味》如风寄意

47、第四十七颗橘子糖

　　周了情落荒而逃。
　　她突然有些后悔今天让沈椋陪同，或者就不该让沈椋告诉她所有。

　　之前不知道的时候，似乎是怕她有压力，对方都会收敛着；现在坦白了一切，好像天性解放，情话跟吃饭喝水似的张口就来。

　　怪吓人的，她先溜为上！

　　晚间，她躺上床，手里拨动密码锁盘，等‘0218’四个数字连成一条线，她拽下锁身，“咔哒”一声，锁开了。

　　卸了锁，她深吸一口气，才翻开日记本封面。
　　扉页右下角有她的姓名，一看便是高中时她的字迹；姓名旁是一个半圆不圆的小简笔画，尽管她是作者，也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画的是个橘子。

　　她哭笑不得，对自己的灵魂化作十分无奈。

　　为了方便画画，这本子是当年她仔细挑选过的，内页全是空白纸张，可以不受横线困扰。
　　也因此，文字和图画交错，显得有些乱七八糟。

　　日记本是高中开学第一天开始用的，前十几页都是大量的涂鸦，伴随几句对高中生活的简短记录。

　　在第一页时，周了情卡在那张看不清形状的涂鸦前半天，突然发现涂鸦旁有一串小字：“开学日升旗仪式图。”

　　……
　　她再往后翻了两页，终于想起来，这是当时画完了自己也看不懂，所以专门追加的注解。

　　周了情发出两声短促的笑，无奈扶额长叹，从小到大她向来自信，从未嫌弃过自己。
　　但这画技，也实在只有一句话能够评价——
　　画得很好，下次别画了。

　　“高中啦，好像和初中也没有什么区别。”
　　“小语不在，有点无聊。”
　　“今天顾姨煮了糖醋排骨，好吃！我可以再做两套试卷！”
　　配“老师上课图”“同学睡觉图”“糖醋排骨图”。

　　“这次成绩还不错，奖励自己一瓶橘子汽水！ps因为每天都在喝所以今天喝两瓶！（但悄悄的不能给顾姨发现！）”
　　“悄悄失败……顾姨说以后每周只能喝三瓶了……好吧TT……”
　　配“顾姨生气图”“橘子汽水哭哭图”。

　　“天气变凉了，这次痛经有点严重，是不是还是太瘦了呀，从今天开始每天多吃一口饭，努力增重！”
　　配“大口吃饭图”“体重暴增图”。

　　“又过年喽！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也要好好学习，和顾姨小语一起快快乐乐哒！”
　　配“一家三口看春晚图”。

　　这些零碎的记录一直持续到来年五月，一场立夏运动会，改变了日记本涂鸦为主的画风。

　　“立夏运动会！让我看看能有谁跑得比我快！”
　　“等拿了第一，就去激励小语锻炼身体。”

　　“今天是运动会的第一天，我在跑道上撞到了人，有人扶起了我，好漂亮的手，好温柔的嗓音……”
　　“我听见他身边同学喊他‘shenliang’，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名字。”
　　“嗯……希望明天也能见到他。”

　　文字下是依然灵魂的涂鸦，两条线构成的跑道，两个一左一右搭着的火柴小人；小字写着：“他扶起我。”

　　如果没有这行小字，更像是在摔跤。
　　很搞笑，但周了情笑不出来。

　　“今天是运动会的第二天，我拿了两百米的第一名！果然没有人能跑得过我，好开心！”
　　“但是没有见到他，好想知道他的名字呀。”

　　这次的配图没有注解，周了情也看懂了，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国庆假结束的第一天！我在老师办公室见到他了！”
　　“他叫‘沈椋’，是六班的体委，难怪个子那么高呢。”
　　“他看起来好阳光好开朗，老师批评他成绩没进步，他也能插科打诨把老师都逗笑。”

　　“今天路过操场的时候见到他了，他在和朋友打球，他好像人缘很好，谁都喜欢他。”

　　渐渐的，涂鸦越来越少，甚至开始多出手绘的横线，帮助字迹排列工整，越来越像一个日记本了。

　　“在小卖部见到他了，原来他喜欢喝草莓乳酸菌，但不是酸甜牌的，这点我坚决不让步！”

　　“今天不小心起晚了，居然在每天上学的路上见到他了，原来我和他有一段相似的上学路。”
　　“他车骑得慢悠悠的，像是在展示自己的长腿长手，显得我着急忙慌怕迟到的样子特别好学生。”
　　“嗯，虽然好像有那么点喜欢他，手长腿长的样子也很好看，但还是上学为重！下次一定！”

　　“这两天放学都没在操场见到他，他似乎很少打球了。”

　　“特意走远路去了六班那边的厕所，居然看到他埋头学习的样子。”
　　“大概不顺利，眉头紧锁的，害我好好奇是遇上了什么难题，我肯定能解开！”

　　“放学遇上他了，听见他和同学的聊天，原来今天是他生日啊。”
　　“他父母今天都会为他庆生。”
　　“真好，他这样开朗阳光，人缘又好，一定拥有一个和睦又幸福的家庭。”

