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前尘误》雁渡寒潭

12、第 12 章

　　我一边招呼他坐，一边把他拉到离卓奕洁最远的那个位子：“爷，妹妹，要喝什么茶？”
　　“碧螺春。”他道，看了我的一眼：“夫人喝得什么茶？”
　　我一笑：“敬亭绿雪。”
　　“噢？敬亭绿雪？倒是味鲜爽醇，只是有了些兰馥之气未免坏了茶的本味。”他自顾自的斟了一盏道。
　　“爷却不知，我好此茶为得却是太白诗‘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只可惜了，这敬亭绿雪却不是上上之品。”我亦那起茶盏浅浅尝一口道。
　　“何以见得？”他好奇。
　　我将他的茶盏斟满，说：“这敬亭绿雪，采制的时候须是间于清明与谷雨的，其形如雀舌，色绿毫丰者方为上品。”我微微一笑：“可爷看这汤色微黄，显然已是错过了最佳采制的时候了。”
　　“爷，碧螺春来了。”一旁的卓奕洁已是斟好了递给他：“雁云不若姐姐这般博学，只是闻这味儿，觉得还是碧螺春要香些。”
　　“这碧螺春是以茶香袭人而闻名于世的。”胤禛接过茶盏，回头对她道，旋即又问：“夫人怎么在这儿？”
　　我边添茶边道：“从额娘那儿回来，也没什么事情，顺道便来了。”目光转向他们：“爷和妹妹怎么也在这儿？”
　　不待胤禛开口，她媚媚一笑：“也亏了爷体恤，雁云觉得在府里闷得紧了，本来只想带似锦、似霞出来逛逛的，没想到爷亲自陪雁云来了。”还可以突出了“亲自”这个词儿。
　　忍住想给她一耳光的冲动，我抓过茶盏一饮而尽，不想却烫得出奇，只好转过头去尽数吐出。
　　“夫人啊，怎么也不瞧着点儿，这刚刚添了滚水的茶就这样一口气儿喝了。”胤禛的声音笑意甚浓：“跑堂的，去取些凉水来。”
　　“姐姐怎么这样不小心，再渴也得悠着点儿啊。”卓奕洁附和道。
　　“这位爷，您要的凉水。”跑堂的放下水出去了。
　　“快把水含了会好些。”胤禛忍着笑把水推到我面前。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含混不清地说：“谢谢。”将水含进嘴里，心里却将他咒了个千万遍：不就是喝水被烫了罢了！有这么好笑么？下次叫你也被狠狠烫一回，烫的口舯舌痛，不能言语！
　　“夫人，秋霜回来了。”她一挑帘进来了，看到屋里的人，愣了一愣：“给爷，三夫人请安。”
　　“恩。”胤禛点点头：“不在府里就免了吧。”而卓奕洁则微微皱眉，不满于秋霜对她的称呼。
　　“东西买回来了？”我道：“爷就陪妹妹好好喝会儿茶吧，我先走了。”
　　“夫人要走？”他又有些诧异：“不如夫人和我们一道吧。”
　　“不了，我还有些东西要买，爷和妹妹安坐。”我淡淡回他，随后头也不回地出了珍茗社。
　　“秋霜，去古意楼。”我吩咐她，总不能事事都叫卓奕洁占了先机，我也该是主动些的时候了！往昔在现代社会，打过的硬仗还少么！
　　待到回府，已是日堕醺黄了，月色清明，银子般的泻进偌大的王府，盛了一地稀薄的月光，夜晚的风稍嫌凉了，却吹得人极为舒服，亦吹得无波池细波涟漪，那翠赏轩雕栏飞檐冀燃临于锦缎般的水面之上，实在是听风赏月的绝妙之处。
　　我仰头遥遥凝望深蓝绸缎般的夜空，月亮也快圆了，算算日子，这次中秋该是在木兰围场国的。
　　“福晋。”胤禛在轩外叫我：“这般出神，不知又在想什么了？”
　　我不作声亦不回头。
　　“福晋？”他再度开口，走到我身后。
　　我轻轻叹了口气：“爷还不去歇着么？”
　　他走到我身侧：“福晋不也还没歇么！这么出神，在想什么？”
　　“真的那么想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依旧定定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过了半晌，却不闻他出声，我默默收回视线，低头看着已然平静下来的无波池，幽幽道：“我总觉得我们不象夫妻，倒象是、象是熟悉了的陌生人！”
　　“熟悉的，陌生人？”他不解。
　　月华如水，脉脉地溢进水轩，满满腾腾盛了一室清辉，我再度低低一叹：“虽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却从未真正的相互了解过，这难道不是熟悉了的陌生人么！倒是爷和年妹妹更象些。”
　　他淡然开口：“这最后一句恐怕才是福晋真正想说的吧！”
　　“随便爷怎么想了，夫妻本就该是合心合肺的人，不想我简单一句话竟叫爷有了这样‘独到’的见解，爷说，咱们是不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不无讽刺地笑道。
　　“你......”他竟有些狼狈。
　　“时辰不早了，爷还是早些歇息吧。”我敛起笑，信步走出水轩。“爷，雁留园在那边。”发觉他随着我往仪凤阁的方向来了，我‘好心’地指着北面对他道。
　　他不声响，拉起我的手回了仪凤阁，相对无言，直到秋霜她们伺候完梳洗，我为他宽衣时，一串绿檀手串落了下来，我拾起，正想递给他，却听他道：“这是皇额娘临终前留下的。”
　　皇额娘？我旋即明白他说得是他的养母孝懿皇后佟佳氏。
　　“这串珠子是舅舅让人从南洋觅得的，皇额娘瞧了好，便一直带在身边了，后来皇额娘又把他与了我，说是希望佑我日后能成大业......”他接过珠子仔细收好。
　　好个“能成大业”，我原以为他要说“希望佑得我日后安好”，谁知却是成大业......这皇宫里的人呵，日日夜夜惦记着的除了权利还是权利！无怪乎历史上为了挣权夺位而弑兄屠弟的例子屡见不鲜了！
　　胤禛絮絮说了一夜关于他的以往，时至五更，曙色相明，方才略略睡了一会儿，不多时，便起身上朝去了，我亦起来为他更衣，取出了昨儿个在古意楼买的腰带扣换下他原来那一个。对他一笑道：“果然是新的这个看上去要精神些，也不枉我昨儿个挑了一个时辰呢。”
　　他低头看了一眼：“福晋眼光倒是不坏，时辰还早，不如再歇一会儿去。”
　　想到他昨儿夜里对我说的那些事情，我就忍俊不禁，他大概认为那样就叫“了解”了吧！虽是忍不住要笑他，可心里却是有了感动。
　　“你笑什么？”他一皱眉头，颇为不解。
　　我不答，伸手为他理好衣领，踮起脚，轻轻吻在了他的脸侧。
　　他僵了一僵，眸子变得深邃，双手亦环上了我的腰，我低头一笑，双臂旋即攀上他的肩头，在他耳边吹气如兰：“爷要再不去上朝，可就要迟了。”说罢，挣开他的怀抱，似笑非笑地望向他道。
　　他却不言语，深深看了我一眼便出门了。
　　......