　　“经过布告栏的时候遇见他了，原来这次月考他进步了，看来这阵子不打球是认真学习去了！”
　　“双重喜报，酸甜也出了一款草莓乳酸菌！他开始喝酸甜的这款了！”
　　“狠心浪费每周三瓶的一瓶名额，买来喝了喝，原来他喜欢这个味道。”
　　“但我还是喜欢橘子汽水~”

　　“今天居然踩着铃声进校门，头一回迟到TT果然不能乱尝试新东西，咖啡害我！”
　　“在办公室看见他了，新测验的成绩掉了下去，比之前还差，但他好奇怪，沉默又疏离，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难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如果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希望能尽快过去，我还是喜欢他开朗阳光，像快乐耶耶的样子。”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无数的“我”和“他”，无数周了情再熟悉不过的笔触，构建起这场隐秘又小心的暗恋世界。

　　它是暗恋日记，是少女的心事；是少女遗忘以后，唯一的暗恋证明。

　　周了情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是她的少女时代，还有某道阳光开朗的少年身影。
　　陌生又熟悉，温暖又疏离。

　　而等她睁眼，新一天的阳光照亮房间；那个梦便像是另一个世界投来的阴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了情，”庄姝语在门口喊她，“怎么对着窗户发呆呢，今天上班吗？”

　　周了情一怔，像是从梦中彻底惊醒，“好像做了个梦吧，当然上班，再不上又能给林富申抓住我把柄了。”

　　“做梦？”庄姝语好奇，“梦到什么了？”

　　周了情摇摇头，“想不起来了，好像梦到了高中时期吧，模模糊糊的。”

　　“小语！”客厅里顾音怡喊人，“你手机响了。”

　　庄姝语赶紧去接，等周了情准备出门晨跑，听到她说：“了情，你今天不加班的话帮我拿个快递吧。”

　　“好，取件码你发给我。”

　　周了情出门，早晨六点半的空气就是舒服，跑到转弯口的时候，她忍不住朝沈椋那栋楼顶望了望。
　　晨光下，露台玻璃反着耀眼的光，看不分明。

　　*

　　关于这次的天目商场员工团建活动，吴靖英似乎极为重视，一直到下班她写完第一版方案前，吴靖英在讨论组里催了她四次。
　　绿生吴总：周策划，方案怎么样了？[微笑]
　　绿生吴总：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说，我一定帮忙[玫瑰]
　　绿生吴总：哎哟，我才听说周策划昨天又请假啦，身体还好吧？
　　绿生吴总：如果有什么困难，下班后我们可以约个饭，详细聊。

　　周了情边认真做方案，边还要被这为了催进度硬找话题的信息打扰，她不光不能发火还得好声好气地应付，于是脸色越来越差，看得一旁于淼淼心惊胆战。

　　“了情姐，”她问，“你还好吗？”
　　她同样在讨论组里，此刻也有些生气：“这吴总是真烦呐。”

　　闻言周了情定了定心，感觉自从知道自己有病以后，这个脾气是真的见长。
　　她深吸一口气，微笑说：“没事，甲方鞭策嘛，应该的。”

　　下班前一分钟，方案赶完，她立刻发送方案文件至讨论组。
　　是LIAO不是LE：第一版方案已经做好，各位过目，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及时沟通[玫瑰]@绿生吴总@王特助

　　发完正好六点，周了情立刻关机；虽然说着不要生气，但那口气还是憋在了心里，她决定拿完快递就立马去拳击馆狠狠解压。

　　菜鸟驿站前报出取件码，店员搬了一个箱子给她，和曾经她买的酸甜橘子汽水箱装的差不多大小。

　　她道了谢，抱起箱子走到一旁，看见快递单上的发件人。
　　“‘酸甜回家了旗舰店’……？”
　　周了情恍然，原来酸甜上了网店，庄姝语去支持了。

　　这样说起来，还是她这个酸甜铁粉疏忽了，居然忘记在第一时间去支持线上开售。

　　一箱汽水抱回家，周了情拆了包装，里面是十二瓶橘粉cp双拼杯，由于这种造型的玻璃杯成本高，所以还是限量款的。

　　她上社交平台搜了一圈，看到许多没能抢到的评论，也已经有许多买家收到货开始晒单了。
　　有人带着饮料去看了落日，绚烂晚霞与玻璃杯中的橘粉饮料相映成辉，十分梦幻。

　　“真好看。”周了情点了赞，可惜今天A市没有这么好看的晚霞。

　　这时，关注动态突然出现提示：您特别关注的@天目沈椋更新动态了。

　　居然还是特别关注……
　　周了情点进去，沈椋发了一张照片。

　　他对落日举起双拼杯，漂亮白皙的手在昏黄夕阳下染上温暖的色彩。

　　他配文——
　　天空没有梦幻的橘粉色，是因为我回到她身边；从此，我不再期待天空